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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5)


我呆坐在地板上,陷入排山倒海般的狂潮中,连哭泣都忘了,这世上再没有一种痛楚,如此绝望和悲恸,眼泪已经不足以表达。

我哆嗦着抽出光盘捧在胸口,仰起头,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更清晰。若灵魂真有气息,墨池,我愿将你的心跳刻入我的生命,下辈子相遇时,我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你,就像当年在祁树杰的葬礼上,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心跳加速一样……

墨池,我爱你。

第二天,我打起精神回电台上班,刚出门就碰上驾车出来的祁树礼,他放下车窗跟我说话,“考儿,我昨天晚上才从美国回来,本来想过去看看你,怕你睡了就没打搅,你这几天还好吧?”说这话时他侧脸打量我,“你的眼睛是肿的,又哭了?”

“没事,我挺好的,我这赶着去上班呢。”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身体要紧。”他干脆将车开到路边,下车,走到我跟前,“天气这么冷,你看你穿这么少,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我昨天打过电话给你,小四说这两天你来了客人,带客人出门玩去了。谁来了?玩得开心吗?”

他的语气再寻常不过,温和妥帖,让我没办法拒绝。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我一直对他有成见,这几年他对我的付出我不是没有感觉,我也不是木头人,特别是在我住院这段时间,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不可能视若无睹,所以我现在对他的态度已有很大改善,至少见了面能心平气和地跟他寒暄了。我问他:“樱之说你这次回美国会待很长一段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我赶回来过春节的。”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你春节会回湘北吧。”

他的潜台词是,他也会回去。

我搪塞道:“还没定呢,要看工作的安排了。”

“回去吧,你妈老念叨你,说白养了你这个女儿,几个月都不回去趟。”

“你跟我妈有联系?”

“嗯,基本上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

在送我去电台的路上,祁树礼一路都在跟我扯闲话,又建议我弄辆车开,我要是不愿意开,他给我安排司机云云。我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他,神思恍惚。他看出我在敷衍,有些不悦,刚好前面有红灯,他停下来,瞥了眼我说:“考儿,该做的我都为你做了,如果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那就是给你新的生活和爱。也许这不是你想要的爱,但是如果可以这样爱,并不表示你对某个人的背叛,而是你对自己心里那份爱最美好的坚持。活着就是坚持,活着才能爱,即使不是你希望的爱,但你若好好活着就是你所爱的人最大的幸福。”

“如果可以这样爱?”

“是的,如果可以这样爱。”

到了电台,同事们把我团团围住,问长问短的,让我很温暖。还是回到集体生活中来比较好,感觉血液都回温了,情绪也好了很多。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我迫切需要工作分散注意力。让我很感动的是,虽然我这么久没上班,可是我的办公桌上依然干干净净,养在玻璃瓶里的植物还是生机勃勃,不用问我也知道是阿庆的功劳,她就坐我对面呢,笑吟吟地看着我,“天天盼着你回来上班,你不知道这办公室就我一女的,闷都闷死了,想找个人讲悄悄话都不行。”

“就你一个女的不好吗?大家轮着献殷勤。”

“我呸!还殷勤呢,那帮狼盯着的是你,岂会对我这样的有夫之妇正眼相看?考儿,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我们台的太阳,你到哪里,哪里就光芒四射?”

“阿庆姐,干活吧!”我笑着打开电脑,准备晚上的节目稿。晚上是档情感栏目,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是别的同事帮我代班,可能是在家休养太久,我好半天找不到工作的状态,对着电脑盯了半天,只打出一行字“如果可以这样爱”。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接到安妮的电话,说耿墨池今日起程,她送走哥哥,也要赶回新西兰,希望我多保重。“安妮,你也要多保重。”我由衷地跟她道别。我看看时间,航班是晚上七点多的,刚好在我的节目之前。我没办法送别他,总该给他说点什么吧,说什么呢?

从中午吃完工作餐开始,我一直不停地看表。阿庆好奇地问我:“你老看表干吗呀?”“没事,今天有个朋友要出远门,晚上的航班呢。”我想了想,问阿庆,“阿庆姐,我可以在节目里跟他道别吗?他听不到,但我想跟他道别……”

阿庆到底是过来人,一下就明白了,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你就写点啥在节目里播出就好了,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只要自己尽了心就OK。”

我突然哽咽:“谢谢你,阿庆姐。”

