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间恶梦 (3)
“嘻嘻……嘻……”从她爬满蛆的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那些蛆都顺势掉在我的腿上。
我慢慢地往后退，她也慢慢地贴近我，突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住我的手。我低头一看。
天啊！竟然有一颗头在我床上！那颗头被浓浓黑发覆盖住，分不清是脸还是后脑勺，不过咬住我的手应该就是“它”的脸！它紧紧咬住我的手，让我无法挣脱。另外一个满嘴蛆的妖怪也越来越靠近我，她的嘴巴大张，往我的嘴巴贴近。她……她要干吗？腐烂腥臭味已让我的脑袋失去了思考功能。
我发着抖，楞楞地呆在床上，眼看她血红大嘴慢慢贴近。终于，她的嘴贴上了我，恶心的蛆虫快速地往我嘴里涌入，一股腥臭味直逼喉底，还有几只蛆也往我的喉咙里溜。
“呕──”再也无法忍耐了！我的胃翻腾得厉害，把宵夜还未消化的秽物全吐出来。岂料，她的嘴依然不放开，紧紧黏附着我。秽物把我嘴里的蛆虫送回到她嘴里，她却依然无动于衷。
此时，她脸上的蛆也爬到了我的脸上，恶心地蠕动着，我用另外一只手推着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推开。
“喀嚓！”一声莫名的清脆声音诡异地响起。我把视线往下移，她的手臂竟然因为我的推挤而断裂落下！从断臂处立即涌出一堆的蛆，掉落到我的床上。接着，她的另外一只手也跟着断掉，大量的蛆都快要把我掩埋了！
我的眼睛睁大，呼吸急促，因为妖怪堵住我的嘴，让我呼吸变得好困难，正感到要窒息时，妖怪突然放开我。我趴着大口喘气，顺便把嘴中的蛆都吐出来。
床上已是一片混乱，除了乱爬的蛆虫、我的呕吐物，还有那一颗人头。我就靠在那人头的旁边。从头发的隙缝中，我看到她的眼睛散出的两道绿色光芒，还有眼睛下的黑眼圈……
那……那不是画中女子吗？
我转头看向窗口的画，画中女子依然阴森地笑着。但是她的身体变得往前倾，她的头已经超出画框，到现实世界来了！我想到《七夜怪谈》里的贞子，她该不会就这么爬出来吧？
“唔……唔……”我听到痛苦的呻吟声。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这呻吟声竟是从满嘴蛆的妖怪口中发出来的！她趴在床头，表情极度痛苦地求救。从她断臂处依然大量爬出蛆虫，已经掩盖住她的双脚。
我再仔细一看。
天啊！不是蛆盖住她的脚，是她的双脚自膝盖以下都没了！只剩下骨头和一些碎肉黏附在上面，蛆不断地往上爬，不断地钻入啃蚀她的肉！她张大嘴开始尖叫，尖叫声像魔音穿透我的耳膜。顺应她的叫声，咬住我的那颗头突然松开，跟着大声喊叫。
画中的女子也加入，三个妖怪凄厉的喊叫声冲破天际。画中妖怪动作突然加快，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来了！床上的那颗头也伸出双手，她（抑或是它？）以双手支撑，慢慢地将身体撑上来，她的穿著和画中妖怪一模一样！
或许是因为叫声所致，我头痛欲裂，三个妖怪的叫声如超音波般地钻入我的脑袋。
画里的妖怪整个身子都出来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被蛆啃咬的妖怪。那妖怪的双腿都被蛆咬噬得只剩骨头了！另外，床上的妖怪也快速地把身体拉上来，她一样往那妖怪的方向爬去。
三只妖怪尖锐的叫声合鸣，高八度音波震得我头晕目眩。
她们一起走到满嘴蛆的妖怪身边，好像要救她，两个妖怪都伸出手去拍打她身上的蛆虫。岂知她们伸出手的那一剎那，蛆虫蜂拥地爬上她们的手，一瞬间就布满她们的身体！蝗虫过境一般，蛆虫爬过的地方随即变成骨头，它们从手爬到肩膀、胸部，往下半身移动。转眼间，她们被啃噬得只剩下头。
三个妖怪的头全都面对着我，三对眼睛就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我，彷佛责怪我不救她们！她们虽然只剩一颗头，但是嘴巴都还大大地张着，尖叫声依然从喉咙深处不间断地传出。而那些成千成百的蛆虫全部静止，不再蠕动，它们井然有序地朝我这个方向竖立着。它们没有眼睛，但我却能感觉到它们的视线！
千百个视线盯着我，让我背脊发毛，全身发冷，恐惧感不断上升。它们……它们要做什么？我无力地往后退，跌落到床下。我看着那三颗充满怨恨的头，再看看那群难以估计的蛆虫。难道……难道它们现在要来吃我了吗？蛆虫快速地向我爬来，尖叫声不绝于耳，让我失去了逃跑的力气，只能呆坐着，眼睁睁看着大量蛆虫密密麻麻地爬来。
突然，一阵诵经声从画中传来。
我的思绪一下被抽开，坠入极深的黑暗中。
《四》 灵堂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好吵！诵经声不断地在我脑中穿梭。我紧闭双眼，不敢张开，怕一张开眼前就是成群蛆虫。
