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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的前世是一面湖(4)


从喀纳斯出来后,我们又经过了很有名的魔鬼城,还有克拉玛依,以及百里大油屯,最后到达了同样很有名的塞里木湖。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草原宾馆(所谓的宾馆也不过是铁皮房而已)已经关闭,只好不分男女混居在哈萨克族人的帐篷中,没有电,在昏暗的烛光中几个人吃了只烤全羊就睡了。晚上帐篷顶上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我惊恐得不行,睡我旁边的一个哈萨克族姑娘忙安慰我说是外面在下小雪夹冰雹,没关系。我这才安下心,偷偷看了看睡在另一边的耿墨池,想必他是累了,睡得很安稳。

早起掀帘而出,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层雪,远远近近的山上的雪更多更厚了,雪线在下移,而塞里木湖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端庄肃穆,如果不是有远处的雪山挡着,它很像大海。这里是全世界离大洋最远的地区,也是最大的高原湖泊,湖水完全是由高山积雪融化而成,真羡慕幸运的哈萨克族人,造物主如此善待他们,赐予这么一个海似的湖。据当地人的传说,这湖水是由一位痴情女子的眼泪会聚而成,因此是无比圣洁的,被誉为神水。

我跟耿墨池吃过早餐后穿过公路到湖边散步,感觉这湖亲近了许多,不似刚才那样神秘。水很清,冰凉彻骨,洁白的浪花轻柔地拍着岸边的青石子。太阳已缓缓升起,巨大的云朵在远山上投下棉花缎般的阴影。有哈萨克族牧民喊我们骑马上雪山顶欣赏塞里木湖的全景,我有点动心,但耿说时间不多,我们要赶到其他的地方去。这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只被拴在帐篷外的绵羊,我摸了摸它,它便停止吃草,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立即打动了我,忽然想起王洛宾写的那首新疆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中的一句歌词:“我愿变成一只小羊,依偎在你身旁。”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歌词的含义了,只有****的眼神才会如此温柔。也许它很可能就是下一批游客的晚餐,但这就是它的命运,其实我们很多时候不也一样任人宰割,在这一点上人类和它是相同的。

耿墨池显然也被这只小羊打动了,久久地注视着它,忽然跑进帐篷拿出相机,要我跟那只小羊照张相,我欣然应允。拍完照我们就上路了,太阳这时候已从云层中完全露出,雪山更显巍峨挺拔,湖水也由深蓝转为明蓝,湖边的草地上已有好大的一片羊群。

“为什么要我跟那只小羊照相?”我坐在车上问。

“因为你很像那只小羊,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样,我愿变成一只小羊依偎在你身旁。”他握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我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那只羊……可是我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像那只羊无法主宰自己被宰杀的命运一样……”

我默然。原来这就是心有灵犀!

我们一路颠簸,沿途又经过果子沟、霍尔果斯口岸、伊宁、那拉提草原,风景自然不必多说。可能是一路看过的风景太多,我对这些地方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唯一有所触动的是经过那拉提草原时看到的一小片胡杨林,火红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此前我就听说过胡杨这种树木,说是活着一千年不老,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意喻其生命的顽强。耿墨池想必也听说了胡杨不老的传说,他将车子停在路边,走进林中,环顾四周,趁我不备突然将我拥入怀中,动情地吻住了我。这是来新疆后他第一次主动吻我,温润****,我的心一阵狂跳,偷偷睁开了眼,竟感觉我们像置身火海中,天地都在旋转在燃烧,我在心里暗暗希冀着,若此刻我们是真的置身火海,一起燃烧,又一起化成灰烬,该有多好!

“考儿,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才好……”松开我时,他竟然有些懊恼,仰望着苍穹眉头紧蹙,“我真不知道我要是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又胡说,不是还可以心脏移植的吗?你该对自己有信心。”一路上我总是听见他说这样的话,我从最初的难过变得见怪不怪了。

“考儿,很多事你不懂的。”他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我们最后一个游览的地方是位于巴音布鲁克草原尤勒都斯山间盆地的天鹅湖,也是个高原湖泊,据说是国家级的天鹅自然保护区。可是这个时候哪还看得到什么天鹅,除了发黄的草地和清澈的湖水,我们没感觉到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只作了短暂的停留就离开了。但我知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是在春末夏初过来,湖边一定是绿的,圣洁的天鹅一定会在碧蓝的湖水中嬉戏,那样的美景我们是无缘看到了。

