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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枝一叶 (2)


陈时宜从抽屉中拿出一撂信件,说:“恐怕还不只你说的这些问题,你看,全部是反映闵元文的材料。谁给闵元文这么大的胆,居然动辄拔枪射人?难道他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什么是黑恶势力?这样的人就是黑恶势力。”

陈时宜接着说:“现在你的担子很重,我准备调整常委分工。这次在省城开会时,省纪委钟书记已经跟我通报了吴志东的案情,可能一两天内就要宣布对吴志东进行双规。我想把闵得方调出来,让他接管吴志东的角色,分管城建,你兼任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

“我的职务是不是太多了?”雷中华顾虑地说。

“是多点,以后想办法调整。目前这种形势,闵得方不宜担任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在换届之前我不想班子大动,我相信,班子的稳定对整个都宁社会稳定会有好处。”陈时宜解释道。

雷中华没有马上表态。

“对了,我已经与程诗兴同志谈过,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见。”陈时宜补充说。 常委分工是书记的权力,不需要讨论。与市长通气是尊重的表现,很有必要。

“我没什么意见。”雷中华说:“恐怕当公安局长会有阻力。”

意思是人大通不过。

担心不是多余的,蔡峰会同意吗?

陈时宜认为没有问题,市委常委当局长是高职低就。

雷中华没有异议。

既然答应了,就开始接受任务。陈时宜说:“我听到消息,陈文翰和苏丽香的平反问题还会遇到阻力,检察院已经有人放风,说陈文翰和苏丽香如果判无罪,他们就抗诉。人大也放出风声,他们要对一府两院进行督促检查。看得出有不少人不愿意看到他们两人出来工作。正因为如此,你们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要有说服力,要办成真正的铁案。不然会有人说我们包庇贪污犯。这是其一。”

“其二,”陈时宜接着说:“在局长还没有正式任命前,你以政法委书记、局党组书记的身份接管公安局。立即成立一个秘密调查组,只对你一个人负责,彻底查清闵元文及其团伙的犯罪事实,将其一伙绳之以法。

“第三,通知检察院,迅速组织抓捕小组,将潜逃在外的长城典当行经理抓捕归案。对典当行的资产进行查封,冻结账户。

“第四,有人向我举报,房管局的胡大志参加了豪华葬礼,并且在单位飞扬跋扈、吃喝嫖赌。还不清楚是真是假,你让纪委去查一查;只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管他有什么后台,该撤职就撤职,该处分就处分,决不姑息迁就……”

话还没有说完,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吴志东闯了进来。

顾不上廉耻,他跪在陈时宜的面前哭诉道:“陈书记,您要救我,我受人陷害。”

他已经听到风声,省纪委马上就要宣布对他双规。

没想到他会下跪。陈时宜最讨厌没有骨气的男人,男子汉宁折不屈。他命令道:“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

他不愿起来,以为这样更能引起同情。

“你不起来我不听。”陈时宜不愿看到一个大男人下跪,即使是犯人也有人格。

吴志东坐到沙发上,说:“房管局胡大志陷害我。他想当建委主任,开始是拼命排挤我,排挤不动后又拉拢我。我到市政府后,他要我推荐他当主任。我嫌他没有能力就没有推荐他,他就陷害我,说我在建民居一条街时收受贿赂。”

他说的并不是事实。胡大志举报他不是因为想当建委主任,而是吴志东霸占了他喜欢的女人。

是由爱生恨。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副局长江艺珍。

江艺珍开始喜欢胡大志,毕竟胡大志年轻几岁又是顶头上司,还有妹夫蔡峰这棵大树。吴志东当上常务副市长后,牌局发生了变化。

胡大志咽不下这口气,决心扳倒吴志东。

这还不容易,不说别的,就是他俩合作做的坏事随便拣一件就能置他于死地。

行动。

没有不成功的,命中率百分之百。

什么样的一个女子,竟能让两个男人同时癫狂?

