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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至死不渝(4)


  警官给她倒杯水,叹口气:“没有。”

  程知谨起身:“那我明天再来。”

  “程女士。”警察实在于心不忍,喊住她,“四年了,如果你丈夫还活着,早就回来了。”

  程知谨握紧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水晶手链,腕上的伤痕刚好被手链遮住。圆滑的珠子碾进肉里,还是会感觉到痛,那痛触发心上努力压制的伤口。她颤抖着嘴唇,问他:“那你们能明确地告诉我,四年前在仓库发现的是三具尸体还是四具吗?”伤口重新撕开,痛彻心扉。

  警官抱歉地说道:“对不起。”

  程知谨执着地相信傅绍白还活着,就因为这个信念,她撑着生下女儿,独自一人带大,独自守着属于他们的四十平方米的小屋,独自等候未归人。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做好了等一辈子的准备。

  程知谨平复情绪,保持微笑:“我明天再来,麻烦了。”

  警官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叹息,心酸不已。

  警局门口,程知谨看见蒋晴,她的头发剪短了,戴着头盔,骑着肯德基的外卖小电动车,比任何时候都意气风发。

  “老师!”她还是喊她老师。大学四年她都是这样半工半读,有时候要打几份工。

  程知谨:“怎么还在送外卖,不用上班吗?”

  “工作太累,出来放松一下。”蒋晴已经在银行就职,银行的工作节奏快、压力大。

  “你的解压方法还真特别。”

  蒋晴笑,笑容渐渐淡下去,问她:“傅哥还没消息吗?”

  程知谨摇摇头,依旧是充满希望的样子:“今天没有,也许明天就有了,明天没有,也许后天……总有一天会有。”

  “对不起。”蒋晴吸吸鼻子。

  程知谨笑:“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跟我说对不起。”

  蒋晴:“要不是我爸……”

  “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不需要跟我道歉。说到底,你也是受害者。”她亲自揭发父亲和纪泽鹏贩卖文物的恶劣行为,蒋氏、纪氏被查封,蒋家大院和傅宅也被没收,充抵赃款。变成穷光蛋的日子是蒋晴一个人扛过来的。

  “跟吴奔还有联系吗?”程知谨问她。

  “偶尔发下邮件,很少联系。”爆炸案之后,蒋晴就再也没见过吴奔,大概他还是怪她的,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你呢?”蒋晴问程知谨。

  “他每个月会给我打一次电话,问问盼盼,问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困难;每个月会定期往我的户头存钱,存了多少,我没去看过。”

  蒋晴抬头看一下天空:“难得,现在这种钩心斗角的社会,还有这样深厚纯粹的兄弟情。”

  程知谨笑一笑:“你特地来找我,有事吗?”

  蒋晴抿抿唇:“嗯……傅宅挂牌拍卖了很久,已经有买主了。”

  程知谨的手握紧了一下:“是吗?迟早是要卖出去的。知道买主是什么人吗?”

  蒋晴摇头:“只听说是个外国人。哦,还有这个,一直说给你,一直太忙。”她拿出一个小包裹,“这是警察打开我爸爸的保险箱时搜到的日记本和一把钥匙,没什么价值,他们作为遗物转交给我,我看了几页才发现,这是傅哥妈妈的日记本。”

  程知谨接过:“谢谢。”

  蒋晴看一眼表:“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骑车小心。”程知谨挥挥手。蒋晴走远,她低头打开包裹,日记本已经泛黄,边缘都已经卷起,一把年代感久远的铜钥匙。她随便翻开日记本一页,字迹娟秀:

  孕期第149天,今天宝宝的情绪似乎特别高,尤其是晚上的胎动非常厉害,都怀疑小家伙是不是在妈妈肚子里“沙场点兵”。

  孕期第167天,今天孩子爸请老工匠配了一把铜钥匙,那是傅家世代相传的地下保险箱的钥匙,专门用来作为宝宝出生的礼物,寓意“含着金钥匙出生”,幼稚。

  看到这儿,程知谨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蒋锦业那么有把握能证明傅绍白的身份,这把钥匙就是继承人的象征。

  程知谨下午才有课,上午去了趟养老院。傅清玲精神还好,就是人消瘦得厉害,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

  秋天日头暖,护工推她到院子里晒太阳,她远远瞧见程知谨就招手。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吗?”程知谨走近,轻声问她。

  傅清玲笑着点点头:“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

  程知谨见她身上换了新衣服:“纪蔓来过?”

  “她快结婚了,来告诉我一声。”她停了停,继续道,“男方不知道她还有我这样一个病恹恹的妈,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来看我了。”她自己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她幸福就好。”

  程知谨握一握她的手,干瘦冰凉:“我以后当你的女儿,你就把我当女儿。”

  傅清玲笑出声:“这怎么行。这么些年,多亏你时常来看我,缺什么东西也是你偷偷补上的,我都知道。”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程知谨低下头,“傅家的宅子卖出去了。”

  傅清玲张着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是吗。”眼眶潮湿,叹口气,“我在那里住了大半辈子,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易主。都是我的错,引狼入室,害人害己。”

  程知谨拿出钥匙:“还有这个,蒋晴交给我的。”

  傅清玲颤抖着手接过:“这是傅家保险箱的钥匙,纪泽鹏做梦都想要。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把钥匙交还给程知谨,“你拿着,给盼盼,当是个传承。”

  程知谨点点头,把钥匙收了起来。

  傅清玲的眼睛看向院子外,放空:“一天比一天凉,感觉今年比往年冷得早,冬雪一过又是一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知谨:“盼盼明年想学钢琴,我得出去找份兼职,小姑娘大了,开销也大。从明年开始,我不当班主任了,时间就宽裕了。我爸妈暂时身体还不错,就是有点小病小痛,昐昐一去,他们的病痛全消失了。”

  “我是问你有什么打算?”傅清玲转头看向她。

  程知谨微笑着对上她的眼睛:“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我等他。”

  劝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全咽回去,傅清玲羡慕她,有几个人能像她这样刻骨铭心地爱与被爱过?