离开天鹅湖后,我们开始返回乌市的路程,一连几天的颠簸,我是真累了,巴望着快点回到银都酒店好好洗个热水澡,再窝进被子美美地睡上一觉。我看了看身边的耿墨池,也是一脸倦容,开了这么几天的车,他一定比我更累。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就在我们归心似箭的时候,我们迷路了,车子驶来驶去竟在原地兜圈,耿墨池拿出地图看,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开,可是没用,我们转了两个小时仍然没有转出去。于是只得打电话向乌市的老邓求助,糟糕的是电话也不通,根本发不出信号。这下就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真走不出去,我们肯定会被冻死在这,因为新疆早晚的温差很大,尤其是入冬时节,晚上气温最高也不会超过零下10摄氏度。

眼看着天色渐暗,我和耿墨池都有点慌了,坐在车里不知道往哪开,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暗黄色草原,连雪山都看不到了,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怎么办?”耿墨池急得声音都有些抖。

“就往那开吧。”我用手随便指了个方向,“开不开得出去听天由命了,如果真冻死在一起……那正如了我的愿了。”我看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你觉得呢?”

耿墨池一怔,忽然笑了,连连点头:“也是,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就这么着吧。”说着他发动车朝我指的那个方向开了过去,完全是赌一把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开了没多久,我们发现气温有所回升了,而且四周的草原也开始变绿,到后来漫天的绿色竟连到了天边。真是奇怪,现在这个季节草原应该是黄色的,就跟我们一路看过来的草原一样,怎么会变回绿色了呢?不仅是草色变绿,我们还发现草原上繁花四处,点缀得草原分外美丽灿烂,打开车窗,清新的野花香随风吹来沁人心脾,顿觉神清气爽,倦意全无。

“这是哪呢,地图上没有啊。”耿墨池有点摸不着头脑。

“管它是哪呢,这里的气温很高,晚上咱们可以幸免于难了。”我笑着说。

我们的车停在了一个湖泊边,那湖不大,湖水清澈,湖边有很多嬉戏和盘旋的水鸟。我走过碧绿的草地来到湖边,看着那湖,脑中霎时电光石火般一闪,这湖我来过!一定是梦里来过,否则不会如此熟悉,它虽然没有一路上我们看过的天池、喀纳斯湖、塞里木湖和天鹅湖宽广美丽,但它真的很熟悉,蓝天白云下湖水潆洄如带,湖边水草飘摇,还有那自在游动的小鱼,恍若隔世般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站在湖边惊诧得半天说不出话。

耿墨池忙问我怎么了,我说这湖我来过,耿墨池笑我大白天说梦话。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神神道道的:“不,你不懂,我是真觉得来过,很熟悉……”

“你真是多愁善感。”他望着我笑,“不过我现在明白当时选房子时你为什么会选彼岸春天的水云天了,那个湖多少跟这有点像呢。”

后来我们坐在湖边说话,他罕有地提到了他的妹妹安妮,是他母亲收养的一个女儿。他说安妮也很喜欢湖,她原先是学画的,从小就喜欢画湖,各个季节的都有,湖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湖面上永远有漂着的小船。我问他:“你妹妹现在在哪里?”

他摇头:“不知道,从她成年开始就在世界各地飞,我都两年没见她了,不过她说今年圣诞节会来上海看我。”

“你自己的妹妹呢,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唉,你不了解她,我这个妹妹从小就很混账,离经叛道,家里没人管得住她。不过她跟瑾宜关系倒是蛮好,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却处得比我还亲密。”

“你跟瑾宜为什么分手?”我冷不丁又跳到这个话题。

出人意料,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果断地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那一瞬间的恍惚让我察觉到他心底翻涌着巨浪。

“缘分吧,感情这种东西,真的要看缘分。”他沉思良久后的回答仍然含糊。我端详着他,寻思着他讳莫如深的神情到底是对那段感情淡然了,还是在掩饰或者保护着什么。我想应该是保护吧,我不清楚他心底是否还爱着那个女孩,但他很在意她却是显而易见的,越在意越不愿提及,所以他一直将她深藏于心,生怕会有谁伤害到她。

他对自己爱过的女人如此珍视,我想我应该欣慰,这足以证明他冷酷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悲悯的心。无论是曾经拥有,还是已经失去,于他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我叹口气,心底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伸手抚摸他瘦削的脸庞:“你不要有顾虑,以为我会吃醋什么的,不,我不会吃醋。因为那是你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我也一样。你这么珍惜自己爱过的人,让我很感动,真的。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的那句话,爱一个人,不是单纯的占有,而是让对方幸福,我很认同这句话。”

