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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唯独喜欢他的气味(4)


  池西西“哦”了一声,并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她正准备六级考试,做完手边的阅读理解后才问:“你去哪儿?”

  “回家。我爸住院了。”

  一回头瞥见傅川凝重的脸色,池西西怔了一下,放下书、走到他面前:“叔叔严重吗?”

  傅川没回答,揉了下她的头发:“你看书去吧。”

  “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

  傅渡江因为冠心病进医院的事情瞒着傅家二老,通知傅川的是小姑。傅川到的时候迟茹和小姑都在,寒暄了几句后,她们就都回去了。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心脏搭桥手术定在第二天一早。父子俩相对沉默了片刻,谁都没开口。在傅川的印象里,至少有十五年,他和父亲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傅渡江一见到他,不是骂就是骂。开始的几年傅川还顶嘴,后来他就完全当父亲在念经了。

  傅渡江骂他的时候他总低着头,或者眼神往别处瞟,故意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所以很多年了,他都没认真看过父亲。这么近距离看着,傅渡江的脸上满是疲惫,明明才五十六岁,头发都没白。

  傅川又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不是没白,而是染的,发根处冒着白,一片一片的。所以做什么生意呀,那样活着累不累。

  “你爷爷奶奶有你大姑小姑呢,傅岳也有能力照顾他自己和他妈妈,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妈妈好与不好,我过去从没说过,今天破例说一句。她是个很自私的人,不可能多么为你着想,你爷爷奶奶老了,总有离开的时候,你继续这么飘着,再惹出祸来,谁能替你担着?”

  “我惹过什么祸?”傅川心里很不好受,语气却听不出来。

  “你目前为止没惹出大祸是有我看着你,我要是……”

  傅川不想听后面的话,打断道:“您要是不打我不骂我,我还不至于为了和您对着干天天逃学打架呢,说不定年年都能评上三好学生。”

  傅渡江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问题,那些年太忙,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而迟茹又是继母,只会百般惯着大儿子,两个老人一味溺爱,他只有变本加厉地做严父。他太强势粗暴,不但没把傅川拽回来,反而令他越走越歪。

  “你爷爷奶奶替你和傅岳各存了一笔钱,傅岳的那份儿早给他了,你的我没让他们给,怕被你挥霍在没用的地方。晚点给你,你不爱上班,就自己做点什么。”

  “那我回头问问傅岳他拿了多少,奶奶说了,我是长孙,会多给我。”

  瞥见傅渡江皱眉,傅川又说:“是爷爷奶奶给的,还是你的私房钱?你给我我就买车去,正好缺辆好跑车。”

  公司面临破产清算,父亲没考虑弟弟,唯独凑出一笔钱给自己,虽然明白父亲的苦心,傅川却感到耻辱。不仅是池西西那些不了解他的同学,连他的至亲都看扁了他。傅川收起了玩笑态度,正色道:“我饿不死,您破产了也没事,我养您。”

  傅渡江瞪了他一眼:“你拿什么养我?你在外头赚了点钱我知道,可为什么你赚钱那么容易,因为你是商业天才,还是人家卖我的面子?”

  傅川不想承认,却没法自证。说不用家里的钱,但他的钱赚得那么容易,说到底,还是因为傅家的关系和面子。因为有他爸,他才能活得体面而肆意。这一点,他过去从不愿意承认。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算公司能熬过这一次,没个正型的,谁能看上你。我知道你不想结婚,但看你成家是你奶奶下半辈子最大的心愿。”傅川太拗,傅渡江无计可施,只能搬出母亲。

  “谁不想结婚?我后年就结婚,你大儿媳妇特别好。”

  傅渡江闻言一怔,见儿子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笑道:“好你还不努力?就你这样,拿什么给人家未来?”

  未来不至于没有,他再怎么着也不会在物质上委屈了池西西,就是或许在提到自己的时候,她不会像奶奶提起爷爷、迟茹提起爸爸时那么骄傲。或许池西西的父母知道了也不会那么乐意。尽管他想让所有人都敬着她、讨好她,让她一辈子都不必为生活折腰。可是实现这一切,光有钱不够。夫荣妻贵,他得有社会地位。

  他也得帮他突然老去的父亲分忧。

  第二天的手术很成功,傅川呆了一周才走。回去的时候,一出车站,傅川就看到了池西西的车。

  “你怎么来了?”

