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蚀骨之情:如果可以这样爱全文阅读 > 第31章 人人都是好演员(2)

第31章 人人都是好演员(2)


耿墨池、米兰和韦明伦,还有司仪全都愣愣地看着祁树礼。生活果然没有最惊喜,只有更惊喜,我不过用了数秒就反应过来,祁树礼是来给我救场的!我毫不犹豫地踮起脚贴上他的唇,他也默契十足地回吻我。陌生的吻,陌生的人,陌生的空气,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如何还能那么镇定地配合着祁树礼演戏,因为太突然了,事先没有经过任何的编排,我完全是出于本能一样被他带着入了戏,那一刻我身不由己。这或许说明,我们天生都是好演员。

那么结局可想而知,不是上述四项选择中的任何一项,真实的收场是,祁树礼将我打横抱起,一直抱下台,在众人的掌声中抱出了婚礼现场。

我清楚地记得,经过樱之她们那桌时,樱之和阿庆都傻眼了,面面相觑,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却没心没肺地回报她们以微笑,祁树礼也微笑着向所有宾客致意,这个家伙,比我还会演戏。

祁树礼的黑色奔驰就停在酒店广场的贵宾位,他将我抱上副驾座,关上车门后,转过脸看着我,莞尔一笑:“你现在可以哭了。”

灯光璀璨的舞台,落幕后是曲终人散的寂寥和黑暗,卸下妆的面孔,是掩饰不住的凄凉和苍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们演绎到最后常常分不清谁在戏里,谁在旁观。入戏太深,出戏太慢,于是就有了戏外的迷惘和疼痛。

好在这些年,我一路就是在疼痛中走过来的,揪心断肠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没有过,而是太多太多,痛过之后的疲惫往往比痛楚本身更难受,那感觉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都是虚的,缥缥缈缈,半夜梦回常常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可是即便再痛,还是要生存,要活着,要呼吸。虽然最痛的时候恨不得自己没了呼吸,但总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让自己不至于被绝望吞噬活下去的勇气。

听说很多人就是因为没能守住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于是走上绝途。就像那日后的第二天醒来,我翻开报纸,打开电视,无一不是那个可怕的新闻,巨星张国荣在香港跳楼身亡。

出事的那天正是愚人节,哥哥(粉丝对张国荣的昵称)用他的纵身一跃结束他辉煌传奇的一生。很多人都以为是哥哥给粉丝们开的玩笑,因为实在是太突然。那些天报纸上连续多日都是整版整版的悼念专题,电视里不间断地播出哥哥的生平和粉丝们聚集在出事地点恸哭的场景。我也跟着哭,因为我也是哥哥的粉丝,经常在节目里播放哥哥的经典歌曲,我想从今以后4月1日在所有哥哥的粉丝心中将是一个黑色纪念日,愚人节再也不是娱乐的节日。而这一天对我而言,除了是偶像的祭日,也是我爱情的祭日。愚人节的玩笑,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最灰暗的那几天,我整日地站在自家阳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真想跳出阳台,不是往下跳,而是往上跳,那浩瀚无际的天空外一定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忧伤没有怨恨没有纷争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会想到那个被我扼杀在腹中的孩子,他(她)现在应该就在那个世界,他(她)一定变成了一个天使,挥着洁白的翅膀看着我,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令我无处遁形。半夜梦醒,我常常无故听到婴儿的啼哭,细听又仿佛是风声,于是失眠的恶疾卷土重来,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不得不借助药片。

那天我又站在阳台张望天空,祁树礼来了,他在楼下停好车,一抬头就看到了阳台上生了根的我。

“考儿,下来吧,我请你喝咖啡。”他在楼下喊。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反应。

“下来吧,你这个样子很让我担心,出来透透气你会感觉好些的。”

我还是无动于衷。祁树礼不放弃,跑到楼上来按门铃。当时正是午休时间,我怕吵着邻居,只好去开门,跟他去了上岛咖啡。在家里宅久了,突然置身阳光明媚人潮涌动的街头会有些不适应,咖啡厅里倒是很安静,祁树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身边的落地窗照在铺着绿格子桌布的橡木桌上,咖啡杯上的艳丽图案因为有了阳光的照射变得越发生动起来,金属小勺子搅动杯子发出的清脆声音也很悦耳。我点的是卡布奇诺咖啡,滚烫的咖啡让我冰冷的血液渐渐回暖。

“你瘦多了,考儿。”祁树礼看着我,他点的是最苦的黑咖啡,没有放糖。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转移话题,太久没有说话,发现声音整个都是哑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本能地抚着喉部,有些担心这样的嗓子能否继续在电台做节目,我已经好些天没去电台上班了,一直在家休病假。

“你嗓子怎么了?”祁树礼也发觉了我嗓音的异常。

“没事,这几天有点感冒。”我掩饰地低下头,小心地搅着杯中的咖啡,热气瞬间蒙住了我的眼珠,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祁树礼放下杯子,轻叹:“考儿,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人总要向前看才对。”

“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那天的事难过,我是因为我的一个偶像刚好在那天去世,所以情绪有些低落。”我觉得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因为哥哥去世,我确实很难过。而我眼前的这位先生则一脸懵懂,推了推眼镜:“偶像?谁啊?”

