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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什么时候我都等你(1)


  2016年,年末。

  阮夏把池西西送到魏家老宅门外,池西西邀她进屋喝茶。阮夏从小在国外长大,对这种有年代感的旧时别墅颇为好奇,但时间太晚,傅岳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催,她便推说改日再来。

  目送阮夏离开后,池西西进了屋子。房子老旧,久不住人,门一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池西西从傅家别墅搬回这里已经一周了,离职期事情多,每日都累到洗过澡倒头便睡,哪里有工夫收拾屋子。

  其实也不必收拾,这儿已经不是她的房子了,不过是个临时落脚处而已。池西西楼上楼下巡视了一圈,头痛不已。若是搬,不说别的,光是书房里外公收藏了一辈子的书籍字画就不知该往何处移。母亲倒是有两处闲置的房子,但要是被她知道自己离婚离到倾家荡产,连祖屋都归了傅川,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风浪来。

  索性暂且原封不动吧,反正傅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这里,无论日后他是卖还是自己留用,总会事先通知她把家具和旧物移出去。

  隔日池西西就约了中介找房子。她买的小公寓是期房,眼下只能先租房凑合,哪知还没赶到约定的地方,就收到了一通电话。

  三年前傅川送给她的那栋大宅交房了,地产公司通知她元旦假期过后带证件去办上房手续。池西西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几年房价涨得厉害,这种黄金地段的豪宅更是有价无市。当年她本想写两个人的名字,傅川却不肯,只说是送她的礼物。两人写离婚协议的时候都忘了这一处房产,因此它仍在她的名下。

  池西西下意识地想给傅川打电话,打开通讯录,却没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他的名字,这才记起,十天前离婚的时候,傅川曾抢下她的手机删掉了自己的号码,他的意思应该是,让她以后都不要再联系他。那就算了吧。

  反正这是婚前他自愿送给她的,反正他从她手里讹走的老宅和嫁妆足以与这处豪宅相抵。反正对于这段感情失望的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元旦一过,池西西就正式离职了。去咨询过才知道,办理上房手续还要另外交钱。别说契税和维修基金,连一年的物业费眼下她也拿不出来。

  为难了数日后,池西西卖掉了刚买的小公寓和结婚时定做的钻戒,总算有钱办手续添家具。并不是她虚荣非要住大宅,而是编不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老宅不住,跑出去租房的原因,没法和妈妈交待。日后傅川如果要处理老宅,也能把东西移过来。

  池西西熬夜熬惯了,在新宅收拾到凌晨,第二天到新单位报道时依旧神采奕奕。

  新单位的总编无意中看到她的一篇报道,亲自将她从原单位挖了过来,因此池西西一进来便是副主任,手下有七八个人。她太年轻,颇有些惹人注目,党报里名校毕业的大有人在,自然有不服她的。

  到了新环境才一周,池西西手下的一个记者就出了个重大纰漏,接到问责电话的时候,池西西正带人采访一个会议,恰巧傅川也出席了。两人擦肩而过,池西西不想再自讨没趣,先一步别过了头。

  为了避免尴尬,在傅家的时候,她用活泼多话掩饰两人紧张的关系,而这两年傅川却越来越寡言。池西西知道,在傅川眼里她就是一心机女,有了这个认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或许笑的越多,他便越觉着她虚伪。

  还在香港念书的那年,为了缓和关系,她特地请了几天假回来过年,傅川一进门发现她剪了短发,怔了半晌,破天荒地说了句“不好看”,因为这一句,后来她又把头发留回来了,虽然她留长发看着太显小,不够干练。

  刚结婚那会儿,她以为离开一段,冷静一下,两人就能心平气和地相处,没想到再回来,气倒是平了,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了。进入新单位前,她特地剪掉了长发,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迎面而过的时候,傅川似乎一直在打量她。

  刚挂上主任的电话,副总编又亲自打了一通过来训话,池西西其实挺冤枉,出错的记者许是不服她,跨级把稿件送给了她的上级审,她压根没签字,疏忽的是上级。

  可新的环境,尚未站稳脚跟,推脱责任、辩解只能让人际关系继续恶化,于是池西西一面认错,一面思索如何利用这件事恩威并施地给手下的几个人立规矩。

  司裴遇见池西西的时候,她正站在角落里说“我保证没有下一次”。粉黛未施,态度谦和,瘦瘦弱弱,看上去委委屈屈地分外可怜。司裴远远地看了她一会儿,走了过去。

  “池记者?”

