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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请赦免我的罪吧(4)


他又把目光投向我,有些失神又有些悲怆,“我付出了全部的身心,甚至弄瞎了自己妹妹的眼睛,却还是得不到你的爱。这辈子,我都没有可能了……”

我一阵发愣,手中的筷子从指间滑落到地上。

席间,我陪安妮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一边的安妮没有安慰我,只是说:“你很幸福,两个男人都这么爱你。”

“幸,有时候也是不幸。”我幽幽地说。

“可是考儿,幸与不幸有时候是看值与不值的……”安妮怅然地望着根本看不见的镜子,若有所思,“我或许是不幸过,但既然已经不幸,就希望身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能够幸福,如果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幸福和平安,就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好遗憾,直到现在才明白。”

“安妮,你能这么想固然好,可是同样的道理,你也要幸福才是,你幸福了我们也才会觉得幸福,因为,你实在是太不幸。”我说着又哽咽。

安妮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我是很不幸,但你知道我最大的不幸是什么吗?是我逃避了很多让自己幸福的机会,因为童年的不幸,认定自己就不再有幸福,于是作践自己,糟蹋自己,毁灭自己,到头来真的变得更不幸。直到眼睛失明,我忽然就安静下来,这才醒悟,其实幸福一直就在身边,只是我一直视而不见。”

我连忙说:“安妮,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别再放在心上。”

“嗯,我不会再想了。考儿,你知道吗,我很感激你,因为是你让我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即使他离去,也不会遗憾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他的爱情,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还有大哥。这么多年,从来只有别人为我付出,现在我也要学会付出,可以说弥补,也可以说是……是自赎……”

“安妮……”我抓住她的手臂,几乎听不下去了。这样的一段话,我怎么听着有离别的味道,透着令人心伤的气息。

“给我补补粉吧,别让我哥他们看到我哭过。”安妮笑着说。

回到包间,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耿墨池在给祁树礼斟酒,两人低声说着话,态度平和得让人很难相信他们是狮子和老虎的关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遥远和亲近,理解和排斥,痛苦和喜悦往往都只隔了层纸,只要撕掉那层纸,什么隔阂都有可能消除。狮子和老虎也能成为朋友,谁能相信呢?

两天后,祁树礼投资的白树林医院开业三周年,他很忙碌,人也消瘦得很快,我提醒他注意身体,可是他却没工夫顾自己,有一天忽然打电话过来说:“让Steven这两天来医院看看,我刚从美国请来一个很著名的心脏病大夫,听说他给人做过心脏移植,我把Steven的病情跟他讲了一下,他说要具体看看才知道。你把这事给他说说,要快,Smith先生过两天就要走。”

起先耿墨池不愿意去,他对自己的病情早已不抱希望,后来经不住我反复游说,他终于肯去见Smith大夫。那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美国人,很和蔼,他仔细地给耿墨池做了各方面的检查,又看了他以前的病历,最后他作出结论,耿墨池属于先天性的窒间隔缺损,常规的治疗对他已经没有用,他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心脏移植。但是这个手术技术要求非常高,国内是在1978年开始的心脏移植,目前整体技术与国外还是有差距,Smith建议最好还是去国外做手术。因为术后的排异反应直接影响了病人的存活率,目前国际上此类手术存活最长的已经超过20年,以耿墨池的情况看,手术越早进行越有利于术后对抗排异反应,不然即使做了移植手术能否扛得过去也是个问题,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配型一致的合适心脏,而且是越快越好,那不是光有钱就能做到的。

祁树礼当即表态,斩钉截铁:“找,不管有多艰难,花多大的代价,我们一定要找!国内技术有差距我们就到国外去做,钱绝不是问题,哪怕是万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当时我和耿墨池都在场,我的感觉不是用感动可以形容的,耿墨池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只是半天没说话,一直愣愣地看着祁树礼。从医院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祁树礼意味深长地看着昔日的情敌:“真心话?你觉得我现在还不够真心吗?人都有私心,我现在不妨告诉你,让你活下来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说着他把目光转向我,闪闪烁烁,变幻不定,“因为她爱你,如果你死了,她会活不下去,她活不下去,我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只是不久,祁树礼自己也病倒了。