  幼儿园、学校、警察局,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她每问一次就失望一次,然后建设起十倍的信心继续等。

  今年冬天下了几场大雪,一直到大年三十都没化。团圆的日子,程知谨带盼盼去爸妈家吃完年夜饭后,执意要回来。妈妈擦着眼泪送她上车,爸爸喝着闷酒不作声。

  车上,盼盼歪着脑袋问她:“妈妈,姥姥为什么哭呀?”

  程知谨将孩子抱进怀里:“因为姥姥舍不得盼盼。”

  “盼盼也舍不得姥姥。”

  “妈妈也舍不得。”

  “那妈妈为什么还要带盼盼走?”

  “妈妈怕……爸爸回来,找不到我们。”

  小家伙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可是爸爸要多久才回来啊?”

  多久?她也想知道。

  车窗外,大红灯笼映得白茫茫的天地一片火红,烟花簇簇在天空绽放,五光十色。小家伙拍着手叫道:“烟花烟花,好漂亮……”金色的光亮映在程知谨的脸上,她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满脸泪痕。

  老城区车进不去,长长的巷子两边都挂满了红灯笼,虽然是拆迁区,还是很有新年的气氛。

  盼盼不要她抱,喜欢穿着小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小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走过无数遍的小巷,每一步都是回忆,窘迫的、伤心的、绝望的、快乐的,每一种感觉都刻骨铭心。

  她那幢单元楼下聚了许多人,不用看也知道是拆迁办的,还有居委会余阿姨。

  “程老师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余阿姨是个热心人,知道她的情况,每每都要劝她一番。

  盼盼有点儿怕生,程知谨将孩子抱在怀里:“余阿姨。”

  余阿姨将她拉到一边:“拆迁办的人说,这一区明儿开春就要动工,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我还没找。”程知谨照实说。

  “还没找?那是打算去孩子姥爷家住?”

  程知谨摇摇头。

  余阿姨着急:“程老师啊,你是有知识讲道理的人,可千万不能学钉子户。拆迁办的机器一动工,那可不得了。”

  “麻烦您再跟他们说说,我不是要当钉子户,也不是要特殊赔偿,我只是想在这儿待到拆迁的最后一天,我孩子的爸爸还没回来,我怕搬新家,他不认得路。”程知谨恳求。

  “你……”余阿姨唉声叹气,“你真是……太倔了。”她一面数落程知谨,一面应付着拆迁办的人。

  程知谨松口气,也许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年。雪又下起来,飘飘洒洒。

  “傅绍白,你还不回家吗?”

  初七,拆迁办的人又来了一次,老城区就剩几家没有搬了。

  说了开春动工,一直拖到六月还没落实,程知谨也就一直住到六月。

  像往常一样叫小家伙起床,她去厨房煮鸡蛋,突然想起什么,跑出来看一眼日历。

  “宝宝,今天是你生日,妈妈差点都忙忘了。”

  小家伙噘着小嘴:“又不能吃糖。”

  程知谨抱起小家伙亲一亲:“宝贝,生日快乐。不能吃糖,可以吃蛋糕啊。”

  “真的吗?”小家伙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非常兴奋。

  程知谨:“妈妈先送你上学,然后去订蛋糕,等你放学,咱们一起去取。”

  “好耶好耶,妈妈万岁!”小家伙兴奋地拍手,“妈妈,我可以先许个愿望吗?”

  程知谨:“吹蜡烛的时候才能许愿。”

  “我现在就想许一个。”小家伙拉着她的衣摆。

  程知谨:“好吧好吧,那你想许什么愿?”

  小家伙双手合十,表情郑重:“我希望今年的生日,爸爸能出现,陪我一起过。”她仰着脸问程知谨,“妈妈,你说爸爸会不会突然出现?”

  程知谨抱抱孩子:“妈妈和宝贝一起许愿,说不定就成真了。”偶尔大人也需要小孩子的童话,说不定就成真了呢。

  这一年的6月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紧张的备考,校门口送营养餐的望眼欲穿的父母,毕业生换了一拨又一拨。

  程知谨下了公交车,站在站牌边久久不动,那里是她遇见傅绍白的地方,她上了他的车,落入他的网,一辈子都逃不了。眼前变得模糊,她眨一眨眼睛,再不上车,就要迟到了。

  刚转身,蓝色出租车从她身边经过,车窗半降,里面有客。她突然僵直着背,整个人怔在原地:车里的人,车里的人是……她猛地回身,出租车停在距离她几米处。她想过去,想飞奔过去,打开车门看清楚里面的人,腿却像钉在地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出租车的门开了,颀长的身影像是从阳光里拓出来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侧脸的线条分明。

  程知谨迎着阳光看他,眼泪汹涌而出:“傅绍白……”她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太多止不住。很努力才恢复知觉,她迈开腿,一步一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生怕这是个梦,她稍稍用力就会踩碎,然后消失不见。

  她伸手摘下他的墨镜,指间的触感有真实的温度,不是梦,他是傅绍白!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傅绍白……你浑蛋!”她哽咽着骂他,暗含着多少思念、多少委屈和多少伤心。

  他眼波平静,静静地望着她:“小姐,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