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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金屋藏娇(2)


  “我好想你。”四个字,盛满思念与煎熬。

  “傅绍白,你……”这样近的距离让程知谨有些慌。

  后脑被按住,程知谨无法回避,熟悉的唇、熟悉的触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草药混着酒的香气,迷人的诱惑。她挣扎,碰倒了品酒台边的简易的酒架,酒瓶砰砰地接连在耳边打碎,她尖叫起来。他护她在怀里,低声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在。”

  程知谨终于哭出来,积攒了许久的泪一旦决堤,就像开闸的洪水。借着酒劲,她放肆地吼出心里的委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爱是不原谅,原谅是不爱,你好残忍,让我这样痛苦。”眼泪决堤,她终于说出了心底话。

  “对不起……”傅绍白一遍一遍地吻她、安抚着她,心疼得难以言喻。

  好像是一个梦,理智让程知谨赶快逃离、不要深陷,身体却让她努力地想要在这个梦里待久一点,哪怕不再醒来。

  “傅绍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我爱你。”他的身上越来越烫,肌肤相贴的地方像烙铁一般。

  程知谨渐渐清醒:“傅绍白,你好烫,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整个人在她面前倒了下去。程知谨永远都记得那一刻的恐惧,胸口一窒,心跳好似都要停止。

  急性肺炎,伴有高热、呼吸困难、胸痛、咳嗽。立即住院。

  奥利弗连夜请来家庭医生将傅绍白送去医院,程知谨也去了。家庭医生问:“你是谁?”

  她答:“前妻。”

  急救室门口,程知谨问奥利弗:“古堡的主人是傅绍白,对吗?”

  “是的。”奥利弗回答的声音似含有怒火,面上却依旧平静。

  “学校的户外拓展活动也是傅绍白的安排?”

  奥利弗没回答。

  程知谨继续问:“或者说,这趟美国之行根本就是傅绍白一手策划的?”

  “程小姐。”奥利弗极其少有这样的尖锐,“就算如程小姐所说,所有的事都是先生一手安排,程小姐难道还看不清先生的用心吗?我从来没见过先生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她说“狼狈”这个词的时候,几乎是愤怒地低吼。

  不错,这次的美国之行确实跟傅绍白有关系。纪氏进驻曼哈顿,他是主要负责人,不能缺席,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内。他每天承担着高强度工作,还要在曼哈顿和西雅图两地奔波,之前着凉感冒一直没好彻底,终于酿成大病。

  医生出来,说,幸亏抢救及时,已经控制病情,千叮万嘱一定要让他好好休息、静养,肺炎治疗不彻底会反复发作,最终发展成肺癌。

  奥利弗问医生:“先生现在怎么样?”

  “注射了安眠剂,睡着了,现在睡眠的时间越长,对他的恢复越有利。”

  “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走开。

  程知谨起身,眼眶红肿得厉害:“他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奥利弗再愤怒也没用,先生醒来应该第一眼就希望看见她,她却看都不进去看一眼就走了。

  程知谨在出租车上一直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三四点,什么也不想,她衣服也没脱,倒在床上睡觉。

  程知谨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酒店前台打电话上来问她是否续住,她才想起来,今天入住到期,下午三点的航班,要回国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整,她只有一个小时用来洗澡和收拾东西,时间好赶。浴室里的镜子映出她的脸,眼眶还是肿的。她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她让自己放空,让自己的脑子放空。

  十二点准时退房,她直接去机场。车上她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机,昨晚睡觉之前把手机给关了。有三条奥利弗留言,可能是从安妮那儿知道她的号码。她没有点开看,如果看了,她怕自己走不了。

  车内有点闷,她降下车窗,外头天高云阔,明媚的阳光怎么也照不进她灰暗的心里。

  机场人流如织,每天都在上演相聚与离别——相聚时就已经在为离别做倒计时,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相聚。

  一对依依不舍的小情侣,分开了三次,拥抱了三次,飞机都要起飞了,女孩就是舍不得进检票口。男孩摸摸她的头,眼里的宠溺能融化人心,对女孩承诺,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去找她,女孩最后还是哭着走了。男孩转身出机场,门口有车接他,然后他迫不及待地探身与车里的女人接吻。悲剧是什么?悲剧是将所有的美好撕碎给你看。

  程知谨像吞了只苍蝇那么恶心。她只好闭上眼睛养神。

  大厅里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实时新闻,曼哈顿华尔街中美合资公司剪彩仪式遭遇爆炸、恐吓,现场受伤人数过半,还未发现死亡人员。警察已经封锁现场,开始展开调查……

