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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脸面


在随着父亲去白家老宅的路上,白锦绣坐在车里,不住的呵嗦,瑞雪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是端着水,关切的看着她。

“我没事,一半会还死不了,如不了你的主子的意思了。”

虽然是这么说着,可是,白锦绣脸上的惨白,再加上她已经渗出了额角的汗,瑞雪就知道白锦绣现在只怕是又犯了旧病了。

“夫人,跟老爷说一声您身子不舒服,我们回去吧。总归应该不是会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不用,我能应付得来。”

白锦绣没了在白府里的冰冷,也没了平日里的渐和,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让她把自己的身体包裹得十分的严实。

白锦绣的手此时搭在她的小腹上,闭着眼,她只能暗自的祈祷。

也许,她一直以来的运气都是不错的,包括此时此刻!

车才到了白家老宅,还没等瑞雪下车,就已经有丫环急匆匆的挑开了帘子。

“大姑娘快去看看吧,我们老太太可是大不好了。”

“慌什么?”

白锦绣呵斥了一声,看着丫环们乱了手脚的样子,皱起了眉。

“爹,进去才知道情况。”

白方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险险的跌到了地上,白锦绣虽然十分的担心,但是离得远,只能看着父亲的紧张,心里不禁暗自的生气。

这样的戏码在五年前就开始演了,可是,像是这回,又闹得大了些。

看着帘子外一个个跟是唱戏的大夫,白锦绣不动声色的看着,只是当她看到父亲急切的目光的时候,才能告诉自己,到底里面的人是她的奶奶,就是单单为了父亲她也总该是进一些孝心的。

想到这里,白锦绣心里的烦闷才能生生的被她压下去一些。

可是,当她的二伯母和管事的婆子一个又一个的向她理所当然的伸手的时候,白锦绣望着帘子外面父亲的身影,握着拳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梅儿,我累了,把准备好的银票交给瑞雪,让她看着就好了。”

说完了这句话以后,白锦绣就着瑞雪递到了嘴边的参汤,喝了一口,她就已经不想再喝,所以白锦绣并没有接过去,而她又像是忍了又忍的在看着眼前的参汤以后,还是耐着性子把剩下了的都喝了。

“瑞雪,她们要多少给多少,但是一文也不能多给。”

也许是太累了,在支撑了大半夜以后,在天刚刚擦了亮的时候,白锦绣就在白家主屋旁边的小耳房里,伏着桌子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又过了一更,刚才已经来了五趟的老妈子终于再也找不出来什么由头再管瑞雪要什么银子,瑞雪这才轻出了口气。这样的一会儿子真是比打她一顿板子还在难受。

瑞雪这时候望了望靠在榻上睡着的白锦绣,今天出来的着急,身上也只穿了件比甲算是厚实的,领口和袖口处露着柔软的银狐毛,越发的衬着白锦绣的那张脸蛋清逸出尘了些。

“这位是瑞雪姑娘吧。”

瑞雪抬头不见着一位穿着月华裙,上身穿着件宽袖褙子,在领口处的袖口处俱都绣着金线,手上尚还各戴了只足有十几两重的厚重的金镯的妇人模样的女人,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我就是,你是府里的哪位?”

徐嬷嬷上前了一步,淡声的说了句。

“这是白府的小姨奶奶。”

“小姨奶奶万福。”

瑞雪嘴角微微的向上挑了挑,简单的做了个样子,却也是十分的规矩的模样,让人挑不出来半点的错处。

“嗯,我看着就是个聪明伶俐的,怪不得我们家的大姑娘这么喜欢你呢。”

“有事吗?”

瑞雪自然知道这人是冲着她手里的银票来的,这白家的人是不是真的要拿走了最后一张,才肯放了小姐回家,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心里虽然腹诽,可是,嘴上却半点也没有露出什么样子来。

“这大姐的小叔叔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大夫说要一支紫参,可是这紫参府里又没有,却外面求,也求不来,恰巧今天请来的大夫的华佗堂里就有这么一支,还请大小姐帮我求了来,我一个妇人也不好抛头露面。”

“姨奶奶这是想让我们小姐给您的儿子买了这支参吗?”

瑞雪帮作不明白的样子,扬了扬脸,嫣然一笑,对这位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姨奶奶说道。

“这事我做不得主。”

“姑娘不知道,府里的老爷最是疼我这个儿子,另外小白老爷也是极疼这个弟弟的,大小姐哪里有不肯的道理呢,你只管和大夫说了,把账一起会儿了就行了,其它的我自然和会大小姐说。”

“是吗?”

