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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1)


  我渴望见他,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01

  五月的时候,我在美国第二次毕业了。

  整个礼堂掌声轰隆,上千人一齐将学士帽往天空高高地抛起来,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年轻人,在这一刻仿佛重生。

  顾辛烈来给我拍毕业照,他专门换了一个很贵的单反,煞有介事地比画着,结果拍出来的照片还不如手机。

  “你为什么要把我拍得这么矮!”我愤怒地哭诉。

  “本来就矮嘛。”顾辛烈瞟了一眼相机里的照片,云淡风轻地说。

  “能不能把自己女朋友拍好看是检验好男友的唯一标准!”我继续愤怒,“知不知道!”

  顾辛烈愣了愣,盯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被他一眼,也愣住了:“知不知道。”

  “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我想了想:“能不能把自己女朋友拍好看是检验好男友的唯一标准?这句?”

  顾辛烈不说话了,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勾起来。

  我一脸迷茫:“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一个人回味了一下,看着顾辛烈偷偷乐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

  我和顾辛烈,其实并没有正式确认过恋爱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自然地就变成了这样。晚上吃过饭出去散步,他伸过来牵我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我扯着嘴角偷笑。

  所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上却还逞强,走上前踢了踢顾辛烈的脚后跟:“笨死了。”

  他回过头来,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他的唇。学士帽的边沿撞到他的头,从我头上掉下去,我的头发在风中散开来,我闭上眼睛,闻到属于他的气味。

  顾辛烈的嘴唇很软,软得让人舍不得挪开,我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放开他的脖子,看到他的耳根已经彻底红了。

  “顾辛烈,”我想了想,又说,“阿烈。”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好像都没一起毕业过。”

  “对啊,”顾辛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太厉害了。”

  我去找我的导师同我合照,他买了一支冰激凌给我。他穿着学校发的纪念短袖,上面印着“MIT”三个字母,像个顽皮的小老头。

  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姜河,不要停下来。”

  我忽然内心有千百种感慨,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地眨眼睛,不停地点头。

  那天傍晚,离开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心头空荡荡的,顾辛烈没有将车开得很快,夕阳一直在我们的前方,不远也不近,却正好能盖满整片天空。

  熟悉的街景慢慢地后退,我闷闷地垂着头,过了好久才无比惆怅地说:“我的学生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啊。”

  顾辛烈转过头来看我:“别难过,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怎么能不难过呢。我想起小时候同顾辛烈一起看动画片《灌篮高手》,在翔阳输给湘北的时候,旁白静静地说:“就这样,属于藤真的时代结束了。”

  那时候我不明所以,只觉得心很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惆怅,叫成长。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六年如梦,转瞬即逝。我觉得两年前在斯坦福毕业的场景还清晰得如同昨日,我们穿着金黄色的校服,三个女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夜星光灿烂,赵一玫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愿望。

  她送给我的香水我还没拆封,只是一眨眼,我们已经四散在天涯。

  越想越难过,我的鼻子开始发酸。顾辛烈左手握在方向盘上,右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放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姜河,你还有我呢。”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我说:“我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

  顾辛烈挑着眉毛笑起来:“不是还有我嘛,我陪你一起老。”

  他笑起来很好看,俊朗的五官舒展开来,眉眼斜飞,霞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好看的影子。

  他爱了我十余年。

  “为什么?”我转过头凝视他,轻声问,“我到底……哪里好?”

  顾辛烈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然后他摇摇头,耸肩:“不知道,就是好。”

  晚上吃过饭,我心血来潮,拉着顾辛烈一起玩xbox(一款游戏机),一人一个手柄,电视音响发出惊天动地的打斗声。过了一会儿,换游戏的时候,顾辛烈搁下手中的游戏手柄,挑着眉头侧过脸来看我。

  暖橘色的灯光落下来,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

  “姜河,”他的声音是让人着迷的磁性,“过来。”

  我看着他的脸,有些发愣,不由自主地抱着怀中的抱枕走过去,他从我身后伸出手,环抱住我的腰。

  我的心跳立刻加速,扑腾到快要爆炸,脸也红透,我将脸埋入抱枕中。

  “别动。”他低低地说,听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抱一会儿。”