我诧异地看着他,当他是外星怪物。

祁树礼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孤陋寡闻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OUT了,他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事,像你这种整日关注道琼斯平均指数的人,对演艺界的新闻如何会有兴趣。”

“那听你的意思,我是个浑身充满铜臭味的人,只关心钱?”

“这无可厚非,谁不关心钱?”

“考儿,你好像对我有成见。”祁树礼用手指轻叩着桌面,有些不悦。这时刚好有侍应生递上最新的报纸,折叠着的,只露出头版头条,巨大的黑色标题,他不会看不见。也不过是瞟了两眼,他就恍然大悟,“哦,是张国荣先生,难怪这几天公司里的那些女员工都把电脑桌面换成他,原来如此。”说着他轻叹,“我看过他的电影,在美国,片名不记得了,但是人物记得,很惊艳。”

“《霸王别姬》?”

“好像是的,张先生演虞姬,对吧?”

“我们都叫他哥哥。”

“哥哥?”祁树礼于是又OUT了,但是又不敢再表露无知。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他发挥,他只好巧妙地转移,“这阵子没有回家吗?我看你不大会照顾自己,都瘦成皮包骨了,回家好好休息,让伯母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

“我还有脸回家吗?”我根本连电话都不敢打,虽然婚礼是在长沙举行,可耿墨池是上门提了亲的,虽然我爸自始至终没有表态同意,但也没有当面拒绝,想来他也知道耿墨池是有身份的人,他不想场面太难堪。只是耿墨池表面上客气谦卑,可是架子仍是大得离谱,那日在我家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抬脚走人,连我妈泡的茶都没喝一口,我爸当时就翻脸,撂下一句话,“你要嫁就嫁,我管不了,只别到时候丢我的脸就是!”

结果,我何止丢了爹妈的脸,我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我爸虽然没参加婚礼,但丑事传千里,爸妈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听我妈说,我爸气得把桌子都掀了。

“考儿,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祁树礼很细心地观察着我的神色,“要不,我陪你回家一趟?”

我没好气地说:“干吗要你陪啊?”

“我们不是……”

“那是演戏好不好?谢谢你那天帮我下台,说实话我很感激你。但我跟你没可能的,我现在也不想谈这种事情!”我的语气有些冲,一说起那天的事,我就没法不激动。

祁树礼于是又叹气:“考儿,如果你把我对你的关怀理解成对你有所企图,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坏了,我只是想对你表达我的关怀而已,你可以视而不见,但请不要拒绝,我并无恶意。考儿,多一个关心你的人,有什么不好呢?”

“谢谢,我不需要。”我冷冷地拒绝。

“你不需要吗?”他沉静地看着我,目光背后是深深的不忍,“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被人伤害到何种程度……知道那天我在台下看着你被羞辱时的感受吗?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伤害你的家伙!而你却说不需要关心,不,考儿,你太需要了!每当看到你单薄的样子,我就有一种想保护你给你温暖的冲动,我错了吗?难道你宁愿让人伤害也不愿接受我的关怀?我就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

“我这个样子还值得别人关怀吗?”

“你这是什么话?”祁树礼皱了皱眉,“你做错了什么吗?你不过是爱错了人,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个人凌辱,那个人凭什么如此没有人性地伤害你?不就是因为你爱他吗?爱一个人就会让自己变得很卑微,即便是受了伤害也只能躲起来偷偷掉眼泪,是这样吗?考儿,我都是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感情的事我也经历过,但再大的伤害和打击,我们都得活着。你觉得你不幸,可是这世上比你更不幸的大有人在,你抬眼看看这个世界,哪个角落哪天不死人,战争、瘟疫、天灾、毒品、艾滋,那些经历了这些灾难的人如果都像你这么悲观,这个世界早就是一片死寂了!”

祁树礼老练深沉地看着我,满目沧桑,一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情绪开始变得很激动。

“远的别看,你就看看我,你觉得我比你幸运吗?早年丧父,成年后背井离乡骨肉分离,临到中年了又痛失兄弟。现在呢,我是有钱,可是除了钱,我还有什么,没有家,没有妻儿,我甚至连个老了送终的人都没有。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的一件未尽之事是给我的生母送终,完成这件事我就真的了无牵挂了,我来这世上一趟,唯一的收获就是承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那种苦难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说到这他仿佛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哀恸,神情忽然变得很感伤,眉头紧锁,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内敛严肃的人,喜怒哀乐甚少表露,是什么事情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面呢?往事的回忆吗?