瑞雪看着外面伸着头往里面望的三个管事的婆子,看样子这些人都在排着号呢。

“我怎么不知道谁家有这么个规矩,叔叔病了,倒管侄女要钱看病了的。我们家的小姐住的宅子比起白家老宅不说五分之一,连七八分之一都没有吧,这么大的家业怎么给爷们儿买支参的钱都没了。”

“你什么身份?敢和我这么说话,我告诉你,我是主子,要打要卖不过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想怎么着。”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我的丫环的主子了?”

说话的人自然是白锦绣,她就是睡的再熟也被这个柳姨奶奶挑高了八度的尖嗓子给吵醒了。

“大姑娘你怎么管教你的丫头的,这么没规矩,敢和我顶嘴了,要知道你在我的面前,还要叫我一声姨奶奶呢。”

白锦绣仍旧半卧在榻上,连个身都没有起,只是搭着徐妈妈的手臂支起了些身体。

“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府里的主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手上呢。”

这个小姨奶奶是白锦绣的爷爷前几年弄回来的一个戏子,因为当时在班子里有卖身契,白家老爷子又不愿意自己出那份子钱,就欠了账,后来有知到根底的人,干脆给戏班子的班主指了条名路,让他管白主去要钱,如此下来这个小姨奶奶的卖身契自然是在白锦绣的手里。

“你,你……”

这几年因为这个小姨奶奶让老太爷老来得子,在府里几乎没有人敢招惹,今天她也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生了个哥儿,以为在白锦绣这里能讨了什么面子过去,却没有想到白锦绣根本并点的颜面都不给她。

“你个破落户,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你不也被你爹……”

“你说什么?”

白锦绣并不意外这个女人会知道些什么,有些事情不过就是公开了的秘密,可是,如果这个女人敢这么说话,她又有什么需要再顾忌的。

“徐妈妈,我倦了,你去跟爹爹说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白锦绣就站起了身,瑞雪赶紧上前把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极其利索的挑起白锦绣胸前坠着的坠领的一块玉佩,恰巧这时候露出了比甲里面的背袄的鸭青色的团锦图案。

“你~~你怎么敢穿这个颜色!”

在金朝,平民的女服用料是受到限制的,即使是礼服或者是大婚的婚服,也限用紫色的粗布,禁用丝帛。袍衫也是有严格的限制的,限用紫色,绿色,桃红等浅淡的颜色,禁用大红色,鸦青色,明黄等颜色的丝绸,否则就是犯上,而白锦绣身上的那件袄子,无论是用料还是颜色,都是贵族女子才允许使用的。

“大姑娘这是哪儿里去?”

看着白锦绣的丫环已经挑开棉帘子要往外面走了,得到通知了的二伯母赶紧追了出来。

“这老太太一时半会还没醒,嘴里虽然是糊涂着,可是,口口声声念着的都是你啊,大姑娘现在可不能走啊。”

白锦绣根本不说话,手搭着徐嬷嬷的手,脚下的禁步发出几声淡淡的清脆的响声,在极其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悦耳。

如果白锦绣走了,这钱管谁要去,要是从公中出,那便是要她掏钱了,这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而且难得能把白锦绣请到老宅子里来,怎么着,她也计算着要把她留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放人走的。

“莫不是谁扰了大姑娘了,告诉我,二伯母给你做主。”

“你做得了主吗?”

瑞雪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白锦绣的一个青铜的火龙,挑了挑眉,略笑了笑说。

“你问问您身后这位姨奶奶吧,我们大小姐熬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连碗吃的都没有人端出来,不过是睡了一会儿子,就有人在这里一个劲的说什么主子的,还买了卖了的拿出一大堆子的事跟我们大小姐这里摆着主子的谱。在咱们大金朝,除了当家大公子我怎么不不知道这嫡出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要跟姨奶奶这里低声下气的说话了。”

“怎么,有这等子的事?”

