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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用尽疼痛的力气微笑(4)


我怎么能忍受跟这个男人比!不能比的,我受不了,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来上海,就是拿绳子捆我也不来!我宁愿挖个地洞找个黑暗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不会见到他,我已经一无所有,决不能再失去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这么一想头脑忽然就冷静下来,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跟前,我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关上车门时他忽然问了句,“还爱我吗?”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答:“我早就忘了爱是什么了。”

车子迅速驶入滚滚车流,我从前座倒车镜中看到,他迎风站在琴行门口目送着我离开,人来人往的街头,孤独的身影仿佛是电影中结局的镜头,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茫茫人海,就那么消失不见。

至此,我终于放声大哭,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可是泪水像是决了堤瞬间汹涌而泻。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显然是见怪不怪了,回头看了我两眼,没有说话,却从前面拿了盒纸巾递给我。我开始还能控制着保持坐姿,到后来哭得快背过气去,哭得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弓着身子伏在膝盖上。两年了,即使祁树杰死的时候,即使当初我跟他分手,我都没有这么绝望地恸哭过……

回到酒店,阿庆她们还没回来,我很庆幸没有让她们看到我红肿的眼睛。我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可是我根本没办法入睡,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似的,支离破碎的往事一幕幕闪现。我又开始哭,断断续续,哭着慢慢睡去,也许是太疲惫,阿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早上起来,阿庆瞅着我的眼睛直摇头:“昨晚睡觉老听见你在哭,叫你也没反应,你是在做梦吗?考儿,我是真的担心你,你别怪我多嘴……”阿庆叹口气,开始喋喋不休,“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人,可你看看这两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为那个男人,但我提醒你,能放下的就放下,不要把自己整得太苦了。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呢?”

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进了浴室,关上门的刹那又开始泪流不止。

长久以来,我似乎习惯了等待,即使在梦里亦不断地上演着与他的不期而遇,其实等待本身就是一种荒谬的错误,那些我期待的幸福并不会因为等待就会到来,反而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愈来愈模糊。事实上,感情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我努力地遗忘他不过是表明我的心底只有他,而他的心底压根就没有我存在的角落,所以他在见到我时可以那么淡定自如,就仿佛我只是个路人甲。于是我不得不相信,男女间的角逐谁在乎的越多,谁就输得越惨,两年前我退出时其实就已经惨败,我不仅失去他,也失去了自我,甚至失去了魂魄。

既然如此,我何苦在这里流泪,再多的眼泪也没办法让时光倒流。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在漫长的思念中等待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没有主张。这么一想,我终于平静下来,对着镜子用尽疼痛的力气微笑:“没什么,输了就输了,愿赌服输,不是吗?”

疼痛终会消散,而生活总要继续。

我迅速洗了把脸,整理了下头发,又往脸上扑了点粉,这才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阿庆已经收拾妥当,等着我下楼用早餐,她真是很细心,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副墨镜递给我,“喏,戴上,你这样子还怎么见得了人。”

我默不做声地戴上墨镜,“谢谢。”

“谢啥啊,我也是过来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就过去了。”说着帮我拎起包,“走吧,冯客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呢。”

下了楼,冯客和其他同事正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他朝我跟阿庆招手,“过来过来,在这开个几分钟的短会。”

阿庆嚷嚷:“有没有搞错,哪有在酒店大堂开会的。”

“节约时间节约时间。”冯客是那种越熬夜越精神的主,我们一行人熬得像鬼,就他一人精神抖擞,小眼睛贼亮贼亮的,他一下就盯住了我,“哟,考儿,今天真有范儿啊,连墨镜都戴上了。”

“酷吧?”

“酷!”录音即将杀青,冯客心情看上去不错,笑嘻嘻地打量我们一群女同事,“怎么样,女士们,昨儿逛街收获大吧?有****不?”

“艳你个头,就一个下午,哪够啊。”阿庆抱怨。

短会也就是交代下这两天的日程安排和要注意的事项,几句话的事情,因为不断有人打岔,冯客说了上句忘下句,急得抓耳挠腮。正好我的手机响了,我到一边接电话,母亲打来的,问我月底回不回去,老爸的生日……

“妈,我现在在上海,爸生日我肯定会回去,我这边的工作还有两天就结束了。”我就怕母亲跟我在电话里唠嗑,她要一唠嗑没个把小时不会挂电话,我在外地,手机漫游费很贵的。我三两句打发了老太太,一转身,吓一跳,刚刚还被我在心里鞭挞的某男从天而降似的杵在我的旁边,对我露齿一笑:“真巧啊。”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一点也没发现。

“你……”

“我在这边见个朋友,刚好看到你在这。”他的神色再自然不过,好像一切真的是巧合。我当然不信他的鬼话,我只是纳闷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住的地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到了上海就是他的地盘,他想知道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知道的。我于是也干笑两声:“是啊,太巧了,耿先生一个人来的?”

“你戴墨镜的样子有点怪。”他根本不接我的话,悠闲地打量我,东拉西扯,“这墨镜不适合你,改天我送你副好的。”

“抱歉,我很忙,马上要去工作了。”我保持镇定,说着就朝冯客他们走过去,他扯了下我,朝我伸出手,“把你手机借我用下。”

我诧异他这么个大人物居然会没有手机。虽然当时手机还不是很普及的通信设备,但连我这样的草民都用上了,身为知名人士的他会没有?

