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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5)


  两人热络了一番后,连太太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恩静身上:“这一定就是Baron(伯伦)的太太吧?”,只是连太太看恩静的眼神却仔细得有些奇怪,“咦,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好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和阿东的婚礼您来参加了。”恩静微笑着回答。

  阮、连两家是世交,虽然连家人长期居住在英国,可事业多数都在国内,阮东廷和恩静的婚礼这一家人也都来参加了。

  “好像不是那次。”连太太偏头想了一会儿,估计是想不到,又回过头去和秀玉聊家长里短:“搬回香港后好不适应啊,城市乱糟糟的,不过还好,日光比伦敦充足了一百倍还不止……”

  等恩静看完医生出来,这两位贵妇还坐在候诊的沙发上聊得热络。看到恩静出来,秀玉站起身:“医生怎么说?”

  “说是再来推两次、换个药就好了。”

  “那就好。”秀玉看了一眼腕表,“午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刚约了你aunty(阿姨)一起去吃饭。”

  秀玉约连太太,连太太则早已约了她儿子,故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决定在上环碰头。途中连太太又看了恩静好几回,总觉得眼熟,直到她儿子抵达约好的餐厅,连太太才拍手道:“我总算想起来了!Cave(楷夫)你看,恩静是不是昨晚和你一起做公益的那位靓女啊?”

  叫“Cave”的就是连太太的儿子,一位长身玉立、丰神俊逸的男子——只是,为什么看着总觉得眼熟呢?尤其是那对剑眉和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可Cave已经认出了她:“Hi(你好),又碰面了!”

  “你们认识?”秀玉有些吃惊。

  恩静其实也挺吃惊的,可Cave说:“何止认识啊?昨晚我们还一块唱了一整首《陈三五娘》呢。”

  天哪,是他!

  昨晚给阿婆们做公益时,台上那名倜傥的主唱!

  也难怪她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昨晚他着一身浅灰色的长马褂,若是不近看,不认识他的人只会觉得那主唱长身玉立,应该是个温润的美男子。可这会儿他脱去马褂,一套合时又合身的手工西服很好地烘托出他的俊逸倜傥——这等级,何止是“温润美男”能形容的?

  “我就说恩静看着眼熟嘛,果然是她!今早我才在报纸上看过她呢。”连太太亲热地给Cave倒了杯茶,“不过还是本人好看,难怪我一时想不起来。”

  “报纸?”

  “你们昨晚做公益的事情上报纸了,你不知道吗?那报上还说啊,女主唱唱得特别好,而且唱的是正宗的泉州南音,一点也不输给专业演员呢!”

  虽是赞扬,可恩静却在这句赞扬下变了脸色。那方连太太还无知无觉,她已下意识地瞥向婆婆。就见秀玉正挑起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又上报纸了——继阮先生在何秋霜房里的照片曝光后,阮家又有事上了报纸。报道不轻不重,只说“女主唱唱得好”,可接下去若有人像连太太这样认出她、知道她会唱南音,进而再挖出那一段过去,那阮家真正的丑闻……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掠过,恩静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桌子美食瞬间全失去了吸引力,她心神不宁地吃了几口菜,便借口要去洗手间,拄着拐杖移到远处隐蔽的座位上,从包包里拿出自己那部硕大的摩托罗拉手机:“阿忠,麻烦你到书店去,帮我把今天的报纸各买一份回来。”

  挂断电话时,她依旧柳眉轻拧,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座位已被一个颀长的身躯占领。直到来人调侃出声:“很紧张?”

  恩静这才吓了一跳:“连先生?”

  “叫我‘Cave’。”没错,正是刚刚的Cave。只见那双桃花眼随性地一弯,就有数不尽的倜傥溢出来。

  呵,这样的男子,真不知要迷倒全香港多少女性。

  恩静当然知道他不是来和自己讨论名字的。果然,很快Cave又开口:“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一则没有倾向的小报道。”

  看来方才自己的情绪已悉数落入他的眼底,恩静不想多生事:“谢谢连先生关心。”

  “都说了叫我‘Cave’,这么见外做什么?”