  曼哈顿、中美合资公司、剪彩仪式、爆炸……程知谨突然惊醒,她拿出手机找到奥利弗给她发的消息,心跳好快,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她多希望只是自己胡思乱想,多希望自己猜错了。

  早晨7:30,奥利弗:程小姐,我为昨天的不当言辞跟您道歉,但请您一定来一趟医院,先生订了8:30的机票去曼哈顿主持剪彩,医生不同意他出院,现在只有您能劝住他。

  7:45,奥利弗:程小姐您是否收到短信,请回复。医生不同意先生出院,先生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请您务必要拦住先生。

  8:45,奥利弗:……

  最后一条是空白短信,大概奥利弗已经对她无语了。

  程知谨连行李都没要,惊慌地往售票柜台跑,撞到人都不自知。

  “我要去曼哈顿,麻烦帮我订最快一班航班的机票。”她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金都倒在柜台上,美金、人民币、硬币全都倒出来了。

  售票员瞟她一眼:“稍等。最快一班在两点半,飞行时间为八小时零七分。”

  程知谨瞪大眼睛,她知道曼哈顿和西雅图隔得远,却没想到会这么远。

  “小姐,您还购票吗?”售票员问她。

  “要,要一张单程票。”程知谨将钱往里一推。

  售票员眼都没抬:“这些不够,可以刷卡。”

  程知谨递上银行卡,售票员提醒她:“请提前半个小时登机,注意听通知。”

  “谢谢。”程知谨没回休息区,直接去检票口等着。

  八个小时的飞行,每一分都是煎熬,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傅绍白全身是血的样子,她惊醒,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暗暗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飞机落地将近晚上十一点,她直接坐车去华尔街,在路上打傅绍白的电话,没人接。害怕的感觉那样清晰,她下车的时候都差点栽下去。

  傅绍白,傅绍白……我还没原谅你,你不准有事!眼泪不争气,毫无预兆就落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等她找到事发地点,哪里还有人影,只有长长的封锁线和空气中还未散尽的硝烟味似触手一样一下揪住了她的心脏。

  警察提醒她不要靠近,要她离开。

  “傅绍白有没有受伤,他现在在哪里?”她情急之下都忘了要讲英语对方才能听懂。

  警察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程知谨的眼泪流得更凶,用英语又问了一遍,情绪激动。

  警察摇摇头:“受伤人数太多,要找人,请去医院。”

  程知谨又跌跌撞撞地跑去医院,急救中心里到处是伤员,痛哭声、尖叫声、咒骂声充斥整幢楼,医生和护士根本忙不过来,一盘接一盘被鲜血浸透的棉球纱布被端走。

  “医生,请问……护士,请问……”现在根本没人有时间听程知谨说话。她没有办法,只好闯到一张帘子后,医生正在给伤者缝针,头都没抬:“到外面等着,疼就向护士要止疼药。”

  “不是,我来找人。”程知谨着急。

  “找人去前台咨询中心。”医生不耐烦,伤者叫得厉害。

  “去过,没有找到,前台让我直接来急救中心找。”

  医生终于抬头看她一眼:“找谁?”

  “傅绍白,我丈夫。”她脱口而出。

  “没有。”

  程知谨的心揪紧:“没有是什么意思?是他没有被送到这个医院还是什么?”

  “不知道。我处理的伤员里没有这个名字。”医生完美打了个结,然后剪线。

  程知谨还要问,医生拉开帘子:“下一个。”

  “医生。”程知谨抓紧他的白大褂,“请您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一个叫傅绍白的人送到这里就诊,求求你。”

  医生叹口气:“如果你确定你丈夫是被送来这家医院,而伤者名单里又找不到你丈夫的名字,那你就只能去死亡名单里找了。”

  程知谨整个人都差点跌倒:“不会,新闻上说没有死亡,不会!”

  医生很遗憾地告诉她:“两个小时前,有一个男人烧伤严重引起多种并发症,最后救治无效,死亡了。”

  “不是,不是,一定不是他……”程知谨被挤出帘子,她扶着墙根,身子滑了下去,哭都哭不出来,呼吸在那一刻好似都停止了。

  “程知谨?”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声音、欣喜的声音。她抬头,傅绍白站在走廊的尽头,一身风尘仆仆,没有受伤,没有鲜血淋淋。那一刻,她什么都忘了,欺骗、怨恨、挣扎……什么都不顾了,跌跌撞撞地扑进他的怀里,抱紧他、吻他,确定他有真实的温度,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她的幻觉。

  张爱玲说,一座城的倾陷见证了倾城之恋,如此患难,足以做十年夫妻,够了。

  “程知谨。”他捧住她的脸,低声喊她,“你担心我,从西雅图飞来这里找我?”