他耸耸肩,“我的好像没带。”

如果我不给,似乎显得小气了,只得迟疑着将手机递给他。他拿了我的手机不慌不忙地拨了个号码,结果忽然从他身上传来熟悉的童谣,“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我正诧异着,他却不慌不忙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时髦的玩意,诺基亚最新款,国内还没上市。

“瞧,在我身上呢,怎么没想起是放里面了呢。”他面不红心不跳地看了看显示屏,确认我的号码已经显示在他的手机上,这才摁掉铃声,将我大众版摩托罗拉递还给我,“谢谢。”

我真想抽他!

而正在这时,从大堂旁的茶座传来一阵哄笑,我循声望过去,三名衣冠楚楚的男子正瞅着这边笑得前仰后合,其中有个我认得,是昨日在琴行遇见的韦明伦。他率先起身,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在笑:“我说墨池啊,天还没亮你就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们喝早茶,结果你绕了半座城把我们带这来,等赶过来早茶已经过了点,你就让我们空着肚子喝咖啡,还净给我们扯白,敢情你是拉我们来陪你守株待兔哪,你丫也太不厚道了,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是啊,我都喝得胃疼了。”另外那两人也起身走过来,一看都不是泛泛之辈,其中一人大约是这几个人里最年轻的,身材却最高大,非常英俊,他瞅着耿墨池直乐,露出一口白牙,“我说你这追女人的手法也忒老土了吧,一点创意都没有。”

如果不是念及还有同事在那边,我真想踹他一脚,“你真无聊!”

“别听他们胡扯,真的是碰巧,我又不知道你住在这里。”这人还在睁眼说瞎话,大约是没睡好的缘故,眼底布满血丝。

“咳咳咳……”旁边几位忍住笑,拼命做咳嗽状。其中一位穿蓝色西服的很斯文的男子说:“行了,你就别编了,还不赶紧介绍下。”

耿墨池指了指我,“白考儿。”又一一给我介绍他们,“韦明伦,你昨儿见过。这位是黄钟,这是Sam,都是我朋友。”

后面的情形就有些乱了,冯客他们见我在跟这几个人搭讪,也跑过来打招呼,耿墨池也表现得很热情,跟这个握手,跟那个握手,将绅士风度发挥到极致。而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对陌生人素来是很冷淡的……而他带来的三个人一看也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也很得体地跟冯客这边寒暄。两边人马把原本安静的大堂搅得热闹非凡,进出大堂的客人无不侧目,因为不光是这边人多,主要是耿墨池这几个人扎人堆里足够抢眼,个个衣冠楚楚,气场强大,连阅人无数的冯客也对耿墨池的身份产生好奇,递上烟套近乎:“耿先生,做哪行的?”

“音乐。”耿墨池一般情况下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通常只报姓不报名。但是我忘了身边的阿庆是出了名的嗅觉敏锐,她在旁边观察一阵后,忽然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是不是就是弹奏《LOVE》系列曲的耿墨池?”

我心下暗叫不妙,耿墨池也很意外,来不及反应,聒噪的阿庆立即两眼放光:“您肯定就是耿老师吧?哎呀,我可是您的乐迷啊,您在我们湖南那边有很多的粉丝,今天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说着又伸出手跟耿墨池握手(明明刚才已经握过了),一边握手一边咋呼,“您比照片上还要年轻,真是久仰久仰……”

耿墨池被动地被握手,尴尬地笑笑。

“哟,原来是耿老师啊?”阿庆还没松手,冯客也在旁边咋呼开了,“我说考儿,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原来你跟耿老师是朋友,怎么不早说呢?耿老师,您不知道啊,您的音乐在我们湖南那边很受追捧。”

“是吗?”耿墨池不冷不热,看得出是在敷衍。

“是啊,很多人都喜欢您的音乐。”冯客还特别指着我,“当然,这还得感谢我们的白主播不遗余力地推广啊,您的每一首曲子都不止一次地被她在节目里用过……”

“哦?”他看着我,眉毛奇怪地扬了起来。

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是的,是的,”阿庆也抢着说,“她可是您的忠实乐迷,不仅在节目里放您的音乐,还把您的照片压在办公桌的玻璃下,没事就看着照片发呆,要不我怎么瞧着耿老师这么眼熟呢,下次去湖南一定要去我们台做节目!”刚才还勉强应付的耿墨池此时突然心情大好,连声说:“好啊,有机会一定去,是白主播的节目吗?”

“当然,到时候您就上她的节目。”

“OK,就这么说定了。”耿墨池连连点头,不时看着我,眼神柔软如波光荡漾,分明还有几分得意。

我真是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别过脸不瞧他,于是正好跟耿墨池身边站着的Sam目光相撞。他看上去比耿墨池年轻很多,气质卓然,他微笑着朝我点点头。我猜他应该也是这个圈子的,只是名字还有些陌生,但肯定是在哪里听到或看到过,想来他们都不是寻常人。

而我渺小如沙砾,站在这个光芒四射的男人身边,无端觉得透不过气。我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我跟他们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我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招呼冯客:“冯导,我们该去录音棚了。”

冯客这才想起正事,“哦,对对,我们还要赶去棚里录音,各位失陪了。”他连连作揖,招呼一群同事赶紧撤。耿墨池将我们送出酒店大门,跟冯客说:“改天你忙完了,请你们吃饭。”

说这话时他眼光是瞟着我的。

冯客自然是连连应允,这时我们包的面包车已经开过来,趁他们陆续上车之际,我冷冷地质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背着手站在门口,凝视我半晌,声音发哑:“考儿,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你一定还爱着我吧?”

我低低骂了句,“不要脸。”

“对不起,我还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