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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叔,你可不可以带我走(1)


  今年温家的新年,除了温行之不在之外,还缺了一个人。温家长孙,温祁。

  他已大四毕业,并且开始从学校挖人才独自创业了,小打小闹一年下来,竟还真有了些许规模。年前就在跑一个项目合同,忙到了年初六才回家。

  到底也是赶在了温远开学前,他非常得意地送给了她一堆衣服零食和玩偶。温远难得见他这么大方,忍不住当面揶揄她:“听成奶奶说你赚了不少钱,就送给我这些东西啊?”

  “你想要什么?”温祁一边戴袖扣一边随口打发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温远眼睛更亮了:“红包拿来!”

  温祁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地笑了:“你倒是好意思,你平时零用钱也不少,过年了也不知道孝敬你哥哥我?”

  温远挑眉:“再多也没你多,你好意思问我要?”

  温祁没生气,反倒凑上前来:“真没给哥哥我准备礼物?”

  温远不解地看着他,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而温祁则是轻轻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背着手上了二楼。他慢悠悠地推开温远的房门,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房间里溜达:“房间还挺整齐。知道老爸回来,费不少功夫整理的吧?”

  温远脸色微红:“你要干吗?”

  温祁没说话,继续在她屋子里溜达,然后停在了她的柜子前面,伸手打开了柜门,温远见了忙去拦他:“不准翻我的柜子!”

  温祁提起她的后衣领子把她丢到一边:“私自先翻我柜子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一听这句话,温远顾不得生气了:“你发现了?”

  她确实是翻过他的柜子,只因为他跟温行之的身高体型相差不多,她不过是想参考他的穿衣型号才去翻的柜子。温祁更得意了,他弯腰伸手在她的柜子里翻来翻去,似是在找某样东西。刚开始表情是轻松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渐渐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温祁双手不自觉的握了握,看向温远:“你真没什么想送我的?”

  他这提示都这么明显了,她还想不起来?亦或是他根本想错,那件礼物,不是送给他的?

  温远心虚地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准备。要不,这柜子里的你看上什么了,直接拿走?”

  温祁的脸色忽然就不好看了,他偏过脸来凝视她良久,看到温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才冷笑一声,说:“算了,我自作多情。”

  说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而温远则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捂住嘴巴。不会是上次那件衬衣让他给看见了吧?再联系到她去他房间扒他的衣柜,以温祁的自恋性格,很难不联想到那礼物是送给他的。

  温远有些窘。

  这回温祁是真生气了,温远也在忙着想对策化解一下这忽来的兄妹危机,然而温祁没给她机会,在家呆了两天就走了。而温远也因为高三下学期的高强度复习而很快地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去了两个多月。在这些天里,温远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伏案苦读。也因此,大复习之后的模拟考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她颇有底气地通知乔雨芬参加模拟考后的家长会。

  这次家长会是十一中的惯例,因为大复习结束之后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高考了,学生的成绩在这个时候已经定下型来,除了那些平时不怎么学习考前疯狂突击的学生之外,其余的大多没有什么长进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考虑考后的报志愿问题了。

  五月初,天气已经渐渐有了一丝热气。乔雨芬早早起床,收拾妥当之后带着温远一起去了学校。学校里,方老师也是一早就等在了门口。

  这次家长会学生们并不参与,所以温远百无聊赖地站在教室外面,对着远处的操场发呆。篮球场上有一个班的男生正在踢篮球,看校服模样像是高一的。

  温远顿时想起那时的自己,课业很松,随便翘掉一节便能跟苏羡赵唯一一起去操场打球,随便找个地方混日子。而现在,赵唯一跑去当了兵,苏羡则是好久没来了,一直在家里复习。还没到毕业,温远却已觉得物是人非了。

  “想什么了?”

  脑袋瓜忽然被揉了一下,温远一脸受惊吓地偏过头去,看到了两月未见的苏羡。定神过后,温远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吓死我了。”

  苏羡笑了笑:“两月未见,想我没?”

  温远抚抚胸,刻意无视他的问题:“你怎么过来了?”

  苏羡向教室方向扬了扬下巴:“方老师亲自打电话让我妈过来开家长会,我也就跟着过来了。”

  “在家挺舒服的吧?”