  程知谨的眼泪流下来,落地有声:“是,我担心你,从西雅图飞来这里找你。我好怕,好怕……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紧紧将她扣进怀里:“我不会死,死了,留你一个人在世,我该多心痛。飞机晚点,我在机场给你打电话,我知道你怪我又算计你,安排你来美国。我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想听一听你的声音,听见你好好的,没有哭。”

  他胸口的衣服已经浸湿,上面留有她的眼泪,泪水一直渗透进他的心脏。程知谨低声抽泣:“我的手机没有开机。”

  傅绍白的手指插进她的长发:“是啊,就因为你手机没有开机,我担心,所以改签了,开车去酒店找你,酒店的人说你早退房走了,然后我看到新闻,就往机场赶。”

  “你赶来机场,我刚上飞机。”程知谨接着他的话,说道。

  多美的阴差阳错,每一份真挚的感情都不会被辜负。

  夜凉如水,程知谨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直打哆嗦。傅绍白脱下外套裹紧她:“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她点点头闭上眼睛,听话得不得了,是真的累了。

  车不知开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被抱起,然后听到轻轻的开门声,她揉揉眼睛。

  “醒了?”傅绍白抱她到沙发上,开了灯。房子大得程知谨没法目测,悬浮楼梯的设计简直像艺术品。

  “这是哪里?”

  傅绍白给她倒杯水:“我做单身汉时的家,缺女主人临幸好多年了。”

  程知谨捧着杯子:“那西雅图的古堡呢?”

  “那只是我的一处投资,当时看中了那片葡萄园,所以连古堡也一起买下来了。偶尔心情不好或是遇到棘手的事,我会去那里待上几天。”傅绍白挽起袖子,问她,“肚子饿吗?想吃什么?”

  “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就行。”程知谨回答。

  傅绍白倾身亲一亲她的额头,没受凉:“你真好养活。”

  程知谨跟着他往厨房去,厨房都是黑白两色,一尘不染,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开火。操作台上装了三盏灰色的小吊灯,小巧,但能点亮整个空间。厨房拥有一个超大的落地窗,外面是花园,做饭时也能欣赏窗外的美景。

  程知谨坐上高脚椅,看他一样一样洗好食材,问他:“傅绍白,你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金屋?”

  “嗯?”傅绍白微微皱眉回头,“什么?”

  “我是问你,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金屋刚好缺个女主人?”

  傅绍白伸手从调料区拎起一瓶醋:“醋没有打翻,怎么这么酸?”

  程知谨恼羞地跳下椅子,要去捂他的嘴,反被他按在宽大的操作台上。他贴着她的唇:“就这间金屋,只藏你一个娇。”

  程知谨轻巧一笑:“金屋藏娇,这黑锅我可不背。”她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抓一把,他身子一软,她轻易地就从他的身下逃开。

  傅绍白不勉强她,继续清理食材,问她:“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程知谨坐回高脚椅,托着下巴看窗外花园里五光十色的路灯:“吃完再去吧,我怕洗到一半饿晕在浴室。”

  傅绍白笑。

  他最拿手的意大利面,浓郁的蕃茄汁加上特制的黑胡椒,摆盘时还用两片薄荷叶加以点缀,色香味俱全。

  程知谨只是闻着味儿就食指大动,尝一口,一脸满足。

  “你不吃?”程知谨见他只端了一份出来。

  “我想看着你吃。”傅绍白在她对面拿餐巾擦了擦她唇边的蕃茄汁。

  “真的很好吃。”程知谨赞不绝口。

  傅绍白倒杯红酒:“天天做给你吃都行。”他望进她的眼睛,她有一瞬的回避,那是碰触到敏感时的本能的自我保护。

  她随意地说:“天天吃,会腻。”

  傅绍白有点儿失落,但他俩能像现在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她已经朝他靠近了一步。

  程知谨刷完牙,傅绍白已经替她放好水:“水是二十四小时恒温,有需要喊一声,我就在门外。”

  “嗯。”程知谨靠着盥洗台咬一咬唇,欲言又止,她的行李还在西雅图的机场,等会儿洗完澡她穿什么?

  傅绍白转身出去,走到门边时,他扭头问她:“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我……洗完澡光着身子出去吗?”她都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傅绍白脑中全是香艳的画面,刚在厨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血气直线升高,身体本能地先于思想,已经碾压过去。程知谨几乎要被他折弯在盥洗台上,他口腔里醇香的红酒和着她嘴里的薄荷味,很奇妙,像在尝加了薄荷的红酒。

  傅绍白抱她去床上,两人极尽缠绵,似乎也未解相思之苦。

  傅绍白苦笑着亲了一口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得香甜的程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