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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箭毒木(1)


  此言一出,我身旁服侍的宫人们均大惊失色。若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她定不敢这样与夏侯明禀报的……

  我则显出一抹慌张来,急急地道:“贵嫔竟还胡言起来了!本宫不过是在后院的小园子里折了些梅花枝子……”

  兰贵嫔看我神色慌乱,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忙抓了夏侯明的袍角道:“方才宴席之上,俪妃娘娘赐予娴婕妤的正是这种嫩黄色的腊梅花,而娴婕妤随后就腹痛回宫了……”

  “你竟是觉着本宫暗害了娴婕妤么!”我不禁大怒。

  “臣妾只是疑惑罢了!世上有箭毒木这类剧毒,它的枝条与蜡梅极为相似,开出来的浅黄色花朵也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那清冽的香气都如出一辙……箭毒木的剧毒之处在于其汁液,即便只是割开枝子的经脉,里头的汁水淌出来,人闻其味便会中毒……若是娘娘赠与娴婕妤的枝子被割开了,娴婕妤闻得久了,自然会胎儿受损……”

  她如此一一道来,我与一众下人们终于明白了,也登时十分惊恐。我忙对夏侯明求道:“皇上,这兰贵嫔简直一派胡言,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梅花,竟能颠倒黑白说成是什么毒木……求皇上严惩她污蔑尊上之罪!”

  夏侯明一直静坐着,听我和兰贵嫔争论。他面色很是不好看,蹙眉道:“大过年的……你们还真没个消停!”

  我不料夏侯明会说这样的话……他不是应该担心娴婕妤么?或是疑心我宫里的梅花枝子是箭毒木,可他却似毫不关心一般,只恼怒地斥责我们吵嘴。

  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指望他。此时境况,我只能请命道:“既然兰贵嫔提了这个头,那便查吧。恰好张御医在偏殿候着要请平安脉,不妨让他来看看这些枝子。”

  兰贵嫔骤然愣住。

  张御医已经快步进了大殿。

  与他一同入内的还有另一位年过七十的老者,正是那个油盐不进的郑御医。

  看着这两人上前行礼,兰贵嫔几乎不可置信。她觉着我本应是很心虚的,可我竟会早早地请了御医们在此等候。

  夏侯明看我一眼,不发话,面上却有些不善的神色。

  我从来不会明白他因何不悦……所以我总是揣测不透他。就像今儿,兰贵嫔污蔑与我,可他一不怀疑我,二不为我开脱,两边都不帮只静坐着看戏;现下我请了御医进来,他竟然还有些恼怒了,也不知他置的什么气。

  我懒得理会他了,只要不坏我的事就好。我为两位御医赐了座,并不吩咐蜡梅的事儿,而是对郑御医问道:“延禧宫那边怎么样了?”

  张御医是被我特意传召而来,郑御医却并非,他是在娴婕妤腹痛后得了旨意去延禧宫诊治的几位御医之一。我特吩咐了忆芙传话给他,命他在筵席散后至琼宫禀报娴婕妤的境况。

  郑御医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并无紧张的神色,只缓慢地道:“娘娘尽可放心,娴小主并无大碍,腹痛只是因着肠胃……那皇嗣还是很康健的。”

  我一听就露出笑来,吩咐迎蓉拿了金锭子赏赐郑御医。又笑与兰贵嫔道:“贵嫔可听清楚了?”

  兰贵嫔神色已是很难堪,咬着唇,双手都搅在了一块儿。她并不会怀疑郑御医的话,不但因着郑御医本人那顽固的刚正,也因着我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作假……若我真是用了箭毒木,娴婕妤最迟明儿就要落胎,那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兰贵嫔低眉半晌,才嗫嚅道:“臣妾也是担忧皇嗣……看见那梅花枝子就觉着像毒物,这才……”

  她惶恐万分,我则闲闲地顺手折了一株腊梅,将那带着花骨朵的枝条碾碎了,凑近了鼻尖轻嗅。

  兰贵嫔已是颓然了。

  “算了,两位御医既已经来了,就接着查下去吧。”我说着,迎蓉便拿了花尊呈给两位御医。

  两位御医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细细地查过之后纷纷道:“娘娘您在查什么呢?这就是普通的蜡梅,这花尊里头也只是泉水,并无不妥呀……”

  郑御医还以为我们怀疑那上头被撒了什么粉末,还两手不住地搓那花骨朵,一壁道:“这什么都没有啊……”