“阿奇！阿奇！”一只手不断摇我的肩膀，熟悉的声音夹杂在诵经声中传来。
我猛然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这里应该是一个灵堂，花圈、匾额、黄色布幔、穿着孝服的众多人，围绕着一个棺材，而我，就身处在这群人之中。
“这……这里是……”头痛欲裂的我，还分不清身在何处。我不是在房间吗？不是被一堆蛆虫包围吗？难道又是在做梦？
“你睡着了是不是？”是妈妈的声音。
“啊！好痛！”我叫出声，因为大腿被狠狠捏了一下，前面的人全都回头看我，是一些见过几次面的远亲。
妈妈在我耳边轻斥：“你真是的，这样的场合也能睡着，好好跟着念经！要不然你舅公无法投胎！”
我往前看去，前方墙上挂着一幅遗照，是一个蓄着长胡子、满脸皱纹的老人。我想起来了，这是我舅公的灵堂，舅公年约九十，算是寿终正寝，今天是他的头七，所有亲戚齐聚一堂跟随师父念经超渡。
念经声中，我还陷在刚才的梦境里，多么逼真的梦啊！那诡异的画、尖锐扰人的叫声、恶心的蛆在脸上爬动的触感、还有那三对眼睛、嘴巴张大的人头，彷佛是在现实中体会这一切。这样的恶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不论晚上白天，只要我一闭眼就深陷恶梦中，就连在这样的场合也能睡着，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嗜睡症。
我探头看看前面的人，最前面两排披麻带孝，应该是舅公的直系血亲，而我们这些旁系的就只是穿着白衣，在袖子上别一片麻布。
我小声地跟妈妈说：“我想上一下洗手间。”
妈妈不耐烦地瞪我一眼：“你毛病还真多！快去快回！”
正要起身离去，妈妈突然拉我一下：“知道洗手间在哪儿吗？”
“知道！”我点点头。
“记得啊！要是不知道问人家时，要讲厕所，不要讲那个啊！”她担忧地叮咛。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是指“化妆室”。
“知道啦！”我不耐地回应，转头走出灵堂。
最近的厕所在殡仪馆外面。我边走边四处环顾，看来今晚有很多人守灵，因为殡仪馆一片灯火通明，还有蛮多人进进出出的，原本一颗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在这样的场所，任胆子再大的人也会不禁毛骨悚然。
我急急上完厕所，捞起自来水洗洗脸，清醒一下，突然有个人从后面拍了下我的肩膀。因为水还没抹干，我半睁着眼看是谁拍我，模糊中只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
他和蔼地对我笑着，问：“请问化妆室在哪里？”
“这里就是化妆室啊！”我莫名其妙地回他。真是怪人！难道看不出这里是厕所吗？外面那么大的标志是挂假的喔！
“喔……谢谢！”他向我道声谢，走进厕所。
“不客气。”我耸耸肩，回他，然后走出厕所。我顺着原路回灵堂，一屁股就往我的座位坐下。
“呼！”我小声地把刚才的怪事告诉妈：“刚才在厕所竟然有个人还问我厕所在哪里耶！”
妈半晌不回话，只是喃喃念经。
“喂！妈！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推推妈的肩膀。妈转过头，不！转头的这位妇人不是我妈！
妇人一脸疑问：“你是哪位啊？”
她这一问，前排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这才发现不只这个妇人，而是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认识！
“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出了个大糗！我吐吐舌头赶快跑出去，会搞错也不意外，这边的守灵室特别多，这条长廊上至少就有十几扇相同的门。
我走向旁边的守灵室，一开门，一股诡异气氛迎面而来。这间灵堂跟我看过的完全不同，没有挽联、没有焚香、没有念经声、没有披麻带孝，所有的人站着，围着一个黑色洋式棺材，棺材上还有一个大十字架。女士头戴黑纱，身穿黑色裙装；男士穿黑色西装，人群中央还有位拿着《圣经》的人，那应该是牧师吧！这应该是属于西式的仪式。第一次看到这种不同宗教仪式的守灵，我感到十分好奇，正要上前观看时，那群人听到声响，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他们的眼神好空洞，茫然地直视着我，每个人的嘴都张开着，好像要说话的样子。更令我讶异的是：他们每一个人，不论男女，长相全都一样！
“我……呃……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我吓得连说话都结巴，连忙转身开门出去。
