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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他握紧我的手,放到他膝盖上,凝视我片刻,终于说:“不要跟他怄,他跟我一样,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一个是想爱得不到爱,一个是想爱爱不了,争了这么多年,我们谁也没赢谁。他这个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把他当好人,他就是个好人,你把他当恶人,他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你看我现在对他一直很客气,就是希望他能在我走后善待你。至于米兰,你大可不必在她身上浪费精力,我一直当她是透明的,她怎么闹我都无动于衷,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我毁了她的幸福,其实我的幸福也毁在她手里了。”

“她就是要钱吧,给她啊,干吗让她来闹。”

“你忍忍吧,烦不了你很久的,我死了看她还找谁闹。”

“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什么话?”

“她说……你让她流产……”

“我有点冷,想回房间休息!”耿墨池很坚决地打断谈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病房走去。粉色的花瓣雨纷纷洒落,他的背影在那美妙的画境中,渐行渐远,看上去竟像永远的别离。

我步履蹒跚地也走在樱花雨中,身子比飘落的花瓣还轻盈。我知道耿墨池的一番良苦用心,那么骄傲的他,却在祁树礼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为的就是想在他走后让祁树礼对我宽厚一点,不至于逼死我。因为他知道祁树礼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与他抗衡的男人,也深知这个对手的固执和冷酷,如果得罪祁树礼,他怕会对我不利。他的心真是比海还深,有时候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他内心的活动,有时候却茫然不知所措,比如他对米兰的事始终三缄其口,而且坚决不肯给她钱。他不是个吝惜钱财的人,为何这个时候如此“守财”?我真是想不明白。

正想着米兰,这个女人就出现在我眼前,真是阴魂不散,她刚从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我,就如我也一眼看到了她一样。不是说没钱吗?还开宝马?

她烫了个大波浪鬈发,脸上高人一等的神情好似她是欧洲某个王妃,头微微抬着,目光傲慢,很是自命不凡的样子。她手肘上挎着GUCCI包,脖子上精致的钻石吊坠项链闪闪发光,一套肉红色的GUCCI裙装衬托出她妖娆的身段,配上同色的细高跟鞋,还有修长的腿,让她还真显出几分高贵、脱俗的气质……我不得不承认,她跟三年前比更耀眼夺目了,不像我,如同被风沙抽干的木乃伊,飞速风干消瘦。难怪她一直用着藐视的眼光看我,就像此刻,她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冷笑着说:“好兴致啊,在这赏花呢。”

“你又来干什么?”尽管她耀眼如好莱坞明星,我还是厌恶至极。

“我来见我的丈夫不可以吗?我是……”

“你是他太太对吧?”我帮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太太,丈夫生命垂危,你却来夺他的财产!”

她哼了声,继续冷笑:“你就不是为了他的财产吗?这么巴巴地守在他身边,就是想让他把财产转到你名下吧?”

一听这话我就来了火:“米兰,不要拿你的眼光来衡量别人,如果为了钱,我就不会离开祁树礼,他的钱可比耿墨池多多了!”

“是啊,我确实是小看了你,一直就小看了你,没有人像你这样做了****还要立牌坊的,从祁树礼的床上下来又爬上我老公的床……”

啪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米兰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别误会,不是我打的,是旁边甩过来的一只手。

“你才是****吧?被‘小日本’从床上踹下来又来纠缠我哥哥,还有脸在这撒泼。你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丑事吧,全世界也只有你最有资格做****!”那只手的主人横在了我和米兰的中间,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视着米兰。

“安妮?”我叫了起来。

米兰捂着脸傻了似的,不能相信她的小姑子为何从天而降。安妮朝她逼近几步,指着她的鼻子说:“臭女人,居然敢欺负考儿,你活腻了吧,听说还经常来打搅我哥哥,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下次让我见到你还这么嚣张,有你好看!”

“你!”

