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蚀骨之情:如果可以这样爱全文阅读 > 第53章 我是等不到来世的(3)

第53章 我是等不到来世的(3)


祁树礼松开我的胳膊,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笑得浑身打战的我,泪水很清晰地从他的眼底渗出,他的嘴角剧烈地抽动着语无伦次:“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对我,考儿,告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你不爱我,不接受我,你也别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啊。告诉我小静在哪,我这辈子没求过人,考儿我求你,告诉我那可怜的妹妹在哪,只要你肯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晚了,已经太晚了,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的,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有你这么个哥哥……”这么说着,我自己也是泪流满面。祁树礼哀求的样子让我心里好生痛快,可是我为什么还要流泪,我本应该很高兴的,我为什么还要流泪?

也许他是没做错什么,高澎的死不能全怪他,可我还是不能告诉他小静的下落。这出悲剧已经够惨烈的了,我不想安妮也卷入,还有耿墨池,如果他知道安妮就是祁树礼寻找多年的妹妹,他会怎么想?该承受的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老天,一切到此为止吧,放过无辜的人!

这么一想,我平静了许多,看着他说:“我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高澎是死是活,我也不再追究你什么了。不管了,我是真的受够了,到此为止吧,我们两个注定都是要孤独到死的人,各自去掘自己的墓吧。”

祁树礼看着我,痛不欲生的样子:“小静,小静……她长成什么样了?”

“她很美,大大的眼睛,像个天使……别再追问她的下落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有人在关心她、照顾她,让她平静地过她自己的生活吧。”我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了。

后来他的保姆打电话告诉我说,他整晚都在哭泣,要我过去劝劝。我没有理会,无暇顾及。第二天我跑到外面买了很多冥纸回水云天,我要超度高澎的亡灵,其实超度他又何尝不是在超度我自己?死去的人也许进了天堂,活着的人却在地狱!

小时候就听长辈们说,鬼魂只在晚上才出来。我就一直等到晚上,抱着冥纸到了湖边,夜里的风很大,我点了半天才把冥纸点着。火光中,我神思迷离,恍惚间出现了幻觉,眼前狂风呼啸,高澎在漫天黄沙中艰难跋涉。他单薄的身子无法抵挡住恶魔一样的狂风而跌倒在地,狂风立即卷起沙子轰向他,他挣扎着想摆脱恶魔的控制,就像他一直努力想摆脱痛苦的往事一样。可是他无能为力,最后只能被活活掩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爱和希望,只能带着遗憾离开……我掩面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高澎,是我害死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葬身沙漠?该死的是我啊!

“我要回美国了。”祁树礼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没回头,还在哭。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你?”祁树礼俯身试图扶起我,被我拒绝了。他叹着气直摇头,可能是一宿没睡,声音嘶哑浑浊不清,“耿墨池已经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想死在这里吗?”

“不要你管!”

“李樱之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她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现在在看守所。”

“她受周由己的唆使挪用工程款四百万,周由己事先得到风声逃到国外去了,卷走了所有的赃款……”祁树礼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尽管李樱之挪用的是他在白树林医院的投资。

我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他,直觉天旋地转:“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打电话啊,她现在就在看守所里。”

“你想怎么样?”

“什么叫做我想怎么样?”

“想以此威胁要我嫁给你?”

“考儿!在你眼里我有这么恶劣吗?”

“我现在很乱,什么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不信任我,无论我做什么,付出多少都无法赢得你的心吗?”祁树礼刚才还很平静,现在却激动起来,“没错,我是想娶你,做梦都想,但我不会用你说的这种卑劣的方式得到你,这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告诉你吧,其实我早就知道李樱之在私自卷钱,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揭穿他们,谁知我的不闻不问让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周由己跑了,现在李樱之就必须背负所有的罪责……”

“你想把她怎么样?”我哭起来,“让她少坐点牢吧,她身体不好。”

祁树礼神色黯然,眼底泛滥着难以名状的凄怆:“这个不用你说,我已经给她找了最好的律师,如果有可能,希望可以办保外就医。”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想赢得你的心,但我不会勉强你什么的,只是想带你去美国,在那里重新开始生活,我们忘掉这里的一切,我已经伤透心了,你不伤心吗?”