在金朝无论是庶民还是上至王公贵胄,对嫡出的第一个孩子都看得极重,简单的一句话,那就是家族的门面,无论是好是坏,一大家子人的品行是否端方,家教身世,外面的人都会看着这嫡出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这个姨奶奶的话不要说是真的像是瑞雪说的,在白锦绣面前摆什么主子的谱,单说她在白锦绣的面前没有个德行,无论到了哪里,这便是一桩罪过。

“大姑娘,我一时让猪油浸了心,也是急着哥儿的身子,这才说了冒犯的话,我不是有意的。”

身后的姨奶奶也知道这时候如果让白锦绣走了,那她今天就是惹了大麻烦了,不单是老爷,单是这个当家的二太太就不会让自己好过。

“你看在你小叔叔儿的面上,不要和我计较。”

白锦绣对忽然间挡在她面前的这个姨奶奶,面无表情,对于这个女人和她说的这句话,也没有表态的意思。

“大姑娘,”

这个小姨奶奶见白锦绣没有停步的意思,脸上也半点缓和的颜色也没有,冷颜冷色的给她脸子,心中虽然有些不服,可是这时候她又有些害怕,虽然她知道些关于大姑娘的旧事,可是,也并不是全部,再加上今天她刚刚看到的那件衣饰,只怕这大姑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如果她要是想拿捏自己,单凭卖身契这一条,现在她也只是案板上的鱼肉。

“我错了,大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白锦绣在这个姨奶奶才刚要扯上自己的袖笼的时候,抽回了自己的手,向后侧了侧,连衣服的一星半点都没有让她摸到。

这让这个小姨奶奶的脸上更是闪出了惶恐的样子,多年积下来的威风倾刻就荡然无存了。

“姑娘,饶了我这一回吧。”

说着,她便扑倒在了白锦绣的面前跪了下来。

原本,柳姨娘也只是个卖了身给白府的奴才,只不过是被抬了姨娘,所以,平日里也就有几分脸面,但是,若是论起来道理,她不要说跪在白锦绣的面前,就是给白锦绣磕上三个响头,白锦绣也是受得起的。

可是,白锦绣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跪在她的面前,所以,她脸上的颜色更有些冷了。

白锦绣看着帘外已经纷扬扬飘了起来的碎冰似的雪花,冷声的吩咐身边的瑞雪。

“瑞雪,回府。”

白锦绣的二伯母才想要伸手拉白锦绣,这时瑞雪却极快的挡在了白锦绣和二夫人的面前。

“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姑娘尚在病中,您要是把她扯倒了,可是没有人给我们付钱,请大夫的,还要我们小姐自己花银子呢。”

瑞雪的话说得刻薄了些,却让随着白锦绣的几个丫环和婆子都解了气,纷纷也一致赞同的看向了白府二夫人。

白锦绣结了一层冰一样的眼眸,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柳姨娘,并没有说什么话,连上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像是好半晌以后,才悠悠的说了句。

“二伯母,我累了,有事回头你让管事婆子到我那里跟我回吧。”

“锦绣,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离了你是不行的,要不这样,二伯母腾了个院子让你住下来,一切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会委屈了大姑娘的。”

“不必了,我倦了。”

白锦绣的脸绷得紧紧的,对二伯母的话充耳不闻,扶着徐嬷嬷的手就往前走。

“徐嬷嬷,你仔细着点,姑娘的身子虚,今天又没吃药,千万不能闪着了姑娘。”

余妈手里拿着灯笼在前面照着亮,又赶紧让随着来的小丫环去把车帘子打开。

白锦绣坐到车里,身上便是真没了力气,一阵的腹痛,让白锦绣的脸色郁发显得不好。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着了些凉了。”

白锦绣摆了摆手,靠在垫子上,半闭着眼。

“今天他们一共拿走了多少银子?”

瑞雪也没数,刚刚在她手里拿走了的银票她是有数的,所以,也就把数字报了出来。

“四百一十六两三钱。”

“嗯,我知道了,其余的交给徐嬷嬷吧,这些人的脸你也都要认熟了,以后这些事你也要替我管起来,徐嬷嬷和余妈一则年纪大了,二来她们也都有家里的人在这府上,所以,不好说话,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夫人。”

“还有,我再说一次,不要再叫我夫人,在这里,我只是白家的大小姐。”

也许,这个身份并不能让白锦绣生活得快乐和恣意些,反而更是多了些责任,可是,夫人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再听到了。

“我有些累了,把帘子再笼得实一些,像是有风灌了进来。”