晚上八点半,节目准时开始,耿墨池大约已经在飞机上了。我稳定情绪,静静地走进直播间,有条不紊地检查仪器设备和节目稿。一小段的广告和开场音乐后,我戴上耳麦,以职业的柔和语调缓缓进入了状态:“听众朋友们,晚上好。在这样一个深冬的夜里,又到了我们的《星空夜话》时间,也许您现在刚刚外出回来,也或者,您正在灯前看着一本好看的小说,品着一杯醇香的咖啡,那么现在您准备好了吗?请放下您的疲惫,放开您的思绪,用心来聆听我们心灵的对话吧。在节目之前,我受一位朋友的委托要在这里念一首诗,这首诗是我这位朋友写给她即将离别的恋人的。我相信很多曾经热恋和正在热恋中的朋友一定都体会过离别吧,那种忧伤和不舍想必都在我们彼此的心中留下过刻骨铭心的烙印。而今天我们节目的主题就是‘爱的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或热恋或含蓄或激情或优柔,小白认为爱的方式纵然各不相同,但只要有爱并且坚持就一定可以等到春暖花开。下面请大家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欣赏这首《如果可以这样爱》,祝福这位已经在旅途上的朋友一路平安。”

导播适时地插入音乐,是电影《天堂电影院》的原声配乐,我摊开打印出来的节目稿,白纸黑字,一行行,灯光下生生刺痛着我的眼睛。

花了一个下午写出来的,每个字都是我对他的祈祷。

他听不到,唯愿他感应得到。

那么,开始吧。

如果可以这样爱

我不再惧怕前方的荆棘满地

如果可以这样爱

我不再顾忌是否烈日当空

抑或暴雨横行

我只要这样地看着你

奢侈地触摸到你

就算疼痛

至少我还活着

我们就是如此地折磨着

在浩渺的宇宙中证明彼此的存在

我们就是这么疼痛地爱着

在荒凉的心底保留着丝丝的甘甜

允许彼此不定时的神经错乱

那是我们孤独的遗言

珍惜着偶尔彼此给的温暖

是你我留在人间的坚定信念

我们是如此相爱

我们亦是这般的折磨

不吝啬自己的残忍方式

不在乎会伤了自己

只是怕等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再也记不得我

我再也找不到你

爱是如此杀人的毒药

你我却沉浸其中

乐此不疲

因为我终于用一湖的泪水

等来了今生短暂的相聚

因为你终究穿越了轮回

在万千人中寻回了我

就让我们这样爱吧

快乐着,疼痛着,相爱着,折磨着

你舍不得恨我

我舍不得恨你

仍旧是这般爱着

残酷地折磨着

深深地相爱着

在这荒漠般的人世间

你我是彼此最后的念想

痛彻心扉至死不渝

念完这首诗,音乐刚好缓缓结束,密闭的直播间寂静得只剩了我的呼吸,而我已是泪流满面,拿着稿子不能自控地发抖。导播在通过耳麦提醒我,“考儿,继续,别发愣!”我反应过来,拭去泪水重又对准麦克风,深呼吸,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语调仍微微发颤:“亲爱的朋友,想必此刻你正在飞往异国的飞机上,如果你正坐在窗边,请打开舷窗,若没有云层的遮挡,你一定可以看到三万英尺高空下的灯火有多么璀璨,而在这些灯火里有一盏必然是为你留的。无论你飞多远,请一定记得在这座城市永远有这么一盏灯,希望这盏灯可以照亮你异乡的旅途,让你不再惧怕黑暗和孤独。看,灯光与夜空的星辰同辉映,就像我与你同呼吸。不管未来的路多么漫长崎岖,只要你心中放着这盏灯,哪怕过了很多很多年,哪怕到了来世,春暖花开的路边我们一定可以再相遇,灵魂已在我们身上留下气息,遇见你的刹那,我们一定可以认出彼此……”

我不知道后面的节目是怎么做完的,据阿庆说,从未听过我如此感性的声音,把导播室乃至整个值夜班的同事都震撼了。

节目结束后不到十分钟,老崔也打来电话,盛赞我这期节目做得好。他激动地说:“你把我这把老骨头都感动了,考儿。我们今后就应该以这种情感投入来做节目,听众都不是聋子,他们对节目的感受是非常敏锐的,我们有一百分的投入就会有一百分的回报,那首诗是你自己写的吧,真不错,明天在会上我一定好好表扬你!”

夜色阑珊,回到办公室时已空无一人,我默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因通信设备是不允许带入直播间的,所以每次做节目我都会把手机放抽屉里。我拿出手机翻看时发现了一条未阅读的短信,发信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当时我已经进入了直播间,所以没有看到。而发信人是……是……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是耿墨池,是他发来的!

我看着那条短信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胸口痛得翻江倒海。我扶着桌子放声大哭起来,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爱到如此绝望和悲恸,就像拿刀子在心上横着竖着切,痛不可抑,血流不止,而我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它被千刀万剐。

那条短信只有一句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来世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