  池西西放下电话,笑得眉眼弯弯地说:“这么巧啊,司老师。”

  “你叫我司裴就好。”

  “你叫我池西西也行。”

  说完这句,两人都笑了。寒暄了几句,司裴便离开了。会议正好也结束了,池西西急着回报社写检查,交待了同事几句后,她便去外头拦车了。

  她新剪了短发,许然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犹豫了一下,问正盯着池西西背影看的傅川:“要不要顺道送池小姐?”

  傅川回过神儿,移开了眼。

  不过也不需要,因为许然的话音刚落,一辆银色的奔驰就停在了池西西的面前。司裴摇下车窗:“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用。”

  司裴开门下车,替池西西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来吧。”

  池西西不好再推,只得坐了上去。目送着司裴的车离去,许然没敢再看傅川。

  “你去哪儿?”

  “回报社。”池西西报上了地址。

  “这么晚了还加班?”

  “回去写检查。”

  司裴没上过班,“写检查”这个词对他来说很是新鲜。这地方离报社其实不远,池西西宁可走着回去,也不情愿坐司裴的车。他的气质太高雅,举手投足无一不赏心悦目,连说话的语调都是悠扬的,往他身边一坐,池西西怎么都觉得别扭。

  司裴从后视镜中望了她一眼,问:“你工作很辛苦吗?黑眼圈这么重。”

  怪不得又高贵又有才又有钱却找不到女朋友,艺术家先生真是太会说话了。池西西呵呵一笑:“还好,昨天看电视看太晚。”

  “你平时都爱看些什么?”

  因为工作压力大,婚姻也糟糕,怕一个人呆久了抑郁,这些年闲暇之时,池西西总爱看热热闹闹的情景喜剧减压,比如《我爱我家》、《武林外传》什么的。可问话的是司裴,她下意识地没说实话,笑道:“老电影,纪录片之类的。”

  “我也喜欢老电影。”

  不等司裴说完,怕露怯的池西西便说:“我到了,谢谢您。”

  离报社还有五百米,池西西就提前下了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司裴哑然失笑,她爱看的老电影应该是《还珠格格》那种吧。

  走到拐角,望见司裴的车开远了,池西西松了一口气。她这种俗人,还是和傅川这种同样俗的待在一起自在。奇怪,她怎么会忽然想到他。其实现在的傅川也挺高冷的,和最开始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

  据说每七年全身的细胞就会换一遍,算一算,已经整整九年了,人都换成新的了,难怪他们回不去了。

  遇见池西西的当晚,傅川做了个梦。梦见池西西结婚,给他发了张请帖,他还真去了,带着新女朋友。池西西穿着婚纱,挽着新郎的手从他面前缓缓走过。醒的时候凌晨三点,之后傅川就再也睡不着了。

  傅川坐起身来,习惯性地摸烟,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几个月前没离婚的时候他就戒烟了。他才三十多岁,还不算老,前一段总头疼,拖了几个月才去体检,居然好几个地方都有问题。

  回公司上班的这七八年间,他平均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应酬几乎天天有。这两年他酒喝得倒不多,烟抽得却凶,医生让他戒烟,减少工作时间养生,说再这么下去,不猝死也得四十岁就得高血压心脏病。

  公司这些年越来越好,父亲也挺精神的,准备到七十再退休,其实他完全可以不那么拼命了,可闲下来干什么去呢。隔了那么多年,过去一起玩的朋友全生分了,现在的朋友一聊天就是钱钱钱,没劲透了。上个星期,他问宁御要不要把公事丢一丢,一起出去转转,宁御不愿意去,说看见他就烦,没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该玩的都玩遍了,要是有老婆孩子,带着他们把年少时走过的好地方再走一遍倒还挺不错,自己去能有什么意思。所以还是继续加班吧,太闲了容易失眠,睡不着更毁身体。

  傅川想挥散之前的梦,干脆换上运动服运动鞋,到一楼的健身房跑步。

  隔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池西西接到了司裴的电话,司裴想请她帮忙宣传。削尖脑袋都采访不到的钢琴家也需要自己找宣传?司裴的话池西西虽然不信,却也没往他对自己有兴趣这方面想。

  不是她妄自菲薄,那么阳春白雪的一个人,横看竖看都不食人间烟火,寻常人再自恋,也不敢多想。怕单独吃饭冷场,池西西特意带了一个爱好古典音乐的文青同事。

  因为要采访的是司裴,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池西西收到了一摞求签名的记事本。怕惹司裴烦,她一本都没敢带。司裴选的餐厅和他的人一样奢华,一步一盏水晶吊灯。