  “六级考完了,快期末了,好几门课都停了,闲着也是闲着。”

  傅川斜了她一眼:“说这么一大堆,承认想我了很难吗?”

  池西西莞尔一笑:“是想你了。”

  四个月的朝夕相处令池西西已经习惯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傅川。

  傅川怔了怔,凑过去吻了下她的脸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表戴到她的右手手腕上:“喜不喜欢?”

  “……喜欢。”傅川热衷于逼着她随身携带各种他买的东西——希望她垂眸望见东西的时候能想到自己。然而他的眼光却一言难尽。

  隔天是周六,傅川照例陪池西西跟两个室友和梁星吃饭。瞥见池西西的手表,梁星“咦”了一声:“这个表高中的时候你妈妈不是给你买过黑色的,你不喜欢给我了吗?”

  “这是傅川送的。”

  “亲妈给的不喜欢就随手送人,男朋友买了块更俗的枚红色,立马戴手上……”梁星啧啧了两声,“果然女大不中留。”

  ……她妈妈才不会因为她嫌弃东西丑不用而一脸幽怨呢。

  “挺好看的呀!”老大拉过池西西的手腕看了看,“我喜欢,在哪儿买的?”

  不等梁星开口,老二就估了个价,顺便请她别总给自己丢人。老大砸了砸嘴,低声提醒池西西道:“川哥也不上班,还这么有钱,不会是那种人吧?”

  “哪种?”

  老大没好意思讲明白,只说:“你留个心眼。”

  池西西一脸无奈。

  那次醒酒后,梁星被池西西骂改了,再也不敢说什么高富帅了,只笑着说:“我们川哥牛着呢。”

  听到这句,买单顺便抽烟的傅川坐过来,揽着池西西对梁星笑道:“谢谢夸奖。”

  瞥见老大脸上的尴尬,梁星笑着解围:“川哥你一直是我的偶像。”

  把三个人分别送回学校,等红灯的时候,傅川牵起池西西的手问:“你什么时候放暑假?放假不回去?”

  “还有一个多星期。不是说好了吗,进这边的报社实习。”

  “我明天下午得走,等你放假的时候再过来接你。开学再实习行不行?”

  “叔叔身体好点了吗?”

  “他挺好,我回去是到他公司上班。”

  “上班?”

  “你想不想我上班?”傅川捏了下池西西的手心。

  池西西怔了一下:“你要上多久班?暑假后跟我一起回来吗?”

  “这次不是我爸逼的,不会再混几天就走了。我走了就没人天天缠着你了,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

  直到车子开回小区,池西西都没说话。傅川寒了脸:“你总低着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早知道就念本地的大学了,离毕业还有两年呢。”

  傅川一怔,随即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笑,他捉起池西西的手吻了一下:“我一有空就回来。也就一年,你大四实习可以回去。”

  池西西“嗯”了一声,模样乖巧,傅川靠近她,忍不住吻了上去。他刚抽过烟,舌尖有涩涩的苦,池西西讨厌抽烟的人,却唯独喜欢他的气味。

  学校里基本停课了。为了期末名次,池西西近来日日熬到凌晨,而宿舍不单没有空调、还十一点熄灯。为了专心复习、方便照顾小狗,池西西干脆搬进了傅川的公寓。

  傅川离开的当晚,池西西辗转难眠,就好像是小时候追了一个暑假的电视剧大结局,心里空空的没了期待。他实在太黏人,过去偶尔离开几天,池西西反而高兴。而这一次是真正开始了相隔一千公里的两地分居。

  傅川整日闲晃的时候她希望他有点事业心,只是怕伤他的面子,从没说过,如今他真的回去上班了,池西西又希望他呆腻了早些回来。人的心理真是奇怪。

  傅川是晚上十一点到的,池西西正洗澡,没接到他的电话。吹干头发,看到六通未接来电,池西西笑着拨了回去:“你到啦?”

  傅川声音不悦地问:“你在哪儿,在干吗?”

  “我在你家啊。”

  “那怎么不接电话?”

