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蚀骨之情:如果可以这样爱全文阅读 > 第58章 西雅图不眠夜(4)

第58章 西雅图不眠夜(4)


可是耿墨池的兴致还很高,没有一点回去的意思。想想他能没兴致吗,穿着祁树礼的衣服,刷着祁树礼的卡,带着祁树礼的女人,他没有理由不流连忘返。幸好祁树礼不是千里眼,否则让他看到了真要把我们当螃蟹蒸了。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这种状态不是他真实的样子,他是在放纵自己的忧郁,像一个濒临绝境的人,把这仅剩的卑微可怜的快乐当做最后的晚餐。他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耿墨池了,他没有能力再去争取什么,或者赢回原本属于他的爱情,只能像个单纯的孩子,故意捉弄他的对手,刷他的卡,穿他的衣服,带着他的女人。他脸上笑着,可眼底忽闪而过的悲哀如掠过旷野的风,凛冽、苍凉、寂寞……我也笑着,心却像立在旷野的一块碑,荒草丛生,过往的爱情已成记忆,这爱情耗尽了我的所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祭奠,只能陪着这个人继续他卑微的快乐。

我们转到了议会山附近的百老汇街。

这可能是议会山地区最重要的一条街道了。它从Epike街一路延伸到北边的Eroy街,和西雅图的大部分地形一样,这里也是一段小小的上坡路。百老汇街道上的人文景观很值得一看。在这里,人们的头发颜色超乎你的想象,从黄色、金色、绿色、红色、蓝色到紫色,只要想得到的颜色,都会出现在百老汇街上。更奇妙的是,在百老汇街上,还陈列着议会山地区最有名的舞步地砖,那是一种铜色的地砖,上面刻着不同的舞步,有伦巴、探戈、曼波、华尔兹,只要随着地上的舞步顺序,就可以跳出正确的舞姿了。我有时候没事就会来这里跳舞,很多人都在跳,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子,虽然是露天没有音乐,但一踏上那样的地砖浑身就仿佛上了发条,不由自主地舞动起来。

“想跳吗?”耿墨池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就跳吧。”说着他就拉我去踩地砖,选的是伦巴。老天,我第一次看他跳伦巴,他根本就没看地砖,非常潇洒自如地跳了起来。王子,东方的王子,难怪朱莉娅看到他要流口水!我神思迷离起来,仿佛领着我跳舞的就是王子,而我是灰姑娘,我们踏着人世间最幸福的舞步,跳得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过往,现实,全忘了……我们宁愿从未相识,我们就在这一刻认识彼此,爱上对方,我们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旁边传来人群的掌声和喝彩声。

一支伦巴后,又是一支探戈,最后是华尔兹……

跳到最后我们都没力气了,他毕竟是个病人,气喘吁吁的,可眼中却依然很有神采。我们放慢了脚步,也不讲究什么舞步了,搂着,对视着,越来越慢,仿佛世界越来越安静,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天地都空了,我们眼里只剩下彼此。

他是怎么吻下来的,我完全没了印象,他的唇一触到我的,我心底就一阵痉挛,许多黑白影像在脑中飞快地闪过。想起多年前,我们在长沙一间酒吧里第一次亲吻,那吻至今还残存在唇齿间,纠缠不清的爱恋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植入我们生命的。

时隔八年,几度生离死别,没有想到,在美国的西雅图我们还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是我们重逢以来的第一次亲近。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激动,他的投入,他的喜悦,他的不舍,甚至是他的悲伤。是的,我也很悲伤,今天的相拥,也许明天就是天各一方,这爱情如此脆弱,如同他不堪重负的心脏,一丁点的摧残都会要他的命。我想我是哭了,因为我吻到了咸咸的味道。他也是。

