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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爱或不爱,只能自行了断(1)


  独在异乡为异客,原来这才是孤独的模样。

  01

  飞机在波士顿降落。顾辛烈嘚瑟地将跑车大喇喇停在出口,抢眼到我实在想装作不认识他。我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问他:“你怎么不停在地下停车场?没交警赶你走吗?”

  顾辛烈特别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没有,我都吃五张罚单了。”

  我默默地腹诽他一通,然后十分想不明白地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停在这里?”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然后说:“装帅啊。”

  我脚下一滑,差点从他车里滚出来。

  四年不见,顾大少的智商,仍旧让我堪忧。

  让我更堪忧的事情还在后面,等我坐稳后,顾大少油门一踩,大红色跑车“突”的一声冲向高速公路。我的头发被吹得一片凌乱,我被吓得赶忙转过头冲他咆哮:“慢一点你会死啊!”

  “哦,”顾辛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松开油门,“不好意思,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啊!我才紧张好不好!”我欲哭无泪。

  “不是,”车速终于平稳下来,他打开天窗,波士顿比旧金山更冷,但是风吹在脸上竟意外的凉爽,他说,“姜河,我们好歹四年没见了。”

  他这样一说,我才平静下来。我侧过头向他看过去,四年不见,当初那个浑小子早已长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长手长脚,穿一件白色T恤,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成好看的小麦色。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顾辛烈,感觉到他又开始紧张,他使劲握着方向盘,好像有些害羞,他说:“看,看,看够了没有?”

  “够啦。”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他又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然后又想到什么,一脸眉飞色舞:“姜河,你饿不饿?”

  知我者,顾辛烈是也。我已经饿得快两眼发晕了,“要饿死了。现在给我三个汉堡我都能吃得下。”

  “那就好,”顾辛烈高深莫测地一笑,“我带你去我那里,我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好吃的。”

  我十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等我到了他家,看到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那颗忐忑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问正扬扬得意等待我赞美的顾辛烈:“你这叫的哪家的外卖啊,不错嘛。”

  “你才叫的外卖呢!不要血口喷人!”

  “得了吧,”我拉开凳子反扣着坐下来,“虽然四年不见,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啊,十根手指扳完都数不过来。”

  “才,才不是呢!”

  “唉,”我摇了摇头,“何必呢,来来来,顾二蠢你过来。”

  顾辛烈十分提防地看了我一眼,我随手拿起厨房里的盐和味精,称赞了他一下:“不错啊,专门去买的?”

  “才,才不是呢!”顾辛烈咬定青山不放松。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一手拿起装盐的罐子,一手拿起装味精的罐子,递给他:“喏,那你说说,哪个是盐,哪个是味精。”

  顾辛烈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我:“姜河,你欺人太甚!”

  看着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回到座位上:“好啦,快开饭,要饿死了!”

  等我真正心平气和地和顾辛烈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我心底升起一种五味杂陈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我只好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夹菜来吃,端起碗刨饭刨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顾辛烈不忍直视地看了我一眼:“姜河,你这样子,如何嫁得出去啊。”

  我把一大块牛肉夹到他碗里:“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他垂头丧气地重新拿起筷子:“何必这么见外嘛。”

  我又吃了两口肉,嚼之无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顾辛烈。”

  “嗯?”他挑挑眉。

  我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边想边说:“是这样的,你看我们啊,确实是四年没见了。我比四年前呢,长高了四厘米,长胖了十斤,你看,双下巴都快出来了。然后呢,我头发也长长了,刘海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还有啊,我以前一点都不喜欢吃辣,可是现在嗜辣如命……噢,还有,你看,我的小腿上有一条很难看的伤疤,这是我骑马摔下来的。”

  顾辛烈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我,他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说的是,我已经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我了。”我顿了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那个……咳咳,喜欢的……咳咳,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所以我觉得吧,咱们俩还是做朋友重新认识一下比较好。”

  “哦,”顾辛烈一副“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打算听”的表情点点头,将肉剩得多的那盘菜移到我面前,“我这里有火锅神器,晚上想吃火锅吗?”

  “想!”我激动得泪流满面,“火锅!!”

