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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要把你忘掉,从现在开始(1)


  B市,东郊。

  这几日来B市连日高温,天气闷似蒸笼,到了今天终于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洗刷掉了几日来的热气。屋子的窗户开着,时不时便卷进来一阵风,携着一丝丝的凉意。

  温远就站在窗户前,湿透了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可她依旧是不想动。温行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着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吩咐道:“水放好了,进去洗个澡。湿掉的衣服放一边,换洗衣服马上就送到。”

  温远闻言只是站在原地,蹭着脚尖。温行之解掉袖扣,看她依旧是不动,便催促道:“先洗,有事出来再说。”

  浴缸里的水温度正好,温远泡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一丝轻松。待到水温转凉,她拾起篮子里的换洗衣服,动作缓慢地穿上了身上。

  客厅里,温行之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微湿的发梢看出来洗过澡的痕迹。见她出,便向她招了招手,递给了她一杯水:“把这个喝了。”

  温远尝了尝,是冲剂的味道:“我没感冒。”

  “以防万一。”

  他看也不看她,将刚刚赖以宁连同衣服一起送来的外卖取了出来,食物已经有些凉,只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时间,整座两百平米的房子里,回荡的只有微波炉工作时微小的声音。

  “我不饿。”

  温远躲在抱枕后头,拒绝吃饭,又看着他将抱枕从自己怀里抽走,把一份虾饺和一份蛋花汤放在她面前。虾饺是外送的,可蛋花汤却是刚刚她洗澡时他亲自煮的,升腾的热气从碗里冒出来,熏得她的眼睛热热的,似是有眼泪要冒出来。

  “不饿也得吃。”

  他难得有耐心,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又将调羹放进汤里,却听啪的一声,温远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又拿起抱枕遮住了自己的脸蛋。温行之抬头,视线落在她身上,才发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可要临近了才听见她轻微的啜泣声。压抑且颤抖,不像个孩子。

  他是很少见她哭的。从小她是跟温祁一起长大,温祁不懂事,温远便老是受欺负。都是小孩子间闹着玩的,大人们便不大管,原以为这丫头一定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却不想她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有一次他从国外回来,刚入了门就看见家里房顶上站了两个人,一个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小姑娘叉着腰义正言辞地警告她的哥哥不准再欺负她,否则就去爸爸那里告状,一副正经的小模样。他心里不拿这两个小人当回事,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小丫头经过成奶奶的提醒喊他小叔的时候才正眼瞧了她一回,头发似是刚洗过,又柔又顺的,嘴巴甜甜地称呼他,有些敬畏却又勉强微笑的表情有趣极了。

  一转眼长得这么大,大到这个丫头都不拿自己当个孩子,开始像个大人。他是不喜欢她这样的。

  “温远。”

  他伸手去抬起她的下巴,她挣不过,又被弄得有些疼,抬起头的那一霎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双眼睛毫无力度地瞪着他:“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她想起他给她的那张名片,告诉她那是他的私人号码,然而在她最需要靠山的时候,却找不到他。

  看着她莫名委屈地哭泣,温行之怔了一怔,却没有哄她,只是取过被她丢在一旁的毛巾,擦拭着她半湿的头发。擦着擦着,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他才重又开口:“温远,你说是谁一声不吭从我家里逃跑的?”

  “……”

  “是谁躲着我,不接我电话?”

  “……”

  “是谁自作聪明,反倒还要来怪我?”

  温远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温行之,他何时成了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亦或者说,关于她的事,他都清清楚楚?

  温行之俯身与她对视,看着她的眼睛里分明夹杂着一丝的笑意,似是无奈。原本她是很有气势的,可送来的衣服有些大,她整个人缩在里面,显得小巧至极,偏又不甘示弱地睁大眼睛瞪着他。看着这样的她,温行之着实有些内疚不起来,他拿着毛巾要去擦她的眼睛。温远挥开他的手,直接拽着他新换的衬衣袖子在脸上蹭了蹭。发泄完了才发现,这件衬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顿时又心疼地不得了。

  温行之眯了眯眼,弹了弹她的脑袋瓜,叹一口气:“知道你是笨的,却没想到会笨到这种地步。”见她又要抗议,便将毛巾扣在她的脑袋上,一边放慢动作擦拭着头发,一边说:“直接就这么跑出来,若是没遇上我,你是打算上哪去?”

