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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番外:前尘往事(1)


  初见南宫曜那一年,我十五岁,那是我随父亲从军的第二个年头。我随父亲去南疆平乱,哥哥霍庭东则留守在边关。

  南疆王在南疆起兵,中原的士兵最不能适应南疆变化莫测的天气和雨林地区作战,父亲三次出兵三次败北,数千将士折在黑羽林。

  我那时年轻气盛,背着父亲点兵一千偷偷进入黑羽林查探地形。

  我还记得那是怎样的天气,太阳很大,空气却是潮湿的,甲胄里面的里衣在进入黑羽林的时候已经被湿气浸透,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十分不舒服,有部分士兵已经出现严重脱水的迹象,吸血的蚂蟥从甲胄的缝隙钻进里衣,死死地钉在关节处。

  我听见后面有人哀号,等过去察看的时候才发现有十几个人出现了呕吐的症状,脸色黑得发紫,仔细询问才知道是被一种巨大的毒蚊咬了。

  一千人旋即迷失在巨大的丛林里,我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以至于当时六神无主,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下令把队伍拆散,分头探查黑羽林。

  天色渐晚的时候,我带队的一百人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有的是被毒物毒死,有的是被隐藏在林子里的苗人暗中害死了。

  夜晚的雨林是可怕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二十几个人围在一起,用为数不多的干柴点燃了篝火,吃着食袋里装着的干粮。

  月光穿透茂密的枝丫打在脸上,影影绰绰的火光中,我看到坐在我身侧的少年,姑且说是少年吧,因为他看起来着实不超过二十岁。他穿着暗黄色的甲胄,面色有些苍白,身材不似其他人那般健壮,却非常挺拔。他端坐在篝火旁,手里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篝火,忽然抬头,墨黑的眸中映出我的影子。

  他腼腆地笑了,低低喊了声:“将军。”

  我好似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狂烈地跳动了几下,脸有些微微发热。

  十五岁的年纪正是春花正好的年纪,我却浸淫在军营,与杀戮为伍。我定定地望着他,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羡慕、哀伤和源源不断的渴望。

  那是一双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眸子,它带着太多的隐忍。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当朝的皇子,只是并不受皇帝喜爱,去军营历练是他规避夺嫡之争的手段。没有权势,没有雄厚的背景,在这个纷争杀戮的时代,只有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可是我又隐隐看到他眼中的野心,那是一种掩饰不了的本能。

  一时间,仿佛就被那双眸子深深地吸引了,以至于很多年后我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并最终把彼此推到绝境。

  然而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只是那次莽撞的出兵结下了我与他的情缘,进而纠缠半生。

  雨林的月夜是可怕的,我们一行人被困在林子里三天,到最后身边能正常行动的不过六七人。

  我的身体条件较之男子终归是不如的,到后来六七个人轮流背着我在雨林里穿行。到了第四日的夜里,食物已经全部吃光,只能用林子里的果子充饥。

  我拿着一名士兵寻来的果子刚准备食用,一只黝黑的手突然将我拦住。我有些不悦,扭过头才看到是脸色有些苍白的南宫曜,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竟然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你好好的皇子不当,怎么跑来军营历练?来军营历练也就罢了,完全可以要我爹爹给你安排个文职啊?”

  他轻挑着眉,不说话,手里紧紧地捏着果子,目光越过篝火死死地盯着对面几个正狼吞虎咽吃果子的士兵。

  我忽而想到皇室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听说皇上吃什么东西都是要让人试吃的,心中突然一阵鄙夷,冷哼了一声,拿起果子便往嘴里送,哪知还没碰到嘴唇,他回手就把果子打落了,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对面。

  “你疯了,你是皇子命尊贵,我可……”我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对面确实发生了奇异的事,几个士兵像突然疯了似的互相厮打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血肉横飞,两个存活下来的竟然开始啃同伴的尸体。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两个发狂的士兵已经朝我们扑了过来,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弥漫在整片林子里。

  我是不愿就此丢下自己的兵的,可这时候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做,这种诡异的境地让我突然有种无措之感。

  “跑!”南宫曜突然拉住我的手往林子里跑,纵横交错的枝丫刮得我脸颊生疼,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月色的下少年身形单薄,墨色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我只看得见他的背影,无从窥视他的表情,只是心底却无端涌上一股暖意,便如那寒夜的暖风,或是绝望中的浮木。

  他的手掌有些干燥,却是温暖的,五指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抑或是抓住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密林深处突然豁然开朗,一棵双人合抱的巨大榕树上搭建着一座树屋。

  绿色的藤蔓从树上垂下来,一位少女端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明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远方。

  “是谁?”她轻轻地开口,随着一声金属般的哨声响起,一条巨蟒从树冠上游下来,虎视眈眈地看着闯入者。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凉,连逃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微微侧目,南宫曜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好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少女眨了眨眼,似乎略微失望地摇了摇头:“你们不是他。”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他。”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竟是盲的。

  “你在等人?”我出声问道,目光落在榕树下纠缠的树根上,一根根苍白的骨骸就挂在其中,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少女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我在等人。他说他会带我离开这里。”少女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你一定很爱她。”我淡淡地说。那巨大的蟒蛇已经一点点朝我们靠近,我甚至可以看见它吐出的血红色的信子。

  我猜那些尸骨都是出自这蟒蛇之手,浑身骨骼几乎都不正常地扭曲着,应是活生生被勒死的。

  “是啊,我很爱他。”她似在缅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