好诡异！真的太诡异了！一堆人的长相竟然一样！他们年龄有中年也有老年，怎么可能是多胞胎？可能是我太累，眼花了！我往下一间守灵室走去。
推开门，挽联、焚香、念经声，一切的摆设都和我舅公的灵堂一样，但我站在入口四处搜寻，就是没有看到一个熟人。
没有打扰到他们，我悄声阖上门离去，继续往下一个门寻找。一扇又一扇的门被我推开，我进去一间又一间的灵堂，没有一间是我该去的地方。舅公的灵堂有这么后面吗？心里的恐慌一直在扩散。虽然这里灯火通明，但毕竟是殡仪馆啊！有多少尸体停放在这里？有多少死灵在这儿徘徊？有多少死别的负面情感笼罩在这土地上？这些我都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加快脚步往下一个门前进，我一心只想找到妈妈，然后赶快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
正要推开门，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小兄弟！请问化妆室在哪里？”
我回头一看，竟是刚才那个白衣男人。我不耐烦地回他：“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怎么还在找化妆室啊？”
他不发一语，阴森地靠近我，一股腐臭味随之扑鼻而来，他脸色突然大变，表情扭曲，愤恨地说：“你骗我，那不是化妆室！”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把我混乱的脑子吹得清醒一些，化妆室……顿时，我想到了妈妈的叮咛。难道这个男人说的化妆室，是给尸体化妆的地方吗？我打起冷颤。男人的脸直逼上来，他的脸皮好像干枯龟裂的土地，露出里面血红的肉！他的左眼珠还有点脱落，微张的嘴里还有一块玉。我这才发现他穿的白衣是长袍寿衣！
“你骗了我！你害我无法化妆！害我不能见人！害我无法上路投胎！”他用无比凄厉的声音指责我。
他伸出双手，要抓住我，我马上推开门逃进灵堂。进去后，我才发现走错地方！这里除了我进来的那扇门外，没有地方可逃！我急忙搜寻有无地方可躲藏。很幸运，人群中有个空位，位子上还放个麻帽，我将它戴上，低着头跟随众人一起念经。
“嘎咿——”是门打开的声音！
我用眼角余光往后看，竟然是那死尸进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完蛋了，想必他是来找我的！我更紧张了，无法抑制地抖着，连念经的声音都在发抖。
死尸走向最后一排的人，全部的人都披着麻帽，低着头念经。他分辨不出来，困难地弯下腰，仔细端详眼前的人。奇怪，这么贴近，怎么那个人还没发现他？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死尸？
他摇摇头，喃喃自语：“不是这个。”继续走到第二个人面前，弯腰查看脸孔。他一个观察过一个，慢慢地靠近我。
我窥视他，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找不到我，他气愤地不断咒骂。
终于到了我旁边。
自他进来后，浓烈的尸臭味就在这屋子里打转。他走到我身边，尸臭味已经盖过焚香味，让我不自禁地作呕，却还要拚命忍住呕吐感。他弯下腰，脸贴近隔壁的人，也许是脱落的左眼让他无法看清，他细细观察好久，鼻子还不断地在他身上嗅着。不敢再看，我紧闭上眼念经。
“也不是这个！”死尸叨念着。
完了！他要发现我了！我的头越来越低，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是为了掩饰我的紧张感。尸臭味包围着我，我能感觉死尸的脸贴向我，臭气不断往我脸上喷。我的冷汗一滴滴地滴落，紧张得连念经的节奏都乱了。我害怕地睁开双眼，和死尸近距离四目相对！他的眼珠包着一层黄色薄膜，放大的瞳孔显得无神，根本无法对焦的样子，难怪他要那么贴近才能看清楚。
“嘿嘿！”扭曲的嘴、无法控制半露在唇外的暗灰色舌头，怪异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
“终于找到你了！”他高兴地说着，两手紧抓住我的肩膀不放。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我大喊，拚命挣扎。
此时，那些原本端坐着念经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他们眼睛空洞无神，面无表情。
“救救我！”我向他们求救。
他们没有丝毫反应，全都动作一致地转回头继续念经。这些人怎么了？难道他们都看不见我被死尸抓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