  苏羡煞有介事地支着下巴思考了一分钟,说道:“除了没人每天闹点笑话给我找乐子之外,其余一切都挺好的。”

  说完就见温远瞪他,苏羡哈哈一笑,带着些许凉意的阳光从他脸颊上拂过,将少年清秀的脸庞上晕上了一层光。两人并肩向操场望去,苏羡将视线放得很远,在这座全校最高的教学楼的最高层,他很容易就看到他混了将近三年的篮球场,就是在那里,他跟温远渐渐熟悉了起来。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苏羡。”温远忽然开口,“你打算考哪个学校呢?”

  “我去哪都可以。”苏羡淡淡地说,偏过头问温远,“你呢?”

  温远看着前方,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

  开完家长会的乔雨芬心情很好。温远想可能是班主任表扬了她的缘故,毕竟这一次她是班里进步最大的。回到家里,乔雨芬把她交到了自己的面前:“远远,你猜你方老师跟我说了什么?”

  温暖眨眼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后话。只见乔雨芬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水,说道:“你方老师说,要照你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考上B市的一本大学不是问题。”松一口气,她看着温远笑的很和煦,“这下好了,你爸爸一直担心你的学业问题,现在也算是有所交代了。远远你想好没,B市的学校你喜欢哪所,咱们重点考虑考虑。”

  也难怪乔雨芬这么高兴,温远这么争气,她也轻松许多。学校呢,最好能上个就近的,这样她去看她也方便,毕业了再找一个清闲工作,也不需要挣多少钱,能时刻让她看见那是最好不过了。

  温远可不知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乔雨芬会想到那么多,她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等到乔雨芬喝完手中的那杯茶,才低低地开口:“妈妈,我不想在B市上大学。”

  乔雨芬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温远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乔雨芬,“我不想留在B市上大学。”

  乔雨芬听了愣怔了下,就在温远忐忑不已想要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乔雨芬噗地笑了,“傻孩子,多少人想考进B市还不行。你倒好,有这条件还想往外跑。怎么,舍得妈妈和成奶奶?”

  当然不舍得。

  乔雨芬看出了她的犹豫,温柔地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拍拍她的肩:“好了,我看你是这段时间学习学的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还有一个月才高考呢,考完才报志愿,到时候想也不晚。”

  温远无比沮丧。

  为表对温远高考这件事的重视,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候,远在国外的父亲温行礼竟然回来了。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十一中业已放了假,温远慢吞吞地收拾着她堆成山的书,坐着家里的小吉普回去的。甫一下车,就看见温行礼的那辆霸气的辉腾。温远不由一惊,父亲回来了?

  她把书交给勤务兵,急急地进了大厅。里面就两个人,乔雨芬和温行礼,原本是正在说话的,看到温远进来,都不禁抬起了头,向她看来。

  这注目礼弄得温远有些尴尬,她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我听说爸爸回来了。”

  乔雨芬回过神,笑着对温行礼说:“你看,孩子听说你回来,都高兴成什么了。”

  温行礼笑笑,没说话。

  乔雨芬走过去接温远的书包:“听说咱们家最小的小朋友要高考了,你爸爸特意腾出了几天的时间回来看看你。”

  “倒也不是特意,这次回国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似是怕温远因此而压力大,温行礼淡淡地解释道,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乔雨芬,对温远招招手,“来,远远,跟我上楼。”

  他带她去的是二楼书房。一年泰半在国外,温行礼很少用这个书房,空气流通不太好,温远一走进来,就感觉到压力袭来。

  她乖乖地站在书桌对面,低着头没去看温行礼,只听得对面那人低低一声叹息:“站过来点,你就这么怕爸爸?”

  温远抬抬头,嗫嚅道:“不怕。”

  温行礼苦笑着摇摇头,知道这也怪不得她。他坐在书桌前,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温远扯出一丝微笑来。

  “那就好,不要太紧张。不过就是一次高考。”温行礼沉吟片刻,问:“想好报哪了么?”

  鉴于上一次的经历,温远不敢直接说了,只是摇了摇头:“还在想。”

  温行礼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不知何时,竟然长得这么大了。虽说还是一张娃娃脸,可到底还是成熟懂事了不少。他看着温远,在一阵沉默之后,说道:“那听听爸爸的建议,留在B市读书怎么样?”

  “B市?”

  “我只是建议。”温行礼和煦地笑了笑,“你看,家里的孩子都在外面,我也是满世界的跑,只剩你妈妈一个人,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多陪陪她?”