  我立马不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屋内只剩下彼此安静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十分均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身体已经僵硬了,却还是舍不得动一动,顾辛烈搂着我的腰的手终于松了松,他轻声笑道:“姜河。”

  “嗯。”我用鼻音回答他。

  “你就像是,”他顿了顿,“梦一样。”

  我顿时觉得一阵心酸和难过,我眨了眨眼睛,脸依然埋在抱枕上:“顾辛烈,我都想好了。我从明天起就开始找工作,虽然实习期有十个月的时间留在美国,但既然是给我们找工作的,我就试试,也当积累经验,如果能找到外派到中国的工作就最好了。然后十个月之后,我就先回国,反正那时你也差不多就快毕业了,我等你就是。”

  听我说完,顾辛烈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着我。

  我在心底偷偷嘲笑他,然后转过头,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下一秒就挣脱出他的怀抱,“咚咚咚”地光着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了五秒,我又把房门打开,探出个脑袋:“那,那就晚安了哈。”

  02

  第二天我难得地在非周末睡了一个懒觉,睁开眼睛,眨了眨,才意识到自己毕业了。

  我还差一个月满二十二岁,麻省理工电子系硕士毕业,有一个让我心动的男朋友,身体健康,父母平安,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对得起自己,有一种很奇妙的自豪感。于是我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等我真的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饭桌上还有顾辛烈给我留下的早餐。我将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边吃着吐司,一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写简历。

  我想起以前收藏过一个Pyton(一款程序语言)的教学网站,用Pyton语言写出来的简历优雅漂亮,和Word一比,简直就是简历中的战斗机。点开收藏夹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那个已经被改名为“此情可待”的博客。

  这是江海的博客。

  我很平静地点击鼠标右键,将这个网址从我的收藏夹中删除了。我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平静,因为刚刚破译出这个博客的那个夜晚,我的心情比现在要复杂许多。

  我其实一直不太相信“缘分”这个词,我崇尚科学,觉得它有些迷信。曾经我觉得,我和江海之所以能够一直在一起,是因为我非常自信,只有我一个人能够配得上他。后来田夏天出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想到的、完全不具备任何竞争力的敌人,或许甚至根本称不上是敌人。

  那时候我忽然觉得,或许田夏天和江海,就是所谓的缘分,而我和他,就只剩下有缘无分。

  不然应该如何解释,并肩走了那么长的岁月,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走丢了彼此。

  可如果真的有缘无分,那么上千万、上亿的搜索结果里,为什么我偏偏就点开了他的博客呢?

  可在短暂的感慨后,我的心情渐渐就平复下来,我没有猜测他最新一条日志里,“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再继续破译他的其他日志,我移动鼠标关掉了网页。

  当时顾辛烈还在我的对面坐着,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喃喃出的那句“这是江海的博客”。

  我觉得心里有点乱,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他却先开口了:“姜河,所以,所谓的密钥就像是开启一把锁的钥匙,是破解明文的关键?”

  “嗯,”我看了一眼面前写满了字母表的草稿纸,随手将它们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再回过头问顾辛烈,“差不多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没有了,”顾辛烈耸肩,指了指面前的饭菜,“快点吃,都凉了。”

  而现在,删除掉这个博客,就当是生活的一个小意外。我点开软件教程,选了一首钢琴曲,继续啃着面包开始敲代码制作自己的简历。

  顾辛烈晚上放学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做完一份简历。他给我买了一个热狗,问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接过热狗咬了一大口,番茄酱沾在了脸上,我有些恹恹地指了指屏幕,“东部沿海这边没什么IT公司,美国的硬件公司都在加州和德州。我想找偏软件一点的工作,硬件已经是夕阳行业了。”

  “别开玩笑了,”顾辛烈哭笑不得,“你们电子是美国就业前景最好的专业TOP 5。”

  “那得看和什么比,No code no job(不会写代码就没有工作)。在美国,十个就业机会里,七个软件,两个硬件,剩下的一个才是什么金融、会计、机械等等。”

  “别在这里瞎哭,”顾辛烈拍了拍我的头,“斯坦福的本科加麻省理工硕士,姜河你要是找不到工作,我名字倒着给你写。”

  “那倒不至于,”我“扑哧”笑了出来,“就是想认真考虑以后的就业方向,我就是觉得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很重要,算了,你们这种学艺术的,说了也不懂。”