  愣了三秒,我又尴尬地咳嗽一声,恼羞成怒:“别想转移话题!”

  “行。第一,我的心要往哪里放是我自己的事情,劳你挂心了。第二,你怎么从马上摔下来了?”

  “意外而已,啊啊啊——不要提这件事,我的马还在旧金山呢!为什么不让我托运过来,我可以给它买机票嘛!”

  想到河川,我又忍不住伤感起来。

  02

  静静流淌的查尔斯河将波士顿对半分开。我和顾辛烈一人在河这头,一人在河那头。

  因为当初我找房子的时候房价已经上涨,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处算不上太满意但是能凑合着住下的房间。我同另外三人合租,我的房间在最里面,很小,地毯的边缘都已经卷起来,踩上去十分刺脚,我再也不能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了。

  我依然不会开车,每天必须比其他人早起半个小时去坐巴士。我已经尽量轻手轻脚,可仍然被抱怨吵到了她们。而合租的人中有一人喜欢深夜洗澡吹头发,也总是让我无法入睡。

  与人合租诸多的难题,我在美国的第五年才算真正意识到,柴米油盐,一定是要斤斤计较的。都说没有遇到极品室友就不算留过学,想来,我的海外生涯也算是圆满的。

  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学习模式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每天都待在学校里,有时候不想回家,就直接在图书馆里通宵温书。顾辛烈偶尔会给我发短信,我有时回,有时不回。

  在波士顿的第三个月,一天夜里,我忽然全身发痒,在梦中惊醒。而此时,我的手腕已经粗壮得如土里拔出来的红萝卜。

  这天夜里入睡前,我仔仔细细地将我的房间每一个角落喷上了灭蚊剂,然后用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入了夜,我再一次被咬醒,我睁大了眼睛把房间巡视了一遍,没有见到任何虫子,我打了个寒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将身上被咬得惨不忍睹的地方亮出来给我的室友们看,我问她们:“我住的那件屋子,以前是不是闹过Bed Bug(即害虫)?”

  被我突然这么一问,三个人愣住,客厅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等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子才终于承认:“是。”

  我勃然大怒,将桌子一拍:“你们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还会租吗?”其中一个女生说。

  我真是快被气疯了:“你们也知道我不会租!你们会不会太自私了,就为了让人来帮你们平摊房租,你们每个月省这两百多刀省得安心吗?”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我们也是好心帮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大我四五岁的女生,怒极,却不知如何反抗。算来,除了情路,我的人生真的太过平顺,总是受人照顾,被人挡在身后。

  正当我和她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看了一眼屏幕,是顾辛烈打来的。我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喂?”

  “喂,”顾辛烈轻快的声音响起,“姜河,明天周六,要不要我来载你去中国超市,你上次买的东西差不多该吃完了吧。还有,我发现一家很不错的意大利餐厅,呃,肉很多,你会很喜欢的。”

  我看了看自己被咬肿的身体和差到吓死人的脸色,害怕他担心,脱口而出:“不,不用了,我这周实验室有点事,下次再说吧。”

  “好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那你记得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我发现自己的情绪平静了很多。因为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让我瞬间强大起来,我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一任租客就是因为Bed Bug搬走的吧?除虫真的有效的话,她还会搬走吗?”

  那三个女生再次不回答我,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看了眼时间,上学快要迟到了,于是我只好抓起书包和几片面包匆忙出门。

  03

  我这天在学校过得十分糟糕。因为已经连续两天无法入睡,我头痛欲裂,在上课时间直接睡了过去。再加上手臂肿得十分厉害,又痛又痒,可以挠的地方已经被挠破了皮,不能挠的地方就更难受了。

  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直接导致我胃口差得要命,买了一个汉堡,只咬了一口就腻味得我想吐。放学后,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一想到要回住的地方,我心中就涌起一股厌恶感。

  黄昏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我望着远方的夕阳,夕阳遥远而美丽,篮球场上年轻的外国男生们飞快地说着英语,那一刻,我第一次强烈而又清醒地意识到,我不属于这里。

  异国他乡,听起来风光无限,可是将我们的心一层一层剥开来,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掉落下来,独在异乡为异客,原来这才是孤独的模样。

  我在人烟稀少的路上蹲下身子,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姜河,姜河。”

  我回过头去,看到一脸着急的顾辛烈向我跑来,他身后的火烧云映红了整个天空。

  我没头没脑地想起《大话西游》里的一句台词,它说,我爱的人是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大概是因为我太喜欢周星驰了,我忽然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可是笑完又开始难过,眼泪又不停往下掉落。

  顾辛烈喘着粗气走到我面前,也蹲下来,他眉头拧在了一起,“姜河。”

  “笨蛋啊,”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你怎么来了?”