“我伤心,很伤心……”

“你伤心吗?”我把李樱之的事告诉张千山的时候,问他伤不伤心,因为正是他找樱之索要两百万的赎子款才导致她铤而走险的。而钱刚到她手里就被周由己拿去了,说是做生意周转一下,后来周由己又多次唆使她挪用公款,数额越来越大。他们在云南旅游的时候,周由己听到了风吹草动,借口去广州结一笔账撇下樱之逃之夭夭了。张千山在法院工作,知道得比我更详细,我质问他伤不伤心,堂堂七尺男儿竟当着我的面号啕大哭起来,“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错……”张千山捂着脸痛不欲生,“我不是真的想要她的钱,我是想要她回到我身边来的……”

“去看看她吧。”我冷冷地说。

“考儿,对不起……”张千山语不成句。

“一失足终成千古恨,这样的滋味我不是没有体会过,你去看看她,顺便劝劝,听说她在里面几次想自杀……”

“是的,几次都被发现了。”

“怎么样才能减轻她的罪行?”

“首先就得退赃。”

“知道了。”

两个礼拜后,我卖掉了韶山路的公寓,当初五十万买的房子三十万就卖掉了。很快水云天也出手,而为了填上那个天大的窟窿这些还不够,我把耿墨池走前给我的两百万也提了出来一并交到了检察院。可是检察院的人说被挪用的公款已经全部被填上,我问是谁填的,他们说不方便透露。当天晚上我就去近水楼台找到祁树礼,跟他说:“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欠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办法。”

“我还不起。”

“我没说要你还。”

“那你最想要什么?”

“你的心。”

“那可能要不到。”

“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不属于我,给了别人。”

“去了日本的那个人吗?”

我没有回答,也无须回答,只把准备替樱之退赃的四百万放到了他面前。“你把房子卖了,住哪?”祁树礼问。

“回湘北,那边报社邀我过去当编辑。”

真实的情况是,那边晚报社的副刊部主任是我的高中同学,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知道我从电台离职后,竭力游说我进报社工作。报社的几个领导也都跟我很熟,也表示欢迎我加盟。我并没有给予那边肯定的答复,只是说先回去看看,跟家人商量下再说,而且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能不能胜任还是个问题。

“我送你回去吧。”我不断咳嗽的样子让祁树礼很是忧心,他想了想又说,“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有人在罗布泊发现了一具被风干了的尸体。”

我脑子里“嗡”的一响,差点栽倒在地。祁树礼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你别紧张,经过技术部门鉴定,尸体……不是高澎的。”

“你确定?”

“是的,你要相信科学嘛,而且有人看见了活着的高澎。”

“在哪?”

“西藏。”

从祁树礼家出来,夜色已深,我在湖边站了会儿不由自主地朝在水一方走去。水云天已经卖掉了,办完过户手续我就得搬走,回湘北陪伴父母。我并没有接受在水一方的产权,因为我自认没有勇气居住在这里,这是他住过的房子,里面有太多他的气息,我怕我受不了。事实上,耿墨池去日本后不久,他的律师黄钟就来到长沙找到我,拿出一堆文件要我签,我知道那些文件都跟财产有关,我没有签,因为那不是我要的。

每晚我依然为他在卧室留着一盏灯,明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但我固执地认为他一定可以看到这盏灯光。当内心被无边无际的苦痛折磨得不眠不休时,也只有借由着这种象征性的安慰能让自己可以继续每天的生活。只是自他走后,在水一方的房子我从未进去过,现在我要走了,总该进去看看吧,这一别,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再来这座城市……

没有了他的城市,连空气都是悲伤的,没有了他的房子,静如坟墓。我站在门外,泪眼婆娑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久久无法迈动脚步。

再也没有了温暖的灯光。

再也没有了动人的琴声。

再也没有了隔岸深情的对望。

我战抖着用他走前留给我的钥匙打开门,一股近似坟墓的潮气和霉味迎面扑来。我摸索着开了灯,霎时亮如白昼,房间内的家具都被罩上了白布,地毯上全都蒙上厚厚的尘土,墙上的挂钟、名画也都不是原来的样子,还有沙发和墙角的那架钢琴虽然同样被琴罩罩着,上面亦是被厚厚的尘埃覆盖。我走到钢琴边,揭开琴盖,随便按了一下,“嘣”的一声闷响响彻房间,仿佛一记重锤,击得我五脏俱碎,泪如雨下。

这钢琴啊,如同他的爱,原本从高音到低音都有的,婉转****,惊心动魄。可是现在,一切都远去了,这架钢琴没了主人,再也奏不出绝世的音乐,如同我们可怜的爱情,失去生存的土壤就只能隔海相望。从一开始我们的爱情就被世俗所不容,我们都想为对方好,以为彼此奉献毫无保留就能让爱继续。可是结果呢?命运阴差阳错,人生处处布满陷阱,我们最终逃脱不了劳燕分飞,正如同肖邦的那首曲子,离别就是宿命,一切的努力仿佛只是为了更彻底地钻进命运精心安排的圈套。我逃不出这圈套,他也逃不出。绕了一大圈,我们还是不属于彼此,守在他身边的不是我,守在我身边的也不会是他……

“考儿?”客厅的门突然被推开,祁树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

我没有回头,“你来干什么?”

