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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四十八章:杨六池的包谷粑(3)


  人们在生活里挣扎着一路前行,困在泥潭里艰难的向着自己的希望努力着,挣扎出一个泥潭又陷入另一个泥潭,希望破灭了再给自己一个希望。

  我公依旧每年都会去我姑母家,吃几顿我姑母蒸的包谷粑,然后帮我姑母编织她们需要的东西,但是他带过去的核桃再没有人吃了。我姑母会收起来,说放在那里等女儿回来以后再给她们吃,哪怕两个女儿没有在身边,母亲总是挂念着孩子没有吃到自己喜爱的东西的。我也在学校多年,平时很少回家,只是放了暑假寒假才会回去,很久没有去过姑母家了。

  每个出门在外的人都是飘零的浮萍,总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根,不知道自己能有怎样的未来,迷茫的在为了努力而努力。表妹在去了粤省以后,在中山开始上班,刚开始的时间里,还总会想起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爹娘,但人心的浮躁让自己不能安宁。跟每个出门在外孤独的女人一样,表妹也很快坠落到感情漩涡里,那些年太过年轻的人们,总是太相信爱情,相信爱情是年轻人特有的权利。

  我姑母和大舅一直在马鬃岭的老家,没有过多的奢望两个女儿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只是一如既往的忙碌自己的生活。只是身边少了两个女儿,生活变得沉闷,我姑母给自己家里装上了卫星电话,时常打电话给两个女儿,略解思念。

  表妹刚开始出去的时候,每个月的工资还都会寄回来,让姑母给她存着,到后来谈了恋爱了,自己的工资倒不够用了。后来又跟了男朋友去了他的西北老家,在那边风沙肆虐的环境生活不了,只好又回到粤省。那时候的我正好在羊城,表妹常常会在网络上跟我抱怨,粤省的天气太热了,她很不适应,每当天热了,她周身都长痱子,痒得难受。

  表妹后来找了现在的男人,并开始生活在一起,那个男人比她大了很多,在渝市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但表妹义无反顾的跟了他,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男人给了她一个店铺让她自己经营,也为她买了车买了房子,她也就安安心心在粤省带着孩子生活。

  一个女人的虚荣在物质上最能体现出来,当物质的虚荣得到满足以后,别的东西大概都可以抛弃的。社会的浮躁和素质的低廉,让太多少女迷失在这样的虚荣里,哪怕这样的生活并不能让她快乐。表妹让自己沉醉在这种生活里,忙碌的生活让她不去顾虑太多,只是紧紧的把自己守在这个繁华城市。

  孩子渐渐的大了,表妹一个人带着孩子守店已经很难了,才打电话把一切告诉了我姑母,而且让姑母去粤省帮她带孩子,她好专心忙店里的事情。姑母的失落在去了粤省以后变成了更加倍的虚荣,一辈子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她们,在这个庞大的城市,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她们半辈子在黄土里劳碌达不到的高度,在这个城市轻易能达到。女儿的店很大,大到她们一辈子努力都买不起店里的任何东西,女儿的车很舒服,舒服到她们坐在车上浏览这个城市风驰电掣的风光,自己也跟着风光了。

  我姑母的观念和想法在去了一趟粤省以后发生了改变,以前她会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让她在村里很丢脸,害怕别人知道了会笑话她们,但现在不会了,她觉得自己的女儿也许做了正确的选择。在她们的观念里,幸福与否快乐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钱带来的享受,只要人得到享受了,付出再多的尊严或是自己的生活,也并不算什么。

  但是她的这种虚荣并没有得到彻底的释放,因为她发现自己少了炫耀的对象,身边的人大都从别的地方的农村来的,跟他们炫耀没什么用,她需要找认识的人炫耀,才能释放自己的虚荣得到满足。于是她常常会打电话给我母亲,或是打电话给其他相熟的老家的乡邻,但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生活,电话上面看不到她享受的一切,这让姑母很是郁闷。

  我公九十大寿的时候,我母亲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回来,她犹豫了很久,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公已经活了九十多年了,她也已经老了,隔了太远的距离,她不想再奔波。而且她要带两个外孙,带着回来太麻烦,不带回来又放不下,让她很是为难。在电话里说了很久,最后说再考虑考虑,她有太多的顾虑,太过为难了。

  再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依然徘徊着彷徨着,我接过电话跟她说:“我公就你一个女儿,他一生还有几个九十岁?在生的时候不让他看看你,你还有多少年可以不回来?”姑母沉默了,良久,姑母哭了。

  最后表妹给她买了飞机票,在我公生日的前一天赶回来了,急匆匆的在镇上找了一个乐队,锣鼓喧天的去了马鬃岭,为我公过生日去了。这下她找到炫耀的地方了,逢人就乐呵呵的打招呼:“在粤省带外孙,坐飞机回来的呐。”

  旁人问她:“你爹过生你给他买了什么?”她沉默了。

  我公弥留之际,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依然说走不开啊,然后连声问是不是真到最后时刻了,估计还能撑多久,撑得过去的话她回来就白跑一趟了。我让母亲挂电话了,也再别打电话叫她回来,让她自己去考虑。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到家就抱怨晕机,晕车,不想跑路。

  我公死后我姑母没有哭泣,她说他都活了九十几岁了,该享受的都得到享受了,能吃的都得吃了,一辈子没病没灾,已经够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改变这么大,或许我公依旧想吃一个我姑母蒸的包谷粑,但是我公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她蒸的包谷粑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怀念,或许她有属于她自己怀念的方式,她还是会炫耀,会说自己在粤省的生活,但她似乎已经把自己孤立得太远了,家里人对她的淡然和疏远让她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