米兰气得嘴唇发白,但显然很畏惧安妮,狠狠瞪了我一眼就跨进她的白色宝马,姿态还是优雅得很。我诧异地看着她,才来西雅图几天,怎么就改头换面了?又是名钻又是宝马,还这么嚣张,莫不是背后有人撑腰?

“考儿,想死我了!”安妮一把抱住发愣的我,在我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我推开她,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安妮,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我妈,老是放心不下,要我过来看看。”

“Kaven呢?”

“哦,他回香港了,那边有生意要打理的。”

“那太好了,你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搂着安妮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可是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笑容僵在脸上,目光被钉在了远处--

浪漫的樱花树下,一辆黑色奔驰车气势凌人地缓缓停下,司机从驾座上下来,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身着浅灰色西服的祁树礼从容不迫地走下车,气度非凡,一边扣着西服扣子,一边四顾张望,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呆若木鸡的我,还有……还有安妮!

“这个Frank好眼熟啊,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

安妮在第一次见到祁树礼后这么跟我说。

说者无心,听者惊心。

我支吾着问:“在……在哪儿见过?”

“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是见过。”

“你见的男人太多了吧。”

“是很多啊,所以才对男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个Frank不错啊,很养眼,是我喜欢的类型。”

“安妮!”我斥责道,“别忘了你现在有Kaven。”

“我知道啊,我爱Kaven,他也爱我。可是……”

“可是什么?”

“男人嘛,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生理上就决定了。我呢,当然……也可以认识一些养眼的男人,不会伤感情的。”安妮耸耸肩,很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张大嘴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在新西兰我以为她洗心革面了,没想到还是本性难改。

耿墨池出院后在家静养,安妮跟我们住在一起,她每天都像只蝴蝶似的在花园里飞进飞出,跟仅一墙之隔的祁树礼很快打得火热。这天早晨,我在卧室搞卫生,窗帘是拉开的,祁树礼在对面的阳台跟我打招呼:“Cathy,在忙什么呢?”

“忙什么没看到吗?”

“干吗这么大火气,邻居应该和睦相处。”

“对了,阿芷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了?”这倒是我很奇怪的,自从新西兰回来,我就没有再见过阿芷。

“被我送回温哥华了。”祁树礼说。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你。”

我转身就进屋,懒得理他,他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真是奇怪,你家的那个安妮怎么给我好亲切的感觉啊,看着眼熟不说,总觉得以前接触过。”

一阵冷风吹进来,让只穿了件薄羊绒裙的我打了个冷战。

此后祁树礼总是上我家来串门,他跟安妮很谈得来,两个人说笑逗乐打成一片。耿墨池都觉得纳闷,因为他也知道,祁树礼并不是个对女人随便表示好感的男人。

我觉得我犯下了罪,当安妮告诉我祁树礼要跟她约会的时候。

“考儿,Frank约我到太空针上看夜景,哈哈……”安妮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兴奋得满床打滚。

“安妮,Kaven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我板着脸说。

“那有什么,谁知道他现在在香港有没有跟别的女孩子约会呢?我们很相爱,但一直是互不干涉的。”安妮说着就打开衣柜挑约会穿的衣服,我浑身虚脱般没有勇气再看她,回到房间就给祁树礼打电话,措辞很不客气:“你最好离安妮远点,她是耿墨池的妹妹!”

“知道啊,在医院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了。”

“知道还跟她约会?”

“Cathy,这就是你不对了。”祁树礼在电话里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理我,又不准我跟别的女孩子约会,我是男人呢,身边怎么能没女人呢?”

“满大街都是女孩子,一定要找安妮吗?”我的火药味很重。

“你怎么了?吃醋了吗?哈哈……那可是个好消息,你肯为我吃醋!”

“Frank!”

“不要这么大声嘛,我今天心情很好。”

“你听好了,你要是敢伤安妮一根汗毛,我跟你拼命!”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好半天还在喘气。我无法阻止事态朝可怕的方向发展,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尽管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就如此刻,我只能站在窗前,眼睁睁地看着祁树礼载着安妮驶向西雅图迷离的夜,泪水不经意间打湿了我脖子上系着的一条CHANEL丝巾。

“你吃醋了?”

