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间恶梦 (2)
的确，我的脚早就软了，不只脚，我全身都失去力气，但就是有一种力量支配着我的身体，就是这股力量让我们的身体违背我们的意识往死亡走去。没有人阻止得了这个力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死亡、人数减少，并且害怕轮到自己。
如果这真是梦就好了！很无奈，我们又开始往马路中间移动。
眼看小杨就要被撞到了，他突然回过头，哭着大喊：“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想死！这……”
话还来不及说完，飞速的货车就已经将他卷入轮下。
“嘿嘿！马上就是我了！”满脸血的伦哥转过头来，诡异地笑着。
到底刚才小杨想说什么呢？回到十字路口，我反复地想着。
阿辉低头不语，应该也是在思索小杨的话，他的双肩抖得厉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怎么办？小奇，我好怕！下一个就是我了！”阿辉惊恐的眼神表露无遗，可能是怕伦哥听到，他刻意讲得很小声：“我不太相信伦哥说的话，我有点怀疑……真的是在做梦吗？”
“不要多想，阿辉，真的不要多想。”我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抚他了！因为我同样手足无措啊！再两个就轮到我啦！这真的是梦吗？有谁敢保证这是梦？
红灯又亮。
伦哥笑嘻嘻地回头看着我们：“看好我的死相，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啊！”
货车驶来的一瞬间，他和飞仔同样张开双手迎接，口中喊着：“猪哥！等我啊！我马上就可以去找你啦！”
伴随沉重撞击声的，还有伦哥尖锐的笑声，一直回荡在空气中。
我望着他的尸体，他的头被压得从中破开，就像西瓜破裂似的，白黄色的脑浆从大洞中溢出；被压扁的手和脚以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他的腰被截断，内脏毕露。
空气中全是腥臭的血味，我终于忍耐不住地要吐了！
正当我弯下腰要吐时，阿辉缓慢地转过头看着我，指着自己布满鲜血的脸，眼神空洞地说：“这不是梦！这绝对不是梦！”
令人恐惧的白光袭来，我们又回到这个路口。
阿辉失去理智地对着我胡言乱语：“这不是梦啊！怎么办？马上就是我了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阿辉！冷静一点！”我摇着他的肩膀：“你怎么知道不是梦？”
他根本听不进去，径自大喊着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冷静点！你冷静一点！”看着他崩溃的样子，我也快承受不了了！
眼见死亡马上就要到来，我却没有任何力量阻止它！
如果这真的不是梦？如果这真的是梦？我已分不清现实或梦了！我只知道，下一个就是我！
红灯亮了。
阿辉极不情愿地迈开脚步往马路中央走去，他的两手不断挥舞，头也不断摇晃，嘴中一直重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到了马路中央，阿辉突然回过头，两眼无神地看着我，无奈地说：“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话一说完，货车已撞上他！
我只看到眼前一片红色。再张开眼，赫然看到阿辉的头颅，血肉模糊地滚到我的脚前，他张得大大的嘴好像仍在重复着：“我不想死！”
刺眼白光最后一次袭来，这次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看着马路中央，尸体、血迹都不见了。我低头看看身上，阿辉的血迹点点洒落在我的白衬衫上，将我的衬衫染红。此刻，我想到阿辉说的那一句话：“这不是梦！”
我摸摸自己的脸，那黏腻腥臭的血瞬间沾满我的手，我恍然大悟。
原来，这根本不是做梦！
我终于知道小杨和阿辉死前了解到什么了！看看干净的马路，再看看我身上的血迹，是的，这就是答案！尸体消失、血迹消失，但是我们身上、脸上的血迹依然存在！这代表什么？代表人是真的死了！所以我们身上的血迹才没有跟着消失！
找到了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我的心情放松一点，反而是无限的战栗感袭击我的身体。马上就是我了！马上就是我要死了！猪哥、蔡皮他们的死样全都像跑马灯一样在我脑中循环。
“我不要！我不要死！”我像阿辉一样发狂地大吼大叫。
我的意识拚命地要把我的身体往后移动，那股莫名的力量却不断地拉扯我往前！
该死的红灯亮起。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我往马路中央，不！是往死神的口里走去！眼看就要死了，我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脚往前走去。
