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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3)


祁树礼偶尔也给我打电话,他不知道我跟耿墨池住一起,几次都说要飞到上海来看我。那天晚上他又打电话过来,耿墨池刚好就坐在旁边沙发上看一份合同,我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怀疑,挂掉电话后他问我:“谁打来的?”

“哦,一个朋友,长沙的。”

“男的女的?”

我本来想说女的,但一看他凌厉的眼神,还是老实地说:“男的。”

他盯着我,“还有呢?”

“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三更半夜的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候下。”

啪的一声,他将合同书甩到茶几上,拉直了两道浓眉:“他是谁?”

刚好那天我的心情也很不好,下午给母亲打电话时被她训了顿,母亲质问我为什么待在上海不回去,我说是单位派我在这边培训,母亲不信,唠唠叨叨讲了一堆,我心里憋屈着呢,这会儿又被他训,我顿时就毛了:“他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我们两年前就已经互不相干,我现在在这里照顾你完全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是病人。”

他眉心突突地跳,一触即发:“我是病人?”

“你干吗这么凶啊,我说错了吗?你别一天到晚板着脸给我看,要不是瑾宜把你的病说得快要死了的样子,我才不会待在这里给你当用人!”

湖南人的性子就是辣,像我就是典型的湖南人性格,忍耐到了头就开始张牙舞爪,一肚子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我的嗓门不经意已经提高了八度,而且因为职业的关系,还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用人你还给工资吧,我给你干活照顾你,你连声谢谢都没有还整天给我脸色看,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啊,你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哟,你对我的意见还蛮大的啊。”我一怒,他反倒像看戏的了,好像很乐见我生气,“有意见就跟我讲,干吗闷心里呢?我并没有把你当用人使唤,我就是看不惯你装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你的底子……喏,你现在就露出本相了,这才是真实的你嘛,我看着心里踏实,不然我老担心你背地里给我捅刀子,或者在我的牛奶里下毒……”

我气坏了,我挖心掏肺地对他好,竟然被他怀疑要下毒。

“你真不知好歹。”我咬牙切齿。

他嘴角微微上扬,居然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但我知道你不会下毒,因为你很爱我,就像我仍然很爱你一样,因为任何女人,都没有你这么有趣。”

这个时候如果我还生气对他来讲就正中下怀了,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家伙就是闲得慌,想找乐子呢。我马上镇定情绪,揶揄道:“比我有趣的女人多的是吧,瑾宜不就很有趣吗?”

他朗声大笑:“原来你是在吃醋。”

“谁吃醋了,乱讲!”

“还说没有,你不就是因为一直拿捏不准我跟瑾宜的关系而耿耿于怀吗?”这家伙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整张脸都舒展开了,可是说出来的话简直不是人话,“很简单,她是我女朋友。”在我还没有气炸肺前又补充,“以前的。”

我瞪着他,觉得这男人真是很值得下毒,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尝试下。“想不想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他起身,闲闲地坐到我身边,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另一只不老实地放到我的膝上,笑呵呵的,“初恋,她是我的初恋,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不会吧,瑾宜是很纯洁的女孩子呢,怎么会是你的初恋?”

“这是我跟她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倒是你,拜托你别整天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对着我,别人怎么温柔贤淑那是本性,可你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说着他掐了把我的脸,“我为什么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特立独行恣意妄为没心没肺名声败坏吗?你要是弄得跟瑾宜那样,我还要你干吗,不如就跟瑾宜算了,问题是我的口味很重,吃惯了辣的就吃不惯清淡的了……”

我打掉他的手:“你才名声败坏呢!”他这是变着法儿骂我。

“咱俩就不要说名声这两个字了。”耿墨池的脸凑近我,他身上有好闻的植物的气息,我知道那是他用的乳液的味道,澳洲的一个牌子,清新冷冽,有淡淡的青草香味,让人想起清晨雨后密密的森林,白的雾,湿漉漉的萦绕在林间。我陷在这样的气息里,莫名的有些虚弱无力,我推开他:“为什么不能说啊?”

“因为对不住‘名声’这两个字。”他一向刻薄,对自己也如此。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陡然贴上我的唇,我这才发觉上了当……

我们有多久没有吻过?我们有多久没有相偎相依过?我们曾经用漫长的两年逃离这段感情,到头来还是忍不住要靠近,我们背过脸,闭上眼却只看得见彼此。世上的道路千千万,上天入地,哪条都隔绝我通向他,到最后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因为不甘心所以坚持,因为想念所以不顾一切。一个吻,只是一个吻,就让我们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抵抗崩溃瓦解,瞬间****在狂风暴雨般的亲昵中,当他抱我进卧室沉入我身体时,我觉得我在流泪,呜咽着,不能自持。

压抑得太久,所以释放得更彻底。太过极致的快乐让我们战栗,曾经熟悉的身体触感是那么的陌生,我们发疯似的寻找着试探着深入着,疼痛像散落的花瓣,在我们汗泪交织的亲昵中缤纷飞扬,因为失却太久,连疼痛也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不可分离。

也许爱情的本质就是受伤,太弥足珍贵所以才易碎,我们都那么决然地毫不珍惜地打碎过原本属于我们的美好,哪怕现在只剩下碎片,我们还是不容许失去。你看着我,我守着你,时光就这么凝固在这醇酒般迷醉的眷恋中。真幸福啊……