  温远咬了咬唇,在温行礼略带期盼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口:“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温行礼高兴地说道。

  在温远的印象中,父亲温行礼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话。难得有一次,却是开口让她留在B市。在别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对于温远,却是一件很难下决定的事。她知道,她的选择会让很多人对她失望,可她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离开这个家。

  也是如此,温远很清楚,在她上大学这个问题上,一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念叨了一句赵唯一常常挂在嘴边的至理名言,她瘫倒在了自己那张小床上。

  三年的高中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尤其是这最后的三百六十天,高强度的复习几乎抽尽了她全部的气力。温远一时间一动都不想动,看着窗外渐渐坠入山下的太阳,眯了眯眼睛。

  她几乎就要睡着了,直到成奶奶从楼下叫她,告诉她——温行之打来了电话。温远一惊,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三四个月来,她几乎很少联系他了。温行之向来是忙,即便是想见也很难见到,更别提她有意躲避了。而那人似乎也淡定的很,除却她那次从他家落荒而逃他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追问她是否回家之外,基本没再联系过她。或许也有过,只是她刻意屏蔽他的消息,即便是有,他也不敢去想。

  一楼,成奶奶正曼声与温行之讲着电话,见她下来,忙递给了她。温远怔了下,手在裤子上抹了一抹,像是要擦掉手心的汗。

  “小叔?”

  电话那头的温行之淡淡嗯了一声:“听老太太说,你放假了?”

  “嗯,学校让我们自己在家里复习。”

  “还有几日就要高考?”

  “三天。”

  简短的回答让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继而又说:“也好,加油罢。”

  温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比她道行更深,提都不提那晚的事。而她,至今还记得她是如何战战兢兢、如何忐忑不安地收拾所有的东西在天空微微泛白的那一刻离开他的家。他没说错,她是笨,所以会害怕,怕多呆一秒,多说一句就会泄露了她所有的情绪。

  有细小的交谈声从电话里传来,温远立刻对他说:“小叔你有事就先忙。”

  说完就要挂电话,孰料温行之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温远。”他说,照旧是不紧不慢的语速,声线却比往常低沉了许多:“相信你自己。”

  温远瞬间失神。听不见电话挂断后的短促嘟嘟声,亦听不见成奶奶在她耳边感叹的“行之对远远倒是难得的上心”,脑子里唯有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地回放。他说:相信你自己。

  温远忽然觉得鼻子酸了。

  高考当天,B市骤然下起了大雨,气温也降到了令人适宜的温度。

  各考场门前挤满了车,家长们都焦急地等在考场外,不敢多说话,生怕影响到里面正在进行的考试。

  温远拒绝了家里所有人的陪考,只答应一个勤务兵开车跟着,顺顺利利地考下来两天。结束当天,本该是欢呼的时刻,温远却忽然发起了高烧。这可吓换了一家人,凌晨两点的时候打电话请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过来为她看诊降温,忙乎了一夜,在天刚亮的时候,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床边有人走来走去,烫热的感觉撕扯着,简直想哭。又睡了一觉,终于感觉到些许轻松的时候,被乔雨芬扶起来喝了碗粥。

  “你病着,没去学校估分,你班主任就把答案送过来了一份,选学校之前要先估估分,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嘴里含着粥,温远说的语焉不详的。

  乔雨芬叹一口气,“那选学校就要谨慎一些了。”似是怕影响温远养病的心情,她打起精神说,“幸好是等成绩出来了再报志愿,到时候选一选,想必B市的学校还是能上一个的。”

  温远打量了一下乔雨芬的脸色,试探地说:“其实,T市的一些学校针对B市学生的分数线也不是很高,有些一本学校也可以考虑考虑的。”

  “报T市的学校做什么?你一个人跑那去,能适应的了么?成奶奶和我想你了怎么办?”

  “有这么多车,想看我很方便嘛。”温远故作撒娇地抱着她的胳膊。

  “那你要是像现在这样生一场病,谁来照顾你?”

  温远小声说:“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不行!我不放心,就在B市。”

  乔雨芬的语气决绝利落,这个话题也不好再进行下去了。默默地喝完粥,温远趟回了床上,睡了十几个小时她此刻并不困,只是觉得肢体乏力不想动弹。脑袋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成奶奶上来叫她接电话,说是同学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