货车已经出现，以飞快的速度驶来，无法逃避，也没有办法可想，我紧闭双眼，迎接死亡的到来。货车行驶的隆隆声越来越近，我全身颤抖地等待被撞的那一瞬间。
咻咻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约莫过了十秒钟，我没有任何冲击感、没有疼痛，什么都没有。四周变得一片平静，连货车的行驶声都不见了。
我慢慢地张开眼睛，我还是在马路中央，但是，车子不见了！
叭叭！震耳喇叭声把我从恍惚中拉回来。
“你过不过马路啊！”有个汽车驾驶探出头来大骂。
我这才发现已经绿灯了，好几台车正等着我穿越马路。真的越来越混乱了！这是梦？还是现实？人群依旧、车潮依旧，一切都跟我们初次来到这个路口时一样，但是猪哥他们呢？他们就此消失，还是回到现实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纳闷地走过路口。我想回家，但是脚仍不听使唤，往夜市的入口走去。还没完吗？这么惊悚的事情还要继续吗？我的精神实在承受不了了！我用尽力气，要让脚停下来，却跟刚才一样，完全徒劳无功。
离夜市入口越来越近，也接近了那个神经病！他一直保持同样的动作，不断地在入口晃来晃去，越接近他，我的恐惧感就越深，刚才逃离死亡的放松感已经全没了，全被恐惧占据！
他的眼神空洞阴森，嘴中喃喃自语，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划，我慢慢地走近他，随着我脚步的靠近，他的眼睛也慢慢地移动。终于，他正视我的眼睛！
和他视线对焦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麻木了，全身鸡皮疙瘩恐惧地浮起。他不像平常那种空洞眼神，他的眼睛与其说是人，不如以野兽来比喻会更恰当！他的双眼通红，射出的两道浓浓杀气令我全身哆嗦，已经离他不到几公分的距离！
我感觉他的周遭一片寒冷，除了寒冷，他浓浓体臭也令我作呕，那跟刚才的血腥味足以媲美！
“喝！”他突然大喝一声，整个人往我扑过来！
“妈呀！”我吓得魂飞魄散，往夜市里逃去。
咦？我的脚可以依自己的意志移动了！还来不及高兴，我发现那个神经病已经跟着我走到了夜市里。他从一个五金摊子上拿了把菜刀，目露凶光朝我慢步走来。
哇靠！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又有新的劫难！情势不容我多想，我马上转头往夜市里冲。
跟刚才脚不听使唤不同，这次我的身体完全可以靠我的意志自由运用，不同的是周遭的空气好像停止流动，让我出力使力都非常困难，就好像在水中跑步一样，我的动作非常缓慢！身边的人讶异地看着我，却没有一个人肯来救我。我喘着气，像划水一样地伸出双臂，拚命地逃。
神经病拿着菜刀，横眉竖目地紧追在我身后，他是用走的，一派轻松的样子。
相较于我的狼狈，也许我看起来还比较像神经病！
他举起菜刀，恶狠狠地瞪着我，嘴中还断续地发出怒吼声。虽然我使尽全力跑，跟他的距离却一点都没有拉长。我好像是慢动作放映的影像，空气中的阻力只有对我才加强。
突然间，神经病快速地奔跑起来，他的舌头暴露在外，像狗一样地随着脚步晃动，他眼中的杀气益发加重，手中的菜刀不停挥舞着。
我不敢再回头看，低下头努力地逃。他的怒吼声接近，我更慌张，慌张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经过了货车辗压的劫难，却又遇到这个劫难？这到底是不是梦？
奔跑间，我听到夹杂在神经病怒吼声中的一丝气息声，这喘气声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回过头，赫然发现应该支离破碎的阿辉就紧跟在我后面！他的四肢完好，一点都不像出过车祸的样子。
“阿辉，你……”
来不及问，他立即打断我的话。“不要问了！快逃啊！”
他神色紧张不逊于我。
神经病已经快贴近我们了！我急迫地想拉长和他的距离，但是空气阻力却阻碍我的速度！
“啊──”一声凄厉哀嚎。
我回过头，阿辉被逮到了！神经病一手抓着他，另外一手拿着菜刀正欲落下。我该死的自私心态浮现，掉头不顾阿辉要逃跑，阿辉的手却紧紧抓住我的左手。
“救命！救救我！”阿辉哀求地说。
神经病手上的刀却没有听进他的哀求，手起刀落，准确地砍中他的脑门！一股热腾腾的鲜血直往我脸上喷，彷佛回到十字路口时一样，我的身上、脸上又布上第二层鲜血，同样是阿辉的血！
除了血外，还有液体状的脑浆从头中裂缝流出，蜿蜒的形成一条河流，和血融合滴向地上。
“天啊──”我不敢置信地惨叫。这跟刚刚目睹车祸现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恐惧感、紧迫感，完全无法比拟！
神经病挥起菜刀，又是一刀！这次砍中阿辉的背部，第三波鲜血又喷向我。
我着急地要摆脱阿辉的手，他的手却死命地抓着我，而他的眼神仍然紧紧地盯着我，好像不准我丢下他。
