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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避不之及的分离(2)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你们在这儿下车吧,来看秦太太的人太多,我的车子进不去,不好意思了。”

  “没事,谢谢你了。”

  封医生付了钱,拿下行李,然后打开后车门把秦曦半抱着抱下了车。

  秦曦还咬着拳头,封医生都看见秦曦嘴角渗出来的血了。

  “秦曦,冷静一点,把手放开,乖,把手放开。”

  秦曦却充耳未闻,只是一个劲地咬着,像是丢了魂般。

  封医生见说的不管用,只好用做的,一只手扶着秦曦的肩,一只手强迫地把秦曦的拳头从口里拿出。

  “秦曦,你冷静一点,你忘记了吗?你还得去送你妈最后一程。”

  手被封医生拉了下来,秦曦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寄托般,狠抽了口气,脚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要不是封医生手疾眼快地将人扶住,秦曦早就瘫到了地上。

  而此时,秦曦包里的手机又在不停地响,封医生感觉一阵混乱,一手扶住秦曦,一手还要手忙脚乱地去找秦曦的手机。

  等找到手机后,封医生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沈宁远打过来的。

  沈宁远的号码在秦曦的手机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只是沈宁远三个字,封淮皱着眉头看着秦曦。

  “沈宁远打过来的,你要接吗?”

  秦曦却只是摇头,摇完头又像不知道该干什么似的,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我妈,我要回家……”

  封淮叹了口气,身上背着两个包,一只手臂半搂着秦曦往前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接起。

  “秦曦,你到了吗?”

  “沈先生,我是封淮,我们到了。”

  “封医生,你好,秦曦呢?”

  听到是封淮的声音,沈宁远的脸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凝重了起来。

  “秦曦现在有事,不太方便接电话。”封淮斟酌了下,甚至考量了下语气,才回答。

  沈宁远舌抵着牙齿扫了一圈,片刻后才说道:“那行,知道你们安全到达就好了,那麻烦封医生转告一下秦曦,让她晚点得空了回个电话给我。”

  “好的,那沈先生,我先挂了。”

  秦曦脚一直是软的,根本不听使唤,好几次都差点栽到地上去。

  封医生扶着秦曦挤过人群,来到秦家门前,独门独院的一栋房子,门口有人银色的牌子,上面写着秦公府。

  秦曦的父母在当地都是有影响力的人,在商界政界都是如此,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不过,正如那位司机所说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以相对前两天来说,今天人已经少很多了,外面的人比较多,在府里的人其实不多。

  秦曦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像是不敢进去,抓着封淮的手臂问:“封医生,你说,我妈是不是被我气死的?”

  女儿哪里是什么贴心小棉袄,她秦曦就是一讨债的,一讨债的啊!

  “秦曦,你别想太多,我们先进去吧。”

  封淮扶着秦曦进了灵堂,一口大大的棺木就摆在中间,才到灵堂门口,秦曦扑通一声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那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听得封淮心里都一沉。

  秦曦抖着下巴,在看见棺木的那一刻,完全出不了声了。

  家属这边秦曦的父亲并不在,穿着白色孝衣的是秦曦的一个堂弟,已经是关系非常远的一个堂弟了,所以并不认识秦曦,头一次见到跪得这么真切的一个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站在他旁边手臂绑着白色布的是秦曦的大伯,见到秦曦的时候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秦曦的这个大伯比秦曦的父亲要大很多,是个艺术家。常居国外,很少回国,她这个大伯一辈子,无儿无女的,也没结婚。

  老人家在见到秦曦的那一刻,也没认出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叫了一句:“曦曦……”

  这一声实在是悲切,听得封淮都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秦曦跪在地上挪到棺木前,一直堵着的心口突然像缺了口:“妈……”

  大伯的那声曦曦,还有秦曦叫的那声妈,让在场的各位都猜测到了秦曦的身份。

  “妈,我回来了,妈,对不起,妈妈,是女儿不孝,是我对不起你……妈,你醒醒啊……”

  秦曦一字一泪,几乎哭瘫在地,秦曦的大伯拄着打拐杖本意是去扶秦曦,不知道怎么的也跪了下去,抱着秦曦的身子一起号哭。

  大伯是性情中人,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一边哭嘴里一边埋怨:“曦曦,你这死孩子,你怎么那么狠心那么狠心哪,这一走就完全不跟家里联系,你妈临了多想再看你一眼……曦曦,你怎么那么狠心哪!”