一个极平常的女子。不仅长相平常,而且能力平常。当然她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一无是处不会有人喜欢,也不会有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独特之处就在她的一对坚挺而肥大的****,给人一种昂首挺胸、高不可攀的感觉。是****改变了她的命运。

五年前她还是一个村姑,男人是农村的砖瓦匠。过完年后,男人要进城做工,她执意要去。拗不过,只得让她同行。干什么呢?她既无技术又无文化,只能到男人的建筑工地帮小工。这种活很艰苦,日晒雨淋还赚不了几个钱,但比种田划得来。她无怨无悔。

男人在建筑队还算是骨干,队长为了讨好男人,就让她给建筑队民工烧火做饭。冬去春来,她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建筑包工头(项目经理)初次见到她时,一双眼睛盯着她的****足足看了一分钟,看得她红着脸低下头。包工头不愁没有女人。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搞定。包工头与队长嘟囔了几句,队长安排她送一个资料到建筑公司。好不容易找到建筑公司,推门后才知道是包工头要资料。放下资料她就想走,因为还有一帮人等着要她煮饭吃。包工头让她等一等。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担心回去晚了耽误做饭的时间。她央求包工头快点。包工头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责备自己。为不耽误她的时间,包工头亲自开车送她。出娘胎她还是第一次坐小车,并且还是高级轿车。

路上,包工头让她猜车子值多少钱,她斗胆说三万,三万就是个不小的数目。包工头笑得前仰后合,迸出一句三十万。吓了她一跳。这么小的地方要这么多钱?她家四间大瓦房也只值两万块钱。第一次见了世面。

不久,包工头给她找了一份工作,到一家星级宾馆当服务员。这时她才知道有钱人是怎样生活的。她既羡慕又嫉妒,凭什么他们花天酒地地过日子?包工头把她带到省城转了一圈,为她买了一身名牌。结账时,她才知道这套衣服值她一年的工钱。没有人像包工头这样为她出手大方过,她好感动。晚上住进了四星级宾馆,包工头说累,要她给他按摩。不到一分钟,不是她给他按摩,而是包工头在给她按摩。包工头的一双手抓着她的一对****不放,她成了包工头的情人。包工头又把她当做礼物送给他的公司经理,经理除了享受她之外还对她重点培养,录取她为正式职工,送她上党校。有了一张党校的大专文凭后,提她当副经理。她开始大权在握。

这时候,她先后认识了自己的两个顶头上司。尝到了做女人的甜头,把女人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把她的顶头上司一个个收编到裙下。不用费力,干柴遇上了烈火。不久便当上经理,不到一年就当上房管局副局长。

她的男人也跟着沾光,还当什么泥瓦匠?男人摇身一变,也成了腰缠万贯的建筑包工头。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

陈时宜拿起话筒。吴志东暂停了哭诉。

是省纪委调查组的电话,他们以为吴志东逃跑了。

“他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陈时宜说:“好……好的……就这样。”

陈时宜放下电话,表情严肃地说:“吴志东,我们都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既然你是冤枉的,那么我请你相信组织相信纪委,与他们合作,把问题说清楚讲明白。你放心,现在不是‘文革’,现在是法治社会,谁也不敢制造冤假错案,定罪都必须拿证据说话。”

吴志东望着陈时宜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讲,不讲就没有机会了。”陈时宜看出他的心机,也道出了电话内容,省纪委的同志马上就过来宣布对他实施双规。

“我有一个请求,房管局是一个烂摊子,问题严重得狠,请你们派调查组去翻他个底朝天,一定会找出问题的,请相信我的话。”吴志东恳切地说。

可以相信。这个时候他不会说假话。

“好,我答应你。”陈时宜转身对雷中华说:“中华同志,你也听到了,对老吴的检举揭发一定要引起重视,市纪委要组织精兵强将进驻房管局。如有重大发现,给老吴记一功。”

吴志东满意地闭上双眼。

天刚放亮,洪政家电话铃声大作。

谁这么缺德,还要不要人活命?洪政在心里不悦。近来老是失眠,昨夜又兴奋了一夜,几乎是通宵未眠,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却来了电话。