我们松开了,他看着我,久久无语。

“走吧,天快黑了。”他牵起我的手步入夕阳中。

我们坐巴士回湖区。经过市中心第三大道和Senca街上的时候,我的目光被矗立在夕阳下的Washington Mutual Tower(华盛顿交互大楼)吸引了。这栋大楼的特色是四面都是同样的造型,四边高大的墙面上采用大量的玻璃帷幕窗户,可以随时反射天空的景象,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这面漂亮的镜子,落日的余晖打在上面又反射回来,流光溢彩,格外的耀眼。但由于四面造型一致,很难分辨出相关的地理位置,要将它当做路标恐怕只会更加迷糊。我现在就很迷糊,没有方向,找不到出路,原本以为会在西雅图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就像祁树礼经常描绘的那样,生两个孩子,快乐地生活,闲暇时一家人开游艇出去度假,享受天伦之乐……我并不拒绝这样的生活,所以我一直平静地生活在西雅图,平静地接受既定的人生。可是命运也太奇怪了,在我趋于平静的时候又将这个男人送到身边来,我很怕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就让我在心底为他立着那块碑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将他送到我面前?

一路上我都在流泪。

耿墨池却一直视而不见。

到了湖区天已经黑了,我们的手还舍不得分开。他拉我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他抽烟,我欣赏夜色中的灯火港湾。电影《西雅图不眠夜》中Tom Hanks不眠时,就是面对这样的港湾。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人间仙境,置身其中的人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它会将你所有的情绪无限放大,喜悦的时候无比喜悦,悲伤的时候无比悲伤。

“你不要太难过,我会跟他解释的。”耿墨池安慰我。

“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呢?”我抽泣着问。

“怎么,想赶我走?”

“是啊,你这个恶棍,我痛苦的时候你不会给我快乐,我生活平静的时候你又来捣乱,你真是个恶棍……”

他伸手一把搂住我,“是,我是恶棍,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不是恶棍呢?”深吸一口气,又说,“可我舍不得走,原本来的时候没打算走进你的生活,我租下船屋,只准备偷偷看你几眼就走的。可是看了一眼就想多看一眼,停留了一天就想多停留几天,好几次见你在湖边喂鸳鸯,我真想从船上跑出来,晚上我在你家楼下徘徊,看着你房间的灯,想着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我真的好难过。我拼命跟你的邻居套近乎,向她打听你的一切事情,知道你的事情越多,就越舍不得走了,直到在报纸上看到你家招聘钢琴教师的广告……”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会伤到他的。”

“你很在乎他是吗?”

“不是在不在乎的问题,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这个我知道,我听说了,也看到了,他对你很好,这也是让我欣慰的事情,如果哪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你至少不会没有依靠。”

一听这话我哭得更厉害了,“我从来就不敢想你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会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他把我搂得更紧些,“正因如此,我才强烈地渴望多看你几眼。放心,我不会逼你离开他的,我没资格这样要求你,我会求他,让我留在你身边一些日子,我保证不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可以求他,给他作保证……”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给我作保证吗?”

如一声霹雳,身后突然传来冷冷的质问。我们几乎同时回头,看见穿一身居家服的祁树礼就站在我们身后,目光犀利,表情悲伤……

祁树礼要带我去耿墨池的船屋。

昨夜回到家,他没有暴跳如雷,而是推心置腹地跟我谈心,这样反而让我很难过。这正是这个男人的厉害所在,把自己筑成铜墙铁壁,很少流露内心的情绪,偶尔不小心露出来,又会马上收回去,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见到耿墨池他固然很意外,但随即就恢复了镇定,冷冷地打了声招呼就拉我回家了,临危不乱一直是他的看家本领。回到家再跟我谈心,让我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他却又反过来自我检讨,说最近工作忙忽略了我云云。我不知道是佩服他这一点,还是畏惧他这一点,跟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两年,我从没看透过他。

但我还是跟他作了解释,说耿墨池破产了,又欠了很多债,没办法才躲到这来的。

“破产了?他跟你说的?”祁树礼反问。

“嗯。”

“你相信?”

“我为什么不相信,这也值得撒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