耿墨池突然出现在身后,端着杯咖啡,虎视眈眈。

“没……没有,我吃什么醋。”我低头赶紧拭泪。

“没有吗?你好像还是很在乎祁树礼的吧?”他逼近我,目光探照灯似的停留在我泪迹未干的脸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墨池……”

“你不是我,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误会了。”

“白考儿!”耿墨池说变脸就变脸,眉心突突地跳,“我是说过,在我死后你可以回到祁树礼的身边,但我现在还没死呢,你就为他争风吃醋!你当我是什么?真的以为我是行尸走肉,病入膏肓,完全不在乎身边人的态度?告诉你,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在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希望你全心全意地留在我身边,我死了,你爱跟谁跟谁!”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我被气得捂着脸大哭,又不敢跟他吵,怕刺激他,谁知这更让他以为我是真的为祁树礼吃醋了,他把咖啡杯砸到墙上,咆哮如雷,“你哭,我还没死你就哭!我是说过希望你在我死后能回到祁树礼的身边,但这前提是你必须陪我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结果呢,你真是未雨绸缪啊,我还没咽气你就开始为自己的后路作打算了,看你刚才焦急难耐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是莫大的侮辱和打击……”

我又跑出了家门,当他情绪已无法控制的时候。

西雅图的灯火港湾就在眼前,我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头,脑子里很多东西在来回不要命地激荡交会。奔腾的海水,呼啸的风,耿墨池倒在地上的声音,我哭泣的声音,甚至祁树礼和安妮****的眼神,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着扭了一下,又疼又慌,这时我骇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湖边耿墨池的船屋前。

我缩在船屋舒适的沙发上,望着窗外迷人的港湾发呆。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船上已经断了水电,我找出一根蜡烛点上,摇曳的烛光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正昏昏欲睡中,手袋里的手机响了,我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英珠母夜叉似的声音:“你想死啊,回西雅图了也不打声招呼,怕我把你的男人抢了吗?想活命的话马上赶到瑞尼尔俱乐部来,Monica在这举行订婚宴会,十分钟!晚一分钟我挂了你!”

Monica和她的挪威男友波克订婚了,晚宴很热闹。英珠喝得满脸通红,也不管在场有很多客人,揪住我的衣领就往洗手间拖,把我抵在大理石墙上醉醺醺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恋爱了,哈哈……”

“好事啊,你快松开我!”

“你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人吗?”

“反正是地球人。”

“是你们中国人,哈哈……”

我一阵尖叫,害得大厅保镖连忙追过来,以为谁被谋杀了。

我没管保镖,只问英珠:“真的吗?你要嫁到我们中国去吗?”

“对啊,亲爱的,你们中国男人太可爱了!”英珠搂住我的脖子语无伦次,“就是这次回国认识的,在釜山,有个摄影展,我被朋友拉去看,就认识了那小子。”

“摄影?”我听到这词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是的,是的,他是个中国摄影家,拍的照片漂亮极了,就是拍你们中国的西藏。哦,上帝,跟天堂一样的美。”

“西藏?”我又是一声尖叫,揪住她的衣领,“告诉我,那个摄影家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

我在英珠的大学公寓里住了一个晚上,两个人都醉得人事不省。这死丫头,居然交了个中国男友,跟高澎一样,也是搞摄影的,中文名字她说得很含糊,只知道他叫“骆驼”,估计是外号。英珠马上就要毕业了,她计划毕业后就去中国跟男友会合,叫我也一起回中国,我说要在这边照顾生病的爱人,走不了。

“爱人?上帝……”英珠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地板上,昏睡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她还睡得像只猪,我轻手轻脚地从她身上跨过去,脸也没洗就往楼下跑,一夜未归,耿墨池非剁了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