“我不放心你。”

“出去吧,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考儿!”祁树礼走过来,站到我身后,长长的身影映在钢琴上,“你这是何苦呢?你明明可以生活得更好,偏要把自己困得这么死。我现在已经不奢望你接受我,我唯愿你能生活得好一点,健康一些,你看你现在瘦成了什么样子。”

“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父母说的你又不听。”说着他扳过我的身子,眼圈已经泛红,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考儿,我把你带到美国,就是想让你忘了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也许这对你很难,但总比你这样半死不活地消磨自己的青春要好吧?何况他已经结婚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你该死心了!跟我走吧,我们结束这儿的一切,加州温暖的阳光会让你健康起来的,我不会勉强你一定做我的女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善待自己。请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你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命运……”

“我相信……”

我点头,心里忽然变得混乱无主张。我当然相信这个男人,他无所不能,完全有可能改变我的命运,我从不怀疑他给我幸福生活的可能。可是我被眼前这个男人描述的美好生活说得蠢蠢欲动的时候,另一个男人的面孔立刻在脑海中浮现,他一脸病容,却还是那么傲然独立,冷漠的表情掩饰不了他内心火一般的热情。他或许不会给我安定的生活,尖锐的个性会让我总是受伤害,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他,虽然我很清楚我们已经失去重聚的可能,但内心还是垂死挣扎着一线希望,就像一个坠落深井的求生者,盼望着黑暗的世界能悄悄射进一线光芒。

“跟你去美国可以,但必须先满足我一个愿望……”我鼓起勇气说。

“什么愿望,你说。”

“我要去日本。”

回湘北后,我根本无法到报社去工作,病情急剧恶化,数次进出医院。日夜不休的咳嗽、发烧让我本就虚弱的身体越发不堪一击,好几次又出现呼吸衰竭的现象,稍微受点凉就感冒,加重病情。家人焦急不已,要送我去长沙医治,我拒绝了。那座城市,我真的不想再回去。

这期间,祁树礼迅速结束国内的生意,准备起程返美了。临走前他来湘北看望自己的母亲,顺便也来跟我父母道别。对于我要去日本的事情,他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会带你去日本,否则别人不会说你是疯子,会说我是疯子!”

祁树礼拒绝得很彻底,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倒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做事从不留余地,干净利落、绝无后患。所以我并没有太过央求他,我了解他的为人。只是我不甘心,我竟然快想不起耿墨池的样子了,越深刻地去想念一个人,那个人的样子反而越模糊。无论我的记忆如何追赶,还是赶不上他渐渐远离我梦境的速度,我绝望,无比恐慌,我怕我会跟安妮一样,会在追赶记忆的时候彻底丢失记忆,像删除文件一样删除这段记忆。这太可怕了!

那天晚上,家人都睡了,我一个人在楼下的院子里徘徊,惶惶不可终日。我又想他了,一念出他的名字,更加迷乱无措,感觉自己又像从前那样灵魂出了窍。我看看四周,站在家门口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恍惚间,我看见自己在空旷荒凉的心田里肆意狂奔,不顾一切地驱遣着记忆,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在哪儿呢,黑沉沉的原野吞没了我的声音,感觉不仅是隔着世界,还隔着时空的距离,那脸那心,越发模糊不清,我在梦里已经彻底寻不到迷失了方向的记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起了高烧,又开始咳嗽,这一次来势凶猛,吃过早餐时突然昏倒,爸妈赶紧将我送到了医院。

醒来时已是深夜,虽然发着高烧,但我的意识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要去见一个人,一定要去见他,就算我要久别于人世,也要看他一眼后再入土。我知道我最终将从这个世界飘然而走,飞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求解脱,我怕在那个世界迷路,等到有一天他也去的时候,我会记不起他的样子!

我逃跑了,一个人跑出医院,打辆车赶到祁树礼下榻的酒店。祁树礼开门时正在系着睡袍,像是刚洗完澡,他还没说话我就扶着墙壁咳成一团了。

他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带我去日本,带……我去日本吧,求你了,我求你了……”

像施了魔法般,祁树礼一下就被定住了。

“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带你去!”好半天他才冷酷地说。

“不,不,你听我说。”我箍着他的臂膀,突然不咳嗽了,表达异常地清晰,“你带我去日本,我只去见见他,看他一眼就回来。然后我跟你去美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一辈子跟你生活,我会彻底地死心,我发誓再也不会想他,将他在我的心底彻底地埋葬……”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