  毛巾罩顶,温远不自在地动了动:“反正我不能待在家里了。”

  “有人训你了?”

  “……嗯。”

  “为什么?”

  沉默了下,她答,“因为我把高考志愿改了,改到了T市。”

  “为什么不想留在B市?”

  温远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做什么都被看得透透的,“没有为什么。”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说完脑袋便被抬了起来。温远有些惊慌地看着他忽然压近,原本便有些心虚,在他的注视之下心跳更加快了,简直是要跳出来。一双闪烁的眼睛也眨得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局促了起来。她舔了舔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见温行之的视线忽然落在她的唇上,连带着表情也有些变化。是她看不太明白的变化,没等她深究,温行之便松开了她,拿走她面前的那盘虾饺,转身离开:“饭有些凉,我去热一热。”

  温远睁大眼睛看着他,末了松了一口气,缩回到沙发上,浑身无力,心却依旧剧烈地砰砰跳个不停。因为,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他是要吻她的。

  当晚,温行之并没有送温远回家,却也没有再多问,直接打发到她之前经常睡的房间让她早一些休息。之后,他自己却有些睡不着,在书房枯坐了片刻,拨通了温家大宅的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看样子是一直在等。

  “行之,怎么样了?”

  他垂首看着衬衣上的袖扣,是他在她送过来的生日礼物中发现的,并不是什么宝贝的东西,只是此刻看来,微微发光的棕色,倒是像极了她的眼睛。那边的声音有点急切,温行之的声音却显得不咸不淡:“睡着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温行之拿起手机走到窗边,在室内他没有开空调,因为今晚实在是凉快的很,“大嫂那边怎么样?”

  温行礼沉默了几秒,说:“吃了点药,也睡下了。”

  “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我这边有不错的人选,可以为大嫂介绍。”

  “不,不用不用!”温行礼急忙否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放缓了声音说:“我自己能做安排,还得,还得她愿意去才行——”

  “大哥。”温行之淡淡地打断他,“你觉得这样拖下去像话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温行之也并不着急,静静地伫立在窗前,直到那边传来温行礼略显沙哑的声音,“这么些年,是我对不住她。还有远远,这个孩子,我没照顾好,没关心到。”

  “我打这通电话不是为了听你的自责。”

  “行之,你让我说完。”温行礼语气似是有些哀求的意味,“今天为了温远志愿的事,我跟她的班主任方老师通了电话,也知道了孩子上高中这几年你对她多有照顾。我惭愧,惭愧自己这个父亲没做好。”

  温行之的唇抿得很紧,没有说话。这让温行礼更加尴尬,他想了想,强迫自己开口:“起初雨芬说我还不信,但后来我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才明白,丫头定是知道什么了。”缓慢一顿,他不解地低叹,“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家里人肯定不会对她说这些,她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变得紧张,温行之下意识地握紧手机:“怎么?”

  温行礼几乎是有些懊恼地说:“我想起来了,那还是在远远小学快毕业的时候。”

  那时B市对初中新生入学的政策还是划片分,乔雨芬对温远分的学校不是很满意,正好温行礼在家,她便让他走走关系给温远换个学校。温行礼倒跟她意见不一,温远分的那个学校是B市最先实行素质教育的学校,实行的是学分制,学的东西倒是多,就是对学生管理太松散。乔雨芬的意思是给她转到另外一个区的学校,那里虽然远一些,但老师们管得严,每年B市最好的高中的新生有一半都来自这个学校。温行礼考虑再三问过温远的意见,温远不想转学,他便尊重了温远的意愿,后来被乔雨芬催了几次,催烦了两人便大吵了一架。他还记得她说的话:“这孩子抱回来养是你的意思,我之所以没有反对,是知道那没用。你说你常年在外,让这孩子给我做个伴,那意思就是这孩子归我管。现在这算什么情况?好人都让你来做?我告诉你温行礼没这么好的事!她必须换学校,我不能让自己的心血毁在这个破烂学校!”

  那时乔雨芬的偏执性格便初露端倪,放在别的事上倒是无妨。只要涉及到孩子们的事,尤其是温远的事,她永远都是一副完全掌控的姿态。有时,他甚至感到迷惑,这个女人,对这个不是自己甚至不是温家的孩子,到底是爱还是恨?