其实我早察觉出他的身体有恙,不仅消瘦得厉害,脸色更是黄得骇人,看上去起码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有十岁。耿墨池虽然也是病重,但精神状态一直很好,祁树礼却是连精神气都没有了,似乎走路都很吃力。以前他每周都要去做健身或是打打高尔夫球,现在这些体力运动全部取消不说,连一日三餐后的散步都甚少进行。

他好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和摧残,整个人都垮掉了。我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窥视他,想象着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虚弱憔悴,能有什么事呢?而他似乎有意在回避着我,虽然同住一个小区,隔湖相望,却很少碰面。我觉得我跟他之间蒙上了一层不明的阴影,这次我敢保证,不是我的原因。

终于在一天午饭后,我在林荫道碰到他,忍不住问:“Frank,你最近是怎么了,气色很不好,也瘦了很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他当时正准备出门去,听见我问他,回头瞟了我一眼,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前阵子到医院检查了下,查出有胆结石,可能要开刀。不碍事的,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他安慰我说:“过阵子就会动手术。”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有事。”

“谢谢!”他站在风中看着我,目光柔软得让人无法相信他就是过去那个叱咤风云的祁树礼。眼前的这个人面色无光,弓着背,那么的苍老不堪,他真的没事吗?

“考儿,遇见你真好。”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转身离开,孤独的身影消失在林荫深处。

一个礼拜后,祁母在湘北病逝。

祁树礼带安妮回去奔丧,我也随行。因为妹妹白葳交了个西班牙男友,这次带回来准备订婚的,我很想看看我的这位洋妹夫,一路很顺利地到了湘北老家。出于礼节,我还是去灵堂拜祭了已经作古的祁母,毕竟死者为大,再说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何苦再跟自己过不去。但是祁树礼会不会这样想我不知道,整个拜祭过程他都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按习俗,他应该披麻戴孝的。

因为他是祁母唯一的儿子。

但是他没有。

这时候我隐隐觉得,他还是没有原谅自己的母亲。午饭他没有跟祁家的亲友吃,打过招呼,带着安妮上我家吃去了。我们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笑声不断,我一进去,全家人都围了过来,妹妹白葳更是抱着我直跳,她的西班牙未婚夫则腼腆地跟我打招呼。母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张罗出一桌的佳肴,都是我爱吃的。父亲询问我在长沙的情况,还跟祁树礼说,有空多回家。他特意加重了“回家”两个字,显然在他们的意识里,祁树礼已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饭后已经是下午三点,祁树礼带安妮到银湖边上散步,我跟在他们后面。银湖美丽依旧,只是因为冬天的缘故,湖边行人稀少,甚觉冷清。我望着微波荡漾的湖面,心痛到无以复加。祁树杰,我的丈夫,你看到了吗?你到死都惦记着的小静来了,还有你的大哥,如果你想到还有这一天,你会舍得葬身湖底吗?

安妮看不到,却很激动,一直用手在摸。她摸到湖边一棵大榕树时,更加激动得泪流满面,显然她记得那棵树。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苍老的树干,犹如抚摸自己沧海桑田的心。“就是这棵树,我跟阿杰在上面刻过字的。”她把脸贴近树干,好似在找寻岁月流逝的痕迹,“怎么找不到了呢,明明刻过的,哥,你以前看着我刻的,对不对?”

“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是不能消失的呢?”祁树礼若有所思地说。

安妮回过头,眼中满是疑惑:“包括爱和恨吗?”