  “刚刚在洗澡呢。”

  “我走了这么久,你只发了一条短信问我到没到,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我怕打电话会分散你的注意力,高速上接电话多危险。”

  傅川还是不高兴:“我一路上忍着没摸手机,就是为了一打开信箱,里面能有好多条你发来的信息,可是一共就一条,四个字。”

  ……又来了。池西西的惆怅瞬间减轻了一半,幸好傅川走了,考试周跟他呆在一起,注定和奖学金无缘。

  “你累了吧,早点休息。”池西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傅川的不满被抚平了些许:“开视频。”

  背了一整天资料,池西西困到眼睛睁不开,却不敢说“不”。看到池西西的脸,见她真的乖乖待在自己的公寓,傅川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隔天池西西睡到八点才起,一开机居然收到了一堆傅川发来的信息。

  【睡着了吗?拉不到短爪爪,我失眠了。】

  【真睡着了?就知道没有我在旁边,你睡得更香。】

  【小兔子?】

  【池西西!】

  【十分钟之内,你回信息,我送礼物给你,不然等见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五。】

  【四。】

  【三。】

  【二。】

  【一。我早就知道了,等我回去拔光你的兔毛。】

  池西西十分无语,明天要上班,发无聊信息到凌晨两点,这种态度,暑假过完就会跟她一起回来吧?今天早晨他还发来了一条彩信——穿着西服的自拍。

  【好不好看。叫“老公”,给你买礼物。】

  【舅舅,不好看。】

  其实很好看,和他穿运动服牛仔裤的时候完全不是一种气质,很精英很禁欲。不过精英和禁欲仅仅是看起来,一上午他发了不下三十条消息过来。回复了几条后,池西西便把手机丢到了楼下,专心呆在楼上复习。午饭时间她下楼找手机点外卖,不出意料,傅川已经咆哮了。池西西打了通电话给他,电话倒是很快就通了,可傅川正气着,不肯说话。

  “生气啦?我刚刚在背重点呢,100多页。”

  “背一遍‘小兔子行为规范守则’给我听。”

  傅川走之前,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背。

  池西西无奈地开始背:“一,每天醒来第一时间发短信给傅川、睡前要给傅川打电话。二,傅川发来的短信五分钟内必须回、电话一定要接。三,不可以关机。四,不见、不理、不打电话给黑名单上的人。五……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这么闲?”

  “第一天就是看资料了解情况。”

  然而之后的几天副总仍旧只给他陈年资料看。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可傅川太明白微笑和客套之下满满都是敷衍。副总怕他空降夺权,迟茹安排的人又在中层间煽风点火,他还没上班,整个公司就都知道游戏人间的大公子要心血来潮地到公司指点江山。他过去的形象太糟,高层怕他在风雨飘摇之际再给公司添乱。

  完全融不进去,现实比想象中更艰难。这些问题在分公司时就有,但那时他本就无意多呆,而现在满心都是挫败。傅川做什么上手都快,除去被池西西拒绝,这种挫败感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池西西急着回去,趁考试的空隙一件一件打包行李。最后一门仍是英语,考完倒数第二场,中间有两天的空隙。池西西把兔子车开到学校,将行李运到傅川的公寓。

  把两个箱子两只行李袋放到门前,池西西摸出钥匙开门。只拧了一圈门就开了,池西西一怔,随即看到了厨房里傅川的身影。听到门处的响动,傅川回过头,脸上也有意外。

  率先反应过来的池西西跑过去跳到了他的身上,傅川用手接住她,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下。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

  “惊不惊喜?”

  池西西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前说好了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他才会回来接自己。

  “你做了什么?”池西西从傅川身上跳下,去厨房掀锅盖,居然只有泡面。

  她一考完就忙着收拾东西,已经快两点了,还没吃午饭呢。

  傅川揪了下她的耳朵:“让你好好吃饭,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走的时候泡面还有十几包,才几天,只剩一包了。”

  池西西傻笑了一下:“最近考试忙。”

  “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了给你做。”

  “吃你煮的泡面就好啦,再叫份外卖。”

  傅川走到门边关门,看到池西西忘在门前的大包小包,一一拎了进来。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

  正吃泡面的池西西含糊不清地说:“不算多啊。”

  “我记得你放寒假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箱子回家。”

  那是因为无论住爸爸家还是妈妈家,都算客居,不好带太多东西占地方。而傅川这里不同。宿舍的柜子小,暂时穿不上的春秋冬装、厚被子统统可以放过来。

  池西西心情一好就容易饿,吃光了泡面后,又把傅川没怎么动的外卖拉过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