  “吵完架我就被派到国外了,临出家门前只记得丫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我,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估计她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些什么。而且温远来家里的时候温祁也懂了点事,不知道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越想下去温行礼越是烦躁,“真是乱了套了。”

  温行之一直静静的听着,末了轻轻地笑了一下,在温行礼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确实是乱了套。”

  这一通电话并未让温行之睡得安稳,间或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合上电脑枕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天已微微透些亮光。他揉了揉眉间,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温远房门前时,看见门开着,而温远正缩在宽大的衣服里捂着夏凉被坐在床上发呆,听见脚步声慢慢地抬起头,看见是温行之,又撇过了头。

  温行之似是并不在意她此刻对他的仇视,将赖以宁为她准备的另一套换洗衣服递过来:“不想睡了就起床,吃过早饭我送你回去。”

  “我还不想回家。”温远小声地抗议。

  温行之不为所动,他弯腰,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问:“那你还想不想上大学?”

  被把住了命门,温远犹豫了下,还是乖乖的听了话:“好吧,我跟你回去。”

  经过一场暴雨,温家院子里的花打蔫了一大半。

  成奶奶无心侍弄这些花草了,一大早站在院门口,神情有些焦虑。温行之带着温远进了院门,甫一抬头,就看见成奶奶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您慢点。”

  温行之虚扶了她一把,成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温远,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踌躇了片刻,才开口说:“我看还是等会再进去的好,这楼上——”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的一声,接着便是器皿落地时特有的破裂声。听那声音,是从一楼温行礼和乔雨芬的房间里传来的。

  温行之很快了然,眉头微微一蹙,说道:“老爷子在家?”

  “老爷子现在不在,一大早总参来车把他接走参加活动,说是晚上会送回来。倒是知道家里发生了点事,不过行礼那边瞒着,也没生多大的气。”

  温行之默默点了点头,稍一思忖,回头对温远说:“你先跟成奶奶回房间。”

  温远摇摇头:“我,我想去看看妈妈。”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温远与成奶奶对视一眼,沉默地跟在了后面。

  临近乔雨芬所在的房间时,房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这个人温远认识,是大院卫生所里的医生,是专门安排给首长们及其家属看病的。

  此刻这位姓张的医生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温行之向他颔了颔首,侧身进了房间。屋里的情况简直比院子里还要糟糕,往日干净的被褥上一滩一滩的水渍,像是熬的药被扣翻了一般。乔雨芬披头散发着,正对着温行礼发难:“你把医生叫家里来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温行礼我没病!我—没—病!”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恐怕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

  温行礼似乎是全没了脾气,只哄着她说:“那我把这被子换了好不好?湿了捂着对腿不好。”

  乔雨芬冷哼一声:“我这腿都不好多少年了,你现在知道来关心我了?假惺惺!”

  温行之一直没说什么,站在那里看着温行礼亲自为乔雨芬换被子,面无表情。温远偏了偏头,看见一个护士拿着盛好的药向这边走来。熬的中药太苦,乔雨芬不愿意喝,便只好喝西药。

  温远抿了抿唇,在护士经过的时候伸手端过了盘子:“我来吧。”

  她端着药向房间里面走去,还没走到床前,乔雨芬便嚯地一抬头,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盘子。温远被吓了一跳,可还是硬着头皮往前。

  “你站住,你别动。”乔雨芬忽然开口,“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指指温远,她又冲温行礼吼,“她端的是什么?我说了我没病,你们一个二个灌我药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早死是吧?”

  温行礼忙控住她:“没说你有病,只是喝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我不喝!”乔雨芬猛捶着床,忽的又抬起头,向温远扑过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温远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忘了动弹,怔怔地看着乔雨芬对她张牙舞爪。忽然一道强力拉扯了她一把,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稳住了乔雨芬。

  看似没有用多大的力,可乔雨芬却挣脱不了。

  “行之。你!你放开她!”温行礼急得话都要讲不全了,慌忙过来扶住乔雨芬。

  温行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松了手:“你愿意这么耗着就随你便,若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温行礼伺候乔雨芬的动作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成奶奶带温远出去。

  混乱的一切让温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成奶奶将她送回房间,安置在床上,看着她的模样,哀哀叹了口气。

  温远看着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睛,钻进了她的怀抱:“奶奶,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成奶奶小时候她受了委屈一样抱着摇晃着哄着她,心疼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倔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