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手心,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考儿,谢谢你这么体谅我。你说得没错,对于我爱的人我会用生命去珍惜,这种珍惜并不是长相厮守,而是默默看着她,尽我所能地帮助她,祈祷她幸福,我对瑾宜就是如此,对你,也是……一样的……”

我寻思着他这话里的意思,打量着他:“你想说什么?墨池,你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觉得……觉得自己的身体这样,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考儿,我越是爱你心里越绝望,你不会明白的。”他别过脸,看向远处。

“墨池,你怎么老是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没有办法的,而且你应该明白,两个人相爱最重要的是在一起,我挣扎到现在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有时候跟你怄气,只要睁开眼睛能看到你,伸手能触摸到你,空气里有你的气息,我觉得比什么都幸福。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放手可以成就我们两个的幸福,我早就放手了,你自己想想我跟你认识快五年了,我们究竟是因为什么牵扯到现在?就是因为爱,我们彼此深爱,没办法分开……”

“对不起。”他搂过我,将我的头埋在他胸前,吻着我的发丝,“对不起,考儿。”他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对不起”,除此之外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眼睛始终盯着湖面。这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绚烂的晚霞将整个湖面染成了红色,湖像着火了般,燃烧着狂热的激情。那些水鸟也要归巢了,扑棱着翅膀掠过湖面冲向漫天彩霞,湖边的鸟鸣声一时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耿墨池拉我回去,我有些依依不舍,他就说:“明天再来吧,相机的电用完了。”我只得跟着他上车,一路上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我忽然被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笼罩着,这情绪不是来自我本身,而是来自身边的耿墨池。我感觉他内心在酝酿着什么,很微妙,就像之前看过的喀纳斯的湖面,一会儿色彩明朗,一会儿颜色深沉,一会儿清澈见底,一会儿深不见底,他的心总是这么变幻莫测,比天池平静,比喀纳斯湖激动,比塞里木湖狭隘,比天鹅湖忧郁……

很奇怪,离开湖边后,我们返程的方向突然明朗起来,草色也渐渐泛黄,气温骤降,眼前又恢复了寒风萧瑟,黄草漫天的苍凉景象。

“真是见鬼了。”耿墨池觉得匪夷所思。

终于在晚上回到乌市的银都酒店,我们跟当地人谈起了那个湖,他们一脸迷惑,都说他们在本地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那样一个湖,连听都没听说过。我不信,跟他们争论,一遍遍地描述那个湖的样子,他们还是坚持说没见过,还说已入冬,新疆的草原不可能是绿色的,水鸟也早已南迁,更不可能有鸟儿欢腾水面的场景出现。后来我们又问了好几个导游,他们也都说没见过,我说是不是你们没去过漏掉了那个地方呢。他们大笑,说他们天天在这地儿打转,别说是个湖,就是个耗子洞都漏不掉。我还是不信,耿墨池就说明天再去一趟那湖,照几张照片就是了,有了照片他们不信也得信。我只得作罢,但夜里睡觉却很不踏实,满脑子都是那个湖。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催耿墨池上路,我们开着那辆吉普车又是一路飞奔,但奇怪的是,无论我们如何凭着记忆去寻找,再也没有见到那个湖,我的心悬了起来,难道昨日所见只是幻觉,怎么可能是幻觉呢?我不甘心,又接着找,可找来找去都在原地打转,耿墨池就说不能再这么找下去了,再这么找汽油耗完就麻烦了。我哭了起来,说怎么可能没有那个湖呢,大白天的我不可能是在做梦。耿墨池拥住我,叹道:“佛书上说,凡事都讲个缘,不仅是人跟人,人跟事物也是一样的,有缘就能见到,缘若尽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见不到。”

我无语,心底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老邓知道了我们的奇遇后,反而说我们是有福的人,因为这种情况以前也有游客遇到过,他说能见到那个湖是吉祥的征兆,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呢。

我和耿墨池半信半疑,心里却在想,我们真的是有福之人吗?

两天后,我们返程回长沙,趴在飞机的窗户上,我还在寻找那个湖,期望能在高空见到那个湖,可飞机下面是厚厚的云层,什么也看不到。我彻底绝望了,好半天没说一句话,心里开始有点信耿墨池讲的佛的说法,有缘就能见到,缘尽就一切枉然。

我靠在他的肩头喟然长叹:“墨池,我觉得我的前世可能就是那个湖。”

“嗯,那又怎样?”耿墨池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定是在等着谁,真的,用一湖的泪水从前世等到了今生,如果仍然等不到,来世我肯定还会等,我的来世还是一个湖……”

“你真文艺。”

“你才文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