  她只是笑笑。

  “关于这则报道呢,如果被人继续追究下去,下一个标题我想就会是‘阮太太陈恩静为做公益唱南音’。”他毫无难度地戳穿她的顾虑。果然,话音一落,他便见恩静秀眉轻拢,于是挺满意地笑弯了那双桃花眼,“其实这标题里有两个重点,你看出来了吗?”

  “两个?”

  “对,两个。”

  恩静原本还没想这么多,不过她是何等通透之人,经Cave一点拨,也就反应过来:“一是公益,二是南音。”

  “不错嘛,挺聪明。”Cave悠闲地往后一靠,“公众是被操控的,媒体是可操控的,所以到时候众人的目光到底是要集中在公益还是南音上,就看你怎么操作了。”

  “即使可操控,媒体那边我也不熟……”

  “我熟啊。”

  恩静一怔。

  那双桃花眼已邪邪地漾开了笑。他慢条斯理地俯身上前,直到薄唇离她足够近,才低低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

  “如果我说因为我高兴,你会信吗?”

  恩静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并不是一件太简单的事,至少在她看来,对于非娱乐行业的人来说是这样。

  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她看着这男子的桃花眼里染着复杂的意图,虽然英俊,可更危险——很显然,恩静不信。

  Cave笑了,挺愉快的样子:“我是做餐饮的,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刚刚婆婆已经介绍过了,虽然连家人长期居住在海外,可连氏在香港却几乎承包了大半餐饮业:中餐厅、西餐厅、茶餐厅,甚至就连阮氏也有两家连锁酒店的早茶厅被他们承包了去。

  Cave说:“我的饭店里还缺一名真正懂南音的人。”

  恩静微微变了脸色——他的意思是,让她上他的饭店去唱南音?简直荒唐!

  不过表面上她只是矜持却有礼地回答:“抱歉,恐怕我不适合。”

  “会吗?”

  恩静不语。

  “其实我倒觉得很适合呢,毕竟我所认识的恩静小姐,曾在游轮上唱了八年的南音,不是吗?”

  他怎么会知道?!

  “别紧张。”看她突然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Cave挺愉快地笑了,“当年何秋霜下嫁给阿陈,Baron包下了你驻唱的那艘游轮,还记得吧?”他轻笑:“在剑桥留学时我们都是同学,所以那晚我也在船上。”

  “1979年?”

  “是吗?我算算,”他掐了掐手指,“对,1979年。”

  你看,际遇多么可笑——自始至终她的丈夫都只记得1987年在阿陈的灵堂里见过她,而今碰到了另一位,才经由他之口,证实了那场更早的相遇。

  恩静垂下头,顺势掩去眼底的自嘲:“对不起连先生,我是不会去的。”

  “是吗?”Cave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可怎么办呢,我已经决定要帮你了。”

  “你……”

  “嘘——”一根长指冷不防就点到恩静的红唇上,惊得她羞恼地往后一退,他才满意道,“别急着说‘不’。要知道我Cave出面,恐怕全港名媛里还找不出第二个舍得拒绝的。”

  简直放肆又自大!恩静霍地站起身,也不管自己的腿还受伤包扎着:“抱歉连先生,我不是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名媛,我是阮太太!”

  “哦?阮……太太?”他玩味地笑。

  那神情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就在恩静撑起拐杖越过他时,这个讨厌的人又开口了:“刚刚在阮氏吃早茶遇到Baron,我还以为他身边的那位才是阮太太呢,真是对不住啊。”

  陈恩静一怔。

  一秒钟过后,耳边又响起拐杖穿行的声音,余下倜傥得近乎妖孽的男子勾起唇:“果然是秀外慧中啊。呵,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