电话就在床头,他不想接。

本来电话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当上秘书长后经常三更半夜有电话,跑上跑下很是不便,便加了一根线,在床头装一部分机。

老伴不接电话,接了也是白接。除了儿女找她,没有人给她打电话。

不接不行,干的就是这项工作。上了岁数的人干这种差事有些力不从心,但必须苦撑下去。坚持就是胜利,曙光就在前头。否则前功尽弃。

摸了一阵,才摸着电话。

没想到是陈时宜打来的。

顿时睡意全无。

接完电话后立即起床。边漱口边吩咐老伴找一套旧衣服。

陈时宜要他一起微服私访。

老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出他所说的旧衣服。只有新衣服,旧衣服都捐给了灾区。

新衣服就新衣服。他知道自己的形象,再好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糟蹋,即使是名牌加身,也改变不了寒酸相。

没办法,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陈时宜不同,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像领导。今天他穿上一套老式军装,戴上草帽,看上去像军转干部。

他俩边走边聊,像是串亲访友。

目的地是绿荫住宅小区。

不亲自走一趟心里不踏实。这个小区是全国闻名的小区,他任副书记时这个小区就有名气,先后荣获多项桂冠。建设部授予这个小区为全国城市物业管理优秀小区,中宣部命名这个小区为全国创建文明城市流动示范点,省委省政府将文明小区的牌子挂到小区的大门旁。说是小区,其实不小,住着近两千户人家,有五千多人口。小区内有学校、商店、邮局等配套机构,居民可以足不出户就能购买到日常生活必需品。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区,如今却不是人住的地方。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陈时宜当副书记时到小区来过几次,因此熟悉路径。

往左拐就到了总部——绿荫房地产公司。

院门紧锁,敲了半天无人应答。陈时宜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半,已经是上班时间。再敲,有一个青年保安持着警棍懒散地走出来。“干什么?”保安不耐烦地吼道。看门的人有一个共性:只重衣裳不重人。看他俩的衣着打扮就不愿意跟他俩啰唆。

“同志,我找何总。”陈时宜试探地问。

保安打量了他俩半天,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在部队时的首长。”陈时宜瞎编道。

“早就下课了。不,被赶走了。”保安幸灾乐祸地说。

“听说他是全国的劳动模范,我在《人民日报》上都见到过他的事迹介绍,怎能把功臣赶走呢?”陈时宜装着很不理解的样子。

“有些事你们不清楚,”保安摆出很世故的样子,用教训人的口吻说:“尤其是你们在部队的人,对地方更是不了解。现在地方的干部黑得很,好好的一个单位给搞成这个样。何总是功臣,这么一大片房子都是他建的,没向国家要一分钱,这里的居民都是贫困户,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谁不说何总好?好人又怎样,功臣又怎样?现在这个单位彻底垮了,我每个月的工钱都拿不到手。算了,不跟你讲了,我看你是外地人才跟你讲这些。”

说完后转身要走。

陈时宜忙摸出一包香烟递上前,说:“小兄弟辛苦了,这包烟拿去抽。”

保安面露喜色,接过香烟说:“老哥,不瞒你说,我是个烟袋子,现在没钱买烟正想戒掉,没想到越想戒心越烦。谢谢。”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陈时宜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是朋友什么都可以通融,反正没有人来上班。

楼上楼下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办公室空荡荡,桌椅、沙发、微机、复印机、空调全被建筑队拆走抵账,唯有会议室墙上的奖状牌匾还向人们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凄凉。