  “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你声音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了,我只是,我只是饿了。”我抽噎着。

  顾辛烈没好气地笑了:“那你哭什么?”

  “饿哭了,不行啊。”

  “行行行,”他举双手投降,“说不过你,来,咱们站起来,再蹲你的腿就该麻了。我带你去找个地儿坐着哭。”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的腿真的麻了,我龇牙咧嘴、脸上挂满泪痕地撑着顾辛烈的手臂站起来。

  “别动。”他说。

  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他看过去,然后我看到顾辛烈自然而然地蹲下身,皱着眉头,认真地将我不知何时散开的鞋带握住,不太流畅地打了一个结。

  顾辛烈是谁?堂堂顾家大少爷,生来就挑肥拣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心甘情愿地蹲下身,笨拙地为我系鞋带。

  就为了这一幕,我心中一动,登时觉得刚才大哭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我哪里孤单哪里寂寞了,穷矫情个什么劲儿啊。我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他放弃国内安逸奢华、前程似锦的生活,只身来到寒冷遥远的波士顿,只是为了能够在五个小时内赶到我的身边。

  “顾辛烈。”

  “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挑着眉侧过头看向我。

  “谢谢你。”我认真地说。

  “谢,谢什么啊!”他满脸通红地转过身。

  虽然我极力隐藏,但是从我肿到根本无法握笔的手指上,顾辛烈还是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他有些生气地问我。

  我只好潦草地将Bed Bug的事情告诉了他。

  顾辛烈被气得当场奓毛,他将可乐瓶狠狠一捏,扬手投入垃圾桶里,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上车,我带你去找她们,这事得说清楚。”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和她们也扯不清,难不成让她们给我换房间?周末的时候我叫除虫公司来试试。今天晚上,呃,我找个地儿先住着吧,Motel或者速8吧,贵了我也住不起。”

  顾辛烈拗不过我,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去住酒店,还不如去我家,反正我一个人住,房间多。”

  我一想,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留学生之间,男女混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何况我只是借住一宿。按照波士顿的物价,去快捷酒店一晚上也得九十到一百刀,已经是笔很大的开销了。

  到了顾辛烈家后,他把他房间的床腾给我,自己去睡沙发。我知道他肯定不同意让我睡沙发,也懒得去推辞,而我们俩又不可能同睡一张床。顾辛烈的床又大又软,我躺在上面就挪不动了。读硕不比读博,也不比我读本科那阵子,学校虽然减免了我的学费,可生活费得靠给教授打下手来挣,以至于我过得十分拮据。来波士顿之后,我床也没有舍得买,就买了张厚厚的床垫铺在地上,很久没有尝过睡床上是什么滋味了。

  我呈“大”字形躺在顾辛烈的床上,懒懒地感叹:“大少爷你的生活实在太幸福了。”

  顾辛烈悲哀地捂住额头:“您老这幸福值也太低了。喏,这件T恤是全新的,吊牌都没摘,你将就着穿穿,快起来洗漱。”

  “不起来。”我翻了个身,抱住软绵绵的枕头。

  顾辛烈束手无策了:“你不嫌不舒服啊?牙膏都给你挤好了。”

  “就不。”

  “你怎么又懒又邋遢。”

  我“嘿嘿”一笑:“现在知道了吧?我这人好吃懒做,胸小无志,反正又不是我的床,脏也不脏我,快点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顾大少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只得转身走开。

  我小人得志,半梦半醒之间还不忘使唤他:“记得把门和灯关了哈。”

  这一夜,我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醒来,来到客厅,看到顾辛烈还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上,被子大半都掉在了地上,只剩一个边角还搭在他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