  大伯的话像把刀子一样,直直地插在秦曦心上,那疼痛到了骨子里,只换来一声声的妈妈。

  秦曦的堂弟怕老人家身子受不住,伸手去扶,被大伯一把给推开了,抱着秦曦又继续哭。

  封淮也上前,准备帮着扶大伯起来,才走两步,就从偏门走出来个人。

  来的正是秦曦的父亲。

  看到地上跪着的秦曦,秦父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说,走了几步,上前就打了秦曦一巴掌。

  “你回来做什么,你现在回来干什么?你去外面过你的幸福日子去,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说啊,还回来做什么?”

  秦父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刚才那一巴掌实在是用了全力,秦曦被打的脸都偏到了一边,脸也迅速肿了起来。

  眼看着秦父就要倒下,众人赶紧上前去扶,秦曦的堂弟也手忙脚乱地去扶,顾得了这边又顾不了那边。

  秦曦抽着气,被打得眼前一阵花白,泪流满面地抬起头看着秦父,叫了一声:“爸……”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封淮一阵一阵鼻酸,也赶紧上了前。

  大伯见秦曦被打哼都没哼一声,一阵心疼。

  “你打孩子做什么,曦曦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打她做什么,还不是被你打跑的,你要不打她,她之前能跑吗?你又打又打,你成心让弟妹走得不安生吗?”

  秦父脸色十分难看,突然将视线移到秦大伯身边的封淮身上。

  “你是谁?”

  “您好,我叫封淮,是秦曦的朋友。”

  一听到朋友两个字,大伯的反应就特别大。

  秦曦当年不就是因为“朋友”跟家里闹翻的吗?还是个男的,秦大伯想这肯定就是那位罪魁祸首了,想也不想地抡起拐杖就打。

  自己打还不过瘾,还叫来自家弟弟秦父一起。

  “你打曦曦做什么,该打的是他,打不死你这鬼东西,不干一点好事,我打不死你这鬼东西。”

  封淮欲哭无泪,这是把他当成沈宁远了吧。

  挨了好几拐杖之后,封淮觉得再被打下去可能就真要伤了,只好一把抓住了大伯的拐杖。

  “您听我说,您可能是误会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

  封医生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秦曦,不是什么?好像也不太好解释。

  “我跟秦曦是朋友,看她一个人回来不放心,所以才陪她一起回来。”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场面。

  秦大伯哪里听得进去,认定了眼前的这小子就是破坏他家家庭,害他侄女被赶出家门,害他弟妹走得不安生的罪人。

  “你还狡辩,还敢狡辩,我打死你这个坏东西!”

  秦父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曦,又看看了牌位上妻子的相片,突然朝秦曦吼:“秦曦,你起来,起来!带着这个男人走,当初你是怎么离开的,现在还怎么离开,我秦家不需要你!”

  也许是太过悲痛,也许是跪得太久,也或许是秦父的话刺得太痛,秦曦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封淮也顾不得去抓秦大伯的拐杖了,探下身去把秦曦抱起。

  “秦曦,醒醒……”

  秦曦明显已经晕过去了,他叫了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急忙摸了摸秦曦的脉,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看着秦曦一点反应都没有,秦大伯急得跳脚了。

  “走什么走,孩子都被你吓晕过去了,我是大哥是大家长,我说了算,秦曦哪儿都不去,就留下来。”

  秦父看着已经晕过去了的秦曦心里也突然一疼。

  秦大伯瞪了秦父一眼,对旁边的青年说:“子砚,你把你姐扶回房间。”说完又瞪着秦父,“你,打电话叫医生,快点。”

  秦曦的堂弟秦子砚听从大伯的指挥,蹲下身去准备抱人,被封淮挡了开。

  “伯父,我就是医生,我带秦曦去休息吧。”

  看着医生这两个字的面子上,秦大伯没有再吱声了,垂头丧气地走在了前面带路。

  封淮抱着秦曦跟着秦大伯进了秦公府其中的一间房间,把人放到床上。

  秦父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封淮把秦曦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越看眉头越皱,最后不得不自己上前,替秦曦把被子拉到下巴下面。

  秦曦从小就不喜欢被子盖到下巴以上,他从来没有忘记她的这个小小习惯。

  替秦曦拉好被子之后,秦父才开口:“秦曦……她跟那人怎么样了?”