  顾辛烈扯我的头发:“有什么不同,你们为科学服务,我们为灵魂服务。”

  我忽然觉得他这句话有一种莫名的浪漫。

  大千世界,三百六十行,其实都是在为生命服务。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拿着剩下的那截热狗凑到顾辛烈面前,他顺势张口咬下去。

  “你别管我,我就是刚刚心情有点微妙,昨天还是个学生,今天就要开始找工作了,一夜长大的感觉。”

  顾辛烈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嫌我麻烦了?”我斜着眼睛睥睨他。

  “不敢。”他忙举双手投降。

  然后他举着手,弯下腰,亲了亲我的额头。

  毕业之后,我觉得日子反而过得比上学时还快,我白天在网上投简历、刷题库,晚上和顾辛烈一起去游泳。我水性不太好,顾辛烈一连教我三天,我还只学会狗刨。

  “顾辛烈!”我瞪他,“你手往哪里放呢?”

  他一脸无辜地将手从我的腰上挪开,结果他不松手还好,一松手我就往下沉,来不及扑腾两下,嘴里进水,呛得我两眼翻白。

  顾辛烈乐不可支,上前抱着我的腰把我拉起来,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我想去踩他的脚,结果没想到一脚踩下去,泳池里的水就没到了我的嘴巴,水面正好同我的鼻子齐平,咕噜咕噜的气泡直往上冒。

  顾辛烈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姜河,你怎么这么逗啊?”

  我干脆一口气憋住,沉下水,在他腰上挠他的痒痒。顾辛烈喜欢运动,常年锻炼,腰上的肌肉结实,但又不会像外国人的那样吓人,是一种少年人的健康。泳池里蓝色的水在他身上萦绕,摸起来凉凉的,十分舒服。

  顾辛烈一手将我拎了起来,似笑非笑:“别闹。”

  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被我挠得痒。

  这一刻,我忽然十分强烈地感觉到,我很喜欢这个人,我想要抱一抱他,亲一亲他,我想要看到他一直这样笑着。

  于是我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

  03

  波士顿的夏天正式来到的时候,我们屋外院子里的桃树种子都已经开始发芽,顾辛烈兴奋地拉着我出去看。

  微风和煦,门外真的铺了一排树苗,种得歪歪斜斜的,看起来却让人十分有满足感。

  “什么时候才能长成树啊?”

  “再等一年半吧。”顾辛烈说。

  “那时候我们都回国了啊。”

  “可以拜托小区的物业和邻居帮忙照看一下,不过,”顾辛烈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美国的旅游签证可不好办。”

  想想也是,每年的拒签率都居高不下,甚至还有人为此自杀。

  我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顾辛烈吹了声口哨,指了指自己:“如果是已婚人士会方便很多哦。”

  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羞得想拿铲子敲他的头。

  我蹲在树苗前认真打量了它们许久,顾辛烈哭笑不得,问我:“它们有我好看吗?”

  我有些忧伤,不是都说男人的胸襟似海洋吗,为什么我对面这位,就连嫉妒心都可以跨越种族?

  “走啦,”他说,“带你出去玩。”

  一大早起来,我看到顾辛烈在镜子前整理衣服和头发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今天我生日。

  “我不太想出去,”我蹲累了,就干脆坐在地上,“就在家里过吧。”

  顾辛烈想了想:“好吧,你想怎么过?”

  “给我唱歌吧,”我说,“我好像没听过你唱歌。”

  “没有吗?”他垂头丧气,“你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年元旦晚会,我当着全校独唱了一首好吗,姜河,你真的一点都没长心吗?”

  我这才恍惚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年冬天算不上太冷,江海没有留下来参加元旦晚会,骑车先走了。我便也提不起兴致,坐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偷偷看漫画书。舞蹈、魔术、武术、合唱……一个个节目过去,我一边打哈欠一边翻着书。

  忽然,全场安静下来,灯光也暗下来,我正好看到女主角哭着跑开的一幕,吓了一跳,以为是停电了,愤怒地抬起头,就看到了舞台上的顾辛烈。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头发碎碎地斜下去,他拨了拨琴弦,开始唱。

  “怎么去拥抱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他垂着眼帘,看不清五官,但就是给人一种帅到让人疯狂的感觉,或许这不仅仅只是感觉,因为真的有女生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