  池西西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幸好今天没有外拍,穿的是羊绒大衣和高跟鞋。见到司裴,池西西的同事激动到手抖,但文青都矜持,表达崇拜的方式还挺优雅的。一坐下,文青同事就和司裴聊起了音乐,池西西对下属的表现十分满意,颇有几分长脸了的感觉。

  然而去个洗手间的功夫,文青同事就不见了。见池西西面露疑惑,司裴说:“是我让你同事先回去的,对不起,其实公事是借口,我找你想聊的是私事。”

  池西西不觉得自己和艺术家能有什么私事好谈,更觉疑惑。

  “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对你挺有好感的,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这种心动的感觉真的好久都没有了。如果你不讨厌我,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池西西惊掉了下巴:“挺有好感的意思是……你对我有兴趣?我没看出来……”

  瞥见司裴点头,池西西顿时觉得自己不俗了。

  “我三十二岁,交过三个女朋友,都是和平分手,因为性格不合与感情转淡。虽然工作性质特殊,但我并不是以游戏感情为乐的人。”

  “司老师,您真难得。不过吧,我跟您不合适,咱们没共同语言。我昨天是骗您的,怕您笑话我,其实我爱看的是情景喜剧。”

  “我也爱看,你叫我司裴就好。”

  “说实话,您对我有兴趣我挺惊讶的,受宠若惊的惊……可我配不上你,就连这么跟你坐在一起吃饭,我都有压力。”

  抛去对司裴这种看起来挺华丽,但只适合供着的男人不感兴趣不说,真在一起了,想吃苍蝇馆子,想看无脑搞笑片,想打游戏,她都不好意思让他陪。因为司裴和这些不搭。

  傅川就不同。刚想到傅川,池西西就真的看到了他。

  司裴从未被拒绝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想起池西西说她是从山区考出来的,小时候穷到连录音机和钢琴都没见过,司裴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她才有压力?他一路念贵族学校,亲朋好友都是高知、艺术家,真正算得上往来无白丁,池西西这种背景的女孩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动了。

  池西西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低头看过自己的衣服,司裴才意识到是他选错地方了,可他不知道约在哪里、聊些什么能让她不拘谨。

  报上名字,跟着侍者走到位子旁,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起身说“您好,您就是傅先生吧”,傅川才反应过来,他被他小姑骗了,正准备不给面子地转身就走,却看到了池西西。不止池西西,还有司裴。昨天他们就是一起离开的,今天这是……约会呢?傅川有点懵,他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怎么他做的好梦一个都没成真过,噩梦倒是实现的挺快。

  听到傅川对面的女孩自我介绍,池西西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是在相亲。怎么才离婚就相亲……傅川一落座,她就赶紧把眼睛移开了,她有点难受。不,是很难受很难受,离婚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因为他们婚后的生活,离不离婚都差不多。

  她从没想过他还会和别人在一起,和别人结婚生子,稍稍联想了一下池西西就有点受不了。为了掩饰,她低下头木然地吃东西。见池西西除了海胆薯泥,几乎不动别的菜,司裴赶紧把自己那份推到她的面前。

  后来司裴说了什么,池西西一个字都没留心,听到他问有没有吃好,她赶紧点了点头。 再呆一秒,她就要窒息了。经过傅川身边的时候,池西西听到他对面的女孩问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她加快了步速,还是听到了傅川说“好”。吃过饭还看电影,就是彼此都满意的意思吧?

  司裴和傅川认识,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池西西刻意站的很远,傅川也没看她。真的和陌生人一模一样。她以前也没见过他和前任联系,这习惯挺好的。

  池西西离开后,傅川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女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长得挺正常,就是话有点多。姓白还是姓黄来着,她已经说了三五次,不好再问。要不然和她试试吧?他总不能一辈子单身,出席池西西婚礼的时候也总得带个人去。池西西和司裴干吗去了?司裴那么爱装腔,八成会带她去看音乐剧。

  或者他直接把池西西送回家了,然后池西西请他进去坐坐……想到这里,傅川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掀桌子了。

  “傅先生?”对方吓了一跳。

  “不是要看电影吗,走吧。”

  对方还没吃好,却放下刀叉,拎起包跟了上去。傅川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照片拍不出气场,他的五官只是还不错,气度却非常非常难得。就是太冷淡了,但男人冷淡点也不错,总比油腔滑调有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