白锦绣就着徐嬷嬷的手喝了口热茶,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走得并不快,因为下着雪,车夫更不敢让马车出了什么差子,所以,当车轮碾压过积雪的时候,便能清晰的听见那一声声的响动,而车里面此时也极其的安静,白锦绣几乎就是靠在徐嬷嬷的怀里眯着眼睛,瑞雪压着车帘的时候,望了眼天边的月亮,眼里像是压抑着什么,却只看了一眼便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还有那些乱了的心思。

也不过就是半日的功夫,那个柳姨娘就被白家老宅子里的四个粗使嬷嬷押到了白锦绣的面前。

白锦绣不动声色的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姨娘,又抬眼瞧了瞧老宅里的管事嬷嬷。

徐嬷嬷眼也不抬一下,便知道这些人打得是什么算盘。

“这是做什么?怎么现在什么人都往小姐面前送啊,这柳姨娘要是有什么错处,让老太太老爷发落去,再不济还有管事的二太太呢,往我们小姐面前塞什么啊?”

“二太太说了,她的卖身契在大姑娘的手里,自然是要让大姑娘发落了才是的。”

这话当然是人家交待好了的,自然不是会让人轻易的能拿捏出来什么话的。

“你回去告诉你们二太太,白府的当家奶奶现在是她,怎么也轮不到我去操心这些各个房里的姨奶奶们。人你带走,话你也一并的带过去,另外也再别把人带到我的院子里来了,知道的是你们二太太在哄我高兴,不知道的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了,现在我只图个清静,其余的事情,我一并不管。”

这是话里有话,白锦绣对白家老宅子的那点子事情,半点也不想粘上,一切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父亲罢了。

“大姑娘,你不知道,老太太醒了不见了你,都哭了,我们在一旁的嬷嬷都伤心,大姑娘这一走就是五年,老太太也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了,怎么就总不见姑娘,就连我也是日日的想着姑娘,盼着姑娘能呢。”

“是吗?”

白锦绣冷冷的一笑。

“那我问你,我的芳诞是几月?”

在金朝,姑娘过了五岁便是要过芳诞,每逢五年,但凡有些门面的都要操办起来,请了族里的夫人小姐们,庆祝一帆。

可是,白府却从来没有给白锦绣过过一次荒诞,更别说让她这么一个奴才记得白锦绣的生日了。

“这,老奴这两年老了,什么也记不住,不过老太太总归是记得的,我前些日子还记得老太太念叨过了一回呢,我这就回去,只要一会儿子就会给姑娘回话了的。”

“把人带走,不送。”

白锦绣对这个嬷嬷还算是客气,没有直接赶人,而是让徐嬷嬷把这个嬷嬷连同柳姨娘一并送出了府。

“徐妈妈,你看这人我都送来了,你再让我带回去,到二太太那里,我又要一顿的板子,我这老骨头怎么吃得消呢,就劳烦您在大小姐的面前帮我说上两句,这个姨娘大小姐是想要打发了卖了,还是送进了庵子里,也都是她一句话了的事情,怎么今天大小姐这么不爽利了呢。”

“你这是什么话?”

徐嬷嬷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她轻声笑了笑,只当是聊着闲话似的语气,眼睛里却是闪着极亮的光。

“我们院子早就和老宅子分开过了,虽然柳姨娘的卖身契在我们大小姐的手里,可是,那时候大小姐也是有过话了的,她不过是替老爷保管着的,如果你实在是没主意了,你去问我们老爷讨个主意吧,你问我们大小姐做什么?我们大小姐管着这个院子,那是她该当该分的事情,可是没听说谁家大小姐还要管着爷爷和叔叔的屋子里的事情的,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算了,我也不和你说了,大小姐让我赶紧去收拾她那些陈年的书呢,我也忙着,就不远送了。”

说着徐嬷嬷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领,转身才往里走,就听到身后的嬷嬷冷嘲热讽的对她说道。

“徐妈妈,你也别得意,我看得出来,这大小姐在这个家是呆不住了的,迟早还是会嫁了人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别来求我。”

会有那么一天吗?

徐嬷嬷笑着仰了仰头,且不说其它,单就是说自己也是有卖身契在大小姐手里的,论起来是没有眼前的那个姨娘虽的威风和捧场,可是,她的日子却比这个姨娘要活得舒心多了。

先不说大小姐对她如何的恩戴,单就是走出去以后,这脸面上的尊荣,那也不是一般的管事嬷嬷能比拟了的。而且,就是可着这县城里,她现如今也算得上是在管事的嬷嬷里极有头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