  若只传召一个张御医,旁人不免会指我有嫌隙,毕竟张御医是素日里给我诊脉的;但再加上一个郑御医,就不容得人疑心了。

  此时这二人异口同声,我扯了唇角浅笑,与他们道:“真是劳烦二位了。本宫也觉着这一遭查的荒唐,蜡梅司空见惯,兰贵嫔却偏要说是什么毒木……本宫孤陋寡闻,竟不知梅花也能扯上毒……”说着又斜斜瞥一眼兰贵嫔:“烦贵嫔再说一次,那是个什么毒木?本宫刚才没记住。”

  “是箭毒木……”她低低一句,立即就跪了下来,请罪道:“臣妾知错了!是臣妾太过小心、疑神疑鬼,冒犯了俪妃娘娘,还请皇上恕罪……”

  我微微撇嘴,还好她没蠢到底,看着情形不对便知道请罪了。

  我听了箭毒木三字,面上依旧不解,转首看向张御医。

  张御医明白我的意思,忙上前解释道:“箭毒木通身剧毒,是工部造箭时常用的,将其汁液涂抹在箭头上杀敌时,即便很小的伤口亦会致命。箭毒木的枝条与蜡梅极相似,尤其是开出来的花朵,花瓣形色都是难以辨认的……只是箭毒木珍稀难得,寻常人大多不曾听闻过。”

  我点头冷笑:“张大人说的是。本宫原还以为自己孤陋寡闻,现下看来,不知晓箭毒木也是正常。”我说着又笑看一眼兰贵嫔:“本宫很钦佩贵嫔妹妹,不仅知道箭毒木这么个东西,还能通晓其枝叶形态、花卉颜色,简直是了如指掌。”

  兰贵嫔就算再蠢也明白我另有所指,面上又惨白了一分,忙分辨道:“臣妾……臣妾只是从医术上知晓了此物,并不曾有接触,也绝不敢利用毒物做下不该做的事。”

  “本宫是在夸奖贵嫔,怎么贵嫔反而要因此请罪了呢?”我笑意更浓,不疾不徐地道:“本宫也并没有疑心贵嫔会染上毒物,莫不是贵嫔心里不踏实,所以才有此言?”

  “臣妾没有,臣妾真的不敢,皇上,求皇上相信臣妾……”兰贵嫔已是惊慌失措了。

  夏侯明看她的神色不耐且厌恶,不留情面地拂开了她抓在自己袍角上的手,淡漠道:“吴氏今儿的话不少了。既是错了,就听俪妃处置吧。”

  兰贵嫔至少是个污蔑之罪,我瞧着她已经被夏侯明厌弃,我即便罚她入慎德堂也不会被反驳……不过今日一事我是费了心力了,怎能就此打住。除掉一个兰贵嫔是远远不够的。

  “臣妾等扰了皇上安息,是臣妾们的不是……”我先于夏侯明请罪,又进言道:“只是……臣妾听兰贵嫔提起了箭毒木,便又想起一回事来,还求皇上决断。”

  也不知怎么了,夏侯明今儿的话很少,面色却不太好,难道是在置兰贵嫔的气,嫌她大过年地过来生事?不过也不太对,他那样的性子,一旦恼了哪个女人直接就能打发入冷宫或赐死,何须忍耐她的聒噪。

  他听我所言,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玉儿何须朕来决断呢?怕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才在朕面前……也罢,你只管说下去,朕听着。”

  他言语冷漠,我心里有些惶恐,半晌才继续道:“是前日臣妾操办除夕的摆设,吩咐了内务府至各宫修葺……结果发现景仁宫里有一盆古怪的梅花插枝,被单独锁在后殿里头不见天日,也不许人去触碰。”

  我说着,一旁的兰贵嫔则是如遇鬼魅一般,一张面容骇得青白无人色。我瞥她一眼,淡淡道:“本宫本也没多想,今儿提起了箭毒木突然就想起这一茬来……贵嫔对箭毒木这样熟悉,莫不是在自己的景仁宫里养了一盆子插枝?”

  我自然不是在修葺宫殿的时候“偶然”发现。那种伺机害人的毒物被兰贵嫔藏得妥妥帖帖,若不知内情便绝无可能发觉得到;若不是逐烟给我留了话,我还真不知皇后会与兰贵嫔串通,且将毒物藏在兰贵嫔寝宫内。

  叶桃衣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我虽如释重负,却也觉出些古怪——箭毒木既是稀奇贵重,那叶氏一介从四品知府的女儿,何德何能去寻获了呢?后来经逐烟一提醒,我方明白那是皇后的诱饵罢了。皇后知晓叶桃衣想要暗害我却苦于没有门路,便“不经意”间给她制造了个机会,令她能够“偶然”得到剧毒的箭毒木。皇后的心思并不复杂,若叶氏能成功害死我那最好;若不能……便可就此抓住叶氏的把柄胁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