果然,祁树礼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说:“给你讲讲我父亲的故事吧,他去世很多年了,我好像跟你说过,他是病逝的吧,可在我心中,他从未离去过,他是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他点燃一根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我觉得他是个很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跟他的阅历不无关系,即便是挖掘最伤痛的往事,他仍然可以用淡淡的语气,只是这种淡然中蕴涵了很深的感情,每讲到激动处,他都要深吸一口气,或是狠狠抽一口烟,可见那段往事让他刻骨铭心,他说,“在我父亲生病的时候,全家为了给他治病债台高筑。他住着医院最差的病房,用着最便宜的药,忍受着最难以容忍的服务,原因只有一个,我们没钱!记得在父亲被病痛折磨得满床打滚的时候,我恳求医生给他打一针止疼针,但医生却以我们拖欠医疗费为由给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我和弟妹们满眼含泪地求他们,得到的答复始终是交了钱再说。我们没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痛死在病床上,他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的,全身蜷成一团,那悲惨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我没听过的,祁树杰生前很少跟我谈及他的家人,我只知道他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却不知道原来死得这么凄凉。祁树杰究竟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情?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这个虽然已经死去却跟我共同生活了四年的丈夫。而眼前这个男人,身体内流淌着跟祁树杰同样的血,我跟他并无关联,却要跟我谈他的父亲,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是唤起我的同情还是想拉近我跟他的距离?

“听说你要在本地投资建一所医院,”我看着他,心隐隐地发痛,不能说没有被触动,试探着问,“是为了你父亲吗?”

“是!”他很肯定地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也看着我,“父亲去世后我就在心里发誓,长大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建一所大医院,让全世界看不起病的穷人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后来我真的有了钱,本来想再迟两年回来拿一部分钱给阿杰,谁知现在除了一个难以面对的母亲,我没有别的亲人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所以我决定提前实现那个愿望,我怕我有一天也会不辞而别离开这个世界。你不知道,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可是吃尽了人间所有的苦啊……”

这一点我相信,他满脸的沧桑足以表明他不是一个天生就富有的人。别人看到的都是他的风光,可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虽然他很老练,从容而淡定,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深沉的面孔后面隐含了人生最大的艰辛和不易,这也是我一直想避开他又狠不下心的原因,毕竟如他所说,除了一个难以面对的母亲,他在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医院什么时候开工?”

这个消息老早就传开了,一个归国华侨要在本地建一所大型私立医院,据说投资好几个亿,地址都选好了,开始我不知道这个华侨是他,后来是看报纸才知道的。

“快了,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就等那个日子了。”

“日子?什么日子?”

“我父亲的……祭日。”

我无语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谈些什么了。

“跟你说说我在美国的事吧,你让我有倾诉的****。”他喝口咖啡,很优雅地又吸了口烟,烟雾下的脸格外的扑朔迷离,我知道他是有意转移话题,也就随其意听他慢慢道来--

“很多人都以为我在美国一定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那是现在。过去我可是一无所有,举目无亲啊!为了填饱肚子,我每天到码头扛麻袋,码头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那里是白人的天下,最受辱的就是黑人和华人,挨打对我来说比吃饭还平常,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个睡觉的窝,吃顿人吃的饭,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跳进大西洋!后来情况好一点了,我也开始考虑成个家,找了个中国女孩,两人在码头附近开了家店铺,虽然赚得不多,日子还是混得下去的。那段时间是我记忆中在美国的最幸福的日子,我的女人虽然不漂亮,但她很会持家,也很爱我。后来我在朋友的帮助下包了条船跑运输,一跑就是好几年,几年里我没回过几次家,我的女人哭着哀求我,要我别跑了,她不要钱就要我陪在她身边,后来见我无动于衷就又求我跟她生个孩子做伴,我答应了,可是我那时赚钱赚红了眼,根本顾不上这些……终于有一天,她离家出走了,我发了疯似的找她,怎么也找不到,当我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是一具腐尸,她被当地的黑社会组织残害了,挖去了眼睛,还有心脏、肺、肾,她的大部分器官都被人残忍地割除,听说是被一个专门的机构贩卖了,你知道我那时的感觉吗,我想死啊!”

祁树礼这个时候情绪终于激动到难以自控,额上青筋暴跳,嘴唇颤抖,他狠狠抽了口烟,痛苦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缓和些,再缓和些……当他睁开眼睛重新看着我的时候,我突然很不忍,觉得让他讲这样一段经历是件很残忍的事,隔着桌子我都可以感到他内心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颤着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