“说,你爱不爱我!”他将我狠狠抵到床头,钳住我的手,恶声恶气地问。

我疼痛不已,泪水肆意而泻,“你这浑蛋!”我死死抓住他的肩背,指甲几乎抠进了他的皮肉,大哭着,“我恨你,我不想爱你,你让我太痛苦……”

他俯下身来抱住我,汗津津地贴着我战栗的身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让你走开,我明明可以给你幸福,偏偏等这么久……”他喘息着,吻着我的泪水,“我已经等得太久,我等不起了,我不能再放你走,你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一直到我死去。让我记得你的气息,睡到地下去的时候可以准确无误地梦见你,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又从头开始认识,从陌生到熟悉,然后相爱,再也不分开。”

“墨池……”

当生活重新绽放笑颜,失而复得的欣喜常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我们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可即使是从前,我们也未曾这么融洽过。当清晨的阳光慢慢地撒进屋顶花园的玻璃花房中来时,我在给兰花培土,耿墨池在边上喝咖啡看报,兰花的幽香和咖啡的浓香弥漫在空气里,仿佛连花叶间的阳光都变得跳跃了,闪闪烁烁,迷人眼。

我问耿墨池:“你为什么住这么高的楼啊?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住高楼的。”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报纸,并不看我,半晌才说:“因为可以看见你。”

我蹲在花丛中,像个辛勤的园丁,回头一笑:“你以前没这么煽情的。”

“因为我看了《还珠格格》。”

我大笑:“不可能!”

“骗你干什么,有段时间我天天看,看到自己想吐了还看。”他说得很认真,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拿我寻开心。

“为什么?”

“因为那个小燕子蛮像你的。”

“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那丫头疯疯癫癫,没头脑没文化,不像你像谁?”

我嗤之以鼻:“别以为你很有文化似的,居然用《两只老虎》做手机铃声,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还亏你是搞音乐的。”

耿墨池放下报纸,挑眉道:“难道我跟你不是两只老虎吗?”

我愣了下,恍然大悟,笑得花枝乱颤:“没错啊,我们就是两只老虎,可是你从来没怕过我啊,我可是母老虎哦。”

耿墨池不接话,凝视我片刻,忽然问:“对了,你有没有护照?”

“护照?有啊,你问这干吗?”

“过阵子我想带你去国外度假,你愿意去吗?”

“去哪里?”

“巴黎。”他踱到我身边,扯我起来,搂着我的肩膀说,“现在这个季节过去是最美的,我们好好在那边待段时间,你看如何?”

“可是我的工作怎么办?我请不到这么长的假呀。”

“你怎么老惦记你的工作?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的,一刻都不行!”他又开始蛮横不讲理了。

“那我考虑下吧。”我摸清了他的底子,争执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跟他较劲。

他还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不用考虑了,你赶紧把户口本和护照拿来,快到国庆了,出国旅游的人很多,办签证很麻烦的。”

中秋节,耿墨池带我到外面吃饭,不过并没有去餐厅或酒楼,而是载着我驶入一条陌生的林荫道,整条路清静幽雅,有很宽的人行道和粗大的行道树。

“这是哪?”我张望着问。

“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家里的一处老房子。”说着他已将车停到了一处威严肃穆的褚红色镂花铁门前。“我母亲从国外回来了,她想见你。”他帮我打开车门时说。

我一下车就看到铁门边的墙上挂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刻着“夏宅”两个字。这应该是姓夏的人家住过的房子,耿墨池姓耿,他跟这夏姓是怎么一回事?

房子是那种旧时代典型的尖顶小洋房,有三层,红色的外墙,屋顶上还有个烟囱,窗户也是圆拱形的,二楼和三楼都有褚红色半圆形镂花铁栏阳台,或红或白的菊花开满阳台,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清香。我仰着脸贪婪地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味,忽然想起瑾宜住的那个院子,也是满院种着菊花,耿墨池前阵子带我去过,房子是很老式的旧宅,古朴清雅,满院的菊花香让人印象深刻。那天韦明伦还有耿墨池另外几个朋友都过去了,瑾宜和她的丈夫于连非常热情地招待我们。只是她丈夫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我这才知道她丈夫是个残疾人,但人非常温和,跟耿墨池他们好似很熟,我跟瑾宜在厨房忙的时候,他们就在书房里交谈甚欢。而让我意外的是,于连是位作家,写过一部畅销小说《淡淡的菊花香》,那部小说感动过很多人,我曾经在电台的节目里介绍过,没想到作者竟然是瑾宜的丈夫。所以说这个世界很小,小到一个转身就碰见了故人。据说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于连亲身经历的一段痛彻心扉的师生恋,自己的丈夫在书里写过去恋人的故事,我惊讶于瑾宜的承受能力,没想到看上去柔弱的瑾宜会有如此宽容的胸襟。

因为我自己也有写作,跟于连交流了不少写作和阅读上的感悟,于连很高兴,临别时送了本签名书给我,我如获至宝,拿回家都舍不得翻。

我问耿墨池:“于老师是什么时候残疾的?”

不想耿墨池当即黑脸,“不关你的事少问。”

“随便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这么闲你可以关心下粮食和蔬菜,少打听别人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