“是。”

“可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对你母亲的恨呢?”安妮一针见血。

祁树礼答:“那是不能忘却的记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Frank。”我走过去看着他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连小静都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对很多事情都放开些,也许不会觉得那么累,这是你过去跟我说的,怎么轮到自己就转不过弯呢。”

祁树礼别过脸,“你不懂,完全不懂,这件事对我的影响何其惨烈,小静也不会懂,你们都不懂!”他自言自语,掉头就走。

我定定地看着他走远,孤独的背影衬着如血残阳在林荫深处忽明忽暗,感觉是那么的悲凉,让人想起电影的尾声,最后总是主人公决然地消失在镜头里。我的心中一搐,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也要消失了吗?

祁树礼在湖边的一家宾馆下榻。我因为要照顾安妮,也住在了酒店。用过晚饭后,安妮就睡了,我到祁树礼的房间商量次日的行程。

“还是先去看看父亲的坟吧,这么多年了,他也一定很想念小静。”祁树礼说。我同意他的意见,“那行,明天先去你父亲那,然后再作其他的安排。”

他疲惫地斜靠在床头,欣慰地看着我,说:“你长大了,懂得接受别人的意见了。”

“我都三十好几了,才长大啊?”我笑。

次日从祁父的墓地返回城里,天色已晚,我们在酒店用完餐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赶回长沙,祁树礼的胆结石好像疼得很难受,必须马上赶回去做手术。其实这一路上我就发现祁树礼在不停地吃药,开始还避着我,后来被我撞见他也就无所谓了。“是不是胆结石啊?诊断结果准确吗?”我问他。

他笑了笑:“如果连这种结果都诊断错,他们就全下岗了。”我一想也是,那是祁树礼投资的医院呢,谁还敢把老板的病给诊断错误?

临睡前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责怪我怎么不多住几天再走,白葳难得回来一趟。“树礼身体有点不舒服,得赶回去检查身体。”我搪塞说,不敢说是做手术。

母亲马上追问:“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紧呀?这次回来我就觉得他的脸色很不好,人也瘦得不像样子了。萍萍不是我说你,你也多关心关心他,别只顾自己,这么多年了,他对你怎样,你自己应该知道的,这样好的男人你上哪儿去找?”

母亲的话很尖锐,我没敢吭声。

她在电话里一个劲地数落我:“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遇见一个好的就安下心来过日子,别一天到晚瞎折腾,你这个年纪已经折腾不起了。跟你同年的那些个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倒好,连个正式的归宿都没有,你说要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放得下心?”

“好了,妈,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

我连忙打断母亲,挂掉电话,怕她一说下去就没个完。祁树礼从浴室洗完澡出来,一边系着睡衣的腰带一边问:“你妈跟你说什么,瞧你这样,这么不耐烦。”

“她说我同学的小孩都上小学了,我还在玩,她怕我人老珠黄了没人要。”

祁树礼牵过我的手:“怎么会没人要呢?我不就想要你吗?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而已,至于孩子……”

他不说话了,目光忽然变得黯淡。

我知道,他想起了在西雅图那个被米兰踢掉的孩子。

良久,他终于渐渐平静:“想想有几年了?九年吧,我爱了你整整九年!从未停止过。其实你不知道,我一边在爱你也一边在挣扎,挣扎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放下你去爱别人。就如阿芷,除了给钱我不知道还能给她什么,后来碰上安妮,她不缺钱,我就更不知道给什么了,利用跟她结婚报复你,其实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没什么给她只好给她婚礼,我想借由这婚礼能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但你说我如果跟她结婚就生不如死,我吓住了,因为还没跟她结婚,我就已经生不如死,失去你,被你怨恨,我只能是生不如死……”

这样长的一段话,没有办法让人不动容。

但是我无能为力,只能跟他说:“对不起,我给不了你要的。”

他说:“我想要的并非如你想象,我只要你好好的,过得幸福,至少比我幸福,那么,我还要什么呢?爱一个人真的就是想让她幸福,哪怕这幸福是别人给予的。可是有时候也想让自己幸福,这幸福却只能你给予,就算是怜悯,你会给予吗?”

“Fran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