  封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秦曦的父亲说的是谁。

  “听说要结婚了。”

  秦父的眉头松了松,虽然不情愿,但是只要女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只是……”

  “只是什么?”

  “秦曦的身体不太好,这也是我会陪她回来的原因。”

  “怎么个不好法?”秦大伯问。

  这个……

  封淮看了看二位老人,半晌才开口:“就像刚刚那样,如果太受刺激就会晕倒,每晕倒一次对她的身体都会造成伤害。”

  秦父严肃的脸上突然显然异常担忧:“怎么会这样,当初走的时候明明都好好的。”忽然,他抬头,“他这是不是给那浑小子气的?”

  封淮委婉地回答:“病因比较复杂,秦曦的心思重,就比如说这次回来,其实她想了很久,只是怕你们不肯原谅她,怕你们不见她,怕你们一见她就气出病……她这是心病,熬出来的。”

  秦父一张老脸青了白白了青,反复几次之后,化作一声叹息。

  看着躺在床上的秦曦,秦父第一个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死去的妻子。

  秦大伯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他固执,如果不是他坚持己见,如果不是他对秦曦那么凶,或许这一切都可能会有转机。

  但现在,没有了。

  秦父叹了口气,背着手,最后看了一眼秦曦,然后离开了房间。

  秦大伯继续吹胡子,看着秦父离开的背影,想讲什么又没讲。于是握着拐杖,一屁股坐到了房间里的一张沙发椅上。

  封淮看着那沙发椅一沉,眉毛跳了跳:“伯父,要不您去休息吧,秦曦这里有我就行了。”

  秦大伯动了动下巴,最后起身走了。

  秦曦其实也没晕多久,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蒙,然后就是灭顶的苦涩袭上心头。

  “醒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曦没有回答,半晌才问:“封大哥,你说,人是不是干了蠢事之后就会遭报应?”

  封淮轻叹:“你别想太多,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你还是要想开点。你自己得放过日子,日子才会放过你,秦曦,你总是太执着。”

  是啊,太执着。

  秦曦想,她的确是配这两个字的。

  可是——“执着不好吗?”

  “看情况,人的执念太深,只会令自己痛苦,深陷而不能自拔。”

  接下来房间里一阵沉默。

  是报应吧,这是报应吧。只是,为什么不直接报应在她自己身上就好,为什么要报应在她妈身上。秦曦面如死灰。

  秦母第二日便下葬了,秦曦在醒来之后就一直跪在灵堂,直到下葬之前,晚上也没走开,封淮劝过几次,没劝动,只是每次都走到偏门的地方往秦曦跪着的地方看一眼,待看到人没有倒下之后,就又回秦大伯替他安排的房间里睡去了。

  那一晚,秦曦一直在回忆她和母亲的点点滴滴,从记事,到离开……一直到,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父没有再赶她离开,只是却再没有和她说过话。

  这种情况,直到秦母的头七那天才结束。

  秦母头七那天,秦曦给她妈妈烧地完纸后,进了她父母的房间,秦曦坐在床沿,手里抱着个相框。

  那是秦曦读大学之前一家三口照的,那时候秦曦朝气蓬勃,秦母笑容灿烂,秦父挺着大肚子费力地把妻子跟女儿搂在怀中,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你还要回去吗?”秦父突然走了进来。

  秦曦抬头,径直地在秦父面前跪下:“爸……”

  “爸老了,你妈临走前也跟爸说了,让我别跟你置气,让我一定要找到你让你回家。你妈多盼着你回家啊,你怎么就不早点回来呢……”说到后面,秦父的声音都哽咽了。

  秦曦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没能控制住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爸,对不起,是女儿的错,是女儿不孝……”

  “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认死理,也怪我跟你妈没把你给教育好。”

  秦父叹了口气,视线从相框中妻子的笑颜上移开,移到秦曦脸上:“你还要回去吗?回到那个人身边?”

  秦曦摇头。

  “爸……你是对的,是我错了,我的错。我跟他……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了,爸,你等我,等我过去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再也不走了,永远地留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秦父看着秦曦满是泪痕的脸,伸出手,有点自责。

  这是他女儿啊,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初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还疼不疼?”秦父的手摸着秦曦的脸,位置是他之前打的那个地方,但早已经没有了痕迹。

  秦曦抓着秦父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连连摇头:“不疼,爸,不疼。”

  “那你答应爸爸,要快点回来。”

  秦曦点点头,早已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