神经病一刀一刀地砍下，我近距离地亲眼目睹阿辉的惨状。血腥画面令我失去了理智，我用力甩着我的手，试图甩开阿辉，他的手好像用尽生前最后一丝力气，紧抓着我不放。
“阿辉！求求你放开我！”我对一个死人哀求。如果他不放开我，下一个死的就会是我啊！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兄弟道义了，我一心想丢下阿辉逃开啊！
阿辉的尸体被菜刀蹂躏到不似人状，肠子外露，右腿只剩一条皮肉支撑着，左腿已经断落在地。
神经病露出狂妄笑容，他一边砍，眼睛却死死盯着我，眼神透露出“下一个猎物就是你”的讯息。
他一刀刀地落下，直到阿辉的尸体变成一块块的尸块，只剩左手还紧紧地抓着我的右手，他才肯罢休。接着，他锐利的眼神扫向我。
快逃啊！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逃！但是受到亲眼目睹这样血腥的画面冲击，我的双腿早就瘫软在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经病再度挥起菜刀，快速地往我脖子落下。
《三》 画
“啊──”我尖叫，从梦中惊醒。
又做恶梦了吗？感觉这个恶梦特别长。一堆人要去逛夜市，却好像遇到比鬼打墙更厉害的诅咒，时光不停地倒转，死亡不停地循环到来，好险实时醒来，要不然那个菜刀挥下来，我可能在梦中吓死吧！
我擦擦流了满头的汗，呼了一口气。梦中的紧张感现在仍压迫着我，我的心跳还是很快。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我慢慢纾解紧张的情绪。
看了看时钟，凌晨二点半。再这样下去不行，老是被恶梦惊醒，睡都睡不好！我起身，准备要去倒杯水喝。
咦？那是什么？我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落地窗帘后面，平常窗帘都是紧紧贴着窗户，现在好像有一个很大的东西在后面。
会是什么呢？我努力思索。我并没有放什么东西在窗帘后啊！看那个形状并不像人，四四方方的形状，应该是老妈放了什么东西在后面吧！
我压抑住一颗紧张战栗的心，慢慢伸手掀开窗帘。
是一幅画，一幅好大的画，细致的金属画框，应该价值不菲。和我等身高，几乎要和整个窗户一样大了。
“这是……”我迷惑了。
画中是一个女子，穿着古欧洲式的礼服，头发高高挽起，瘦削的脸颊，一双往上吊的丹凤眼投射出绿色光芒，单薄的嘴唇，尤其是那对眼睛下的黑眼圈，阴森得让我感到毛骨悚然！这样一幅画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我记得睡觉前拉上窗帘时，并没有这幅画啊！
更诡异的是，我竟对画中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熟悉感并不是温馨的感觉，而是恐惧她、害怕她的感觉！
画中女子好似在对着我笑，两只眼睛彷佛有灵魂似的看着我。
“奇怪，这不是……”我靠近一看。
天哪！画中的背景竟然就是我房间的窗户！没错，那窗户的格式、窗帘的颜色花样，都跟这幅画后面的窗户一模一样！
画中女子的笑容越来越大，我还能看见她血红的嘴。
我吓得跑回床上。还没上床，我就发现床上躺了一个人，长长的头发在被子外面，依被子显露的曲线来看，应该是一个女人。
我没有带女生回家啊。我努力搜寻记忆，没错，今天我只有一个人回家，回到这张床上。那……那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是谁？
我伸出手，准备掀开被子。
掀开后，惊讶地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怎么回事？那刚才的头发是什么？我还在做梦吗？我转身，想要再仔细看一下画，赫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女的！她低垂着头，紧紧靠着我，难道她从刚才就一直跟在我的背后吗？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一股扑鼻臭味瞬间弥漫在整间房间，那是一种腐臭味，难以言喻的臭味。
她缓慢地抬起头，动作僵硬得不像是人。在浓密的黑色刘海下是一对突出的眼睛，像个大大的血泡罩在眼睛上；她没有鼻子，只有两个洞在原是鼻孔的位置上，随着呼吸，黑色泡沫从洞里不断冒出；她的嘴微张，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堆白色蛆虫在她的嘴里不断蠕动！不只这样，从她鼻孔冒出的黑色泡沫里也有无数的蛆，她眼睛上的血泡，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一只蛆虫应声而落，随后便是大量的蛆从她血泡上的洞爬出来，布满在她整张脸上。
“恶──”我终于忍不住呕吐感，往床上跌坐。
她也顺着我的动作弯下腰，把脸往我贴近。
“不……不要过来！”我嗫嚅着，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