陈时宜心情沉重地走出大楼。

进入居民住宅区。已经看不到昔日安静整洁的场面,取而代之的是垃圾和缺胳膊断腿的公共设施。拾荒者穿街插巷,小商小贩在草坪上摆摊吆喝。

败业容易,兴业难。

前方是一排小吃店。由于占道经营,五米宽的马路被摊位占得只剩下一条狭巷,刚好只能供一个人行走。

洪政主动开道。

这种事不是他干的。只看他的眼镜就知道他是斯文人,是玩笔杆子的人。他的一副眼镜有瓶底厚,扣在眼睛上像望远镜。

洪政甩动的双手把一名食客放在桌子上的酒瓶摔碎了。

食客也是一位眼镜。

斯文人遇上斯文人,打的是嘴巴官司。“你赔。”食客说话很简洁,要求也不高。

“好,好,我赔。”洪政说:“老板,拿一瓶醉仙白酒。”

这种酒赔得起,两块五一瓶。

谁喝这种酒?只有民工才喝。

洪政付完钱后想走,被食客拉住。还是那句话——你陪。

已经赔了,还赔什么?洪政不解。

分明是想找碴儿。

那就找错对象了。陈时宜指责道:“朋友,讲点道理行不行?”

食客转过身,仍然是那句话——你陪。

看其样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醉了?不对呀,哪有清晨就喝醉的人?陈时宜在心里猜测。

店老板提示道:“他要你们陪他喝酒。”

这才恍然大悟。

好,陪你喝。

陈时宜坐在他对面。

碰杯的一瞬间,食客叫停,“等等,先别喝。你像我的一个朋友,叫陈时宜。”

陈时宜这才发现他是周广学。怎么变成这个落魄相?

岁月催人老。他比陈时宜小五岁,看着却像长陈时宜五岁。

陈时宜故意学着他的腔调说:“你像我一个朋友,叫周广学。”

周广学惊愕地望着陈时宜。

明白了。

“干!”

尽在杯中。

“撤职查办了?”周广学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意思?知道了,是指他这一身装扮。陈时宜说:“求之不得是不是?”

“我可不敢。反正你今天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周广学说。

“但我专程找过你,他们说你出狱后就不知去向。”陈时宜说。

“这么说来我出狱不是你的功劳。”周广学不解地问,“那是谁?”

“你怎么不找我?”陈时宜打断他的思考。

“怕跟你们当官的打交道。吃喝嫖赌哪一个不是你们当官的?我没有钱请你们干那种事。”周广学戏谑地说。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陈时宜反问道。

“能到这个贫民窟来,说明你还有良心。”周广学回答道,“人不能当官,当官不一般。”

陈时宜回击道:“我没有变,倒是你变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周广学放下酒杯说。

当然想知道。一个才华横溢的记者,一个有责任心和正义感的编辑,怎么成了一个酒鬼?

选择了酒,等于选择了与魔鬼为伴。他以为酒能解愁,没想到酒跟鸦片一样,不仅不能解愁,而且还让人上瘾。他已经离不开酒了,离开了酒,身子就会出现不良反应:手打颤,心发慌,四肢无力。一日至少喝五餐酒,临睡之前必须喝三两,起床之前也是三两;早中晚三餐就不止三两,如果没有人阻挡,一二斤到肚还不知不觉。喝啊喝,喝到了可以无菜无饭无肉这一步;喝啊喝,喝醉了到处都是他的床——草坪、楼梯口、水泥地。不要为他的安全担心,蚊子、蚂蚁、苍蝇、毒蛇都不惹他,都怕酒。

酒是人生禄,他却让酒害。

怪谁?

怪酒?

几杯下肚又是一条汉子,就如轮胎加了气、手机充了电一样神气活现。

他把他俩带到家中。

严格说来是父母的家。他的家在报社,不,他没有家。报社的家已经没有他的一份,属于妻子和女儿的。妻子半年前与他离了婚。他出监狱后没地方去,只得与父母住一起。

母亲见到他就要唠叨:“成天只知道喝酒,怎么行?芳保说了,只要你戒酒还跟你过日子。”

芳保是他离了婚的妻子。

“娘,我朋友来了。”周广学提示道。

进城多年,他一直沿用农村的称呼喊母亲。习惯了,难改口。

“伯母,我是广学的朋友,我来看您。”陈时宜迎上前亲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