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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曲:似此星辰非昨夜(3)


  结果“阮先生同不知名女士密会”,生生变成了“阮氏夫妇过生日”!

  阿忠已将车停在了酒店外面,上了车后,阮东廷拿起手机,估计是打给昨晚那个人:“怎么样?查出是哪家做的了吗?”

  那端传来有些耳熟的男声,这会儿恩静就坐在他身旁,于是听到那人说:“《×报》,头版头条呢,自己回家看吧。”

  “好,新酒店的餐厅承包商我会填上你的名字。”

  “爽快!哦,对了,你太太就在旁边吧?”

  没想到对方竟会提及自己,恩静有些错愕,却见阮东廷突然莫名地冷了脸:“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和她聊聊……”

  “不方便,再见。”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后,阮东廷转过头来,看着恩静一脸疑惑的表情,“连楷夫。”

  原来是他!她就说怎么声音听着这么耳熟呢。

  不过念及上回两人的争执,恩静还是转移了话题:“昨晚在监控室的保安帮了我们不少忙。”

  谁知他不吃这一套,还是冷着一张脸:“我会奖励。”

  “我看了他的胸牌,叫……”

  “人事部会处理的。”他淡淡地打断,口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爽。

  很明显就是不想跟她多说,恩静无奈地看向窗外。

  阮家正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里。秀玉一看到他们就松了一口气:“看你们一起回来我就放心了,快看看这报纸,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餐桌上除了咖啡和早点外,还大大咧咧地躺着一份报纸。恩静拿起来一看:《失约阮太太生日宴,阮东廷深夜幽会妙龄女》——硕大一排繁体字以头条的姿态占据了大半个版面,而尾随其后的,便是昨晚她与阮东廷在01号房间里的场景:对饮的、耳鬓厮磨的、拥吻的……

  东廷看也没看那份报纸一眼:“放心吧妈咪,明天的报纸就会有消息出来,证明那个妙龄女就是恩静。”

  秀玉这才放了心:“好,做得好!”

  是的,做得好,做得妙!没有人知道原来他早就布了一个局,就像一张密密的网,圈住了那么多人的心。难怪会半夜安排一堆记者到门外蹲点,不就是为了借他们的相机,告诉全世界那妙龄女其实就是阮太太本尊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阮东廷换了衣服便又去酒店了,婆婆出门,初云也出门,只余恩静一人在花园喝下午茶。突然,张嫂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太太、太太,你快来看看,厨房里竟然有监控器!”

  这群人,呵,办事效率可真是够低的,两个多月前阮东廷便已发现的监控器他们直到现在才发现?亏他们还天天守着厨房……不,不对!

  恩静突然蹙起眉:为何监控器到现在还没拆除?明明她已经离开厨房好久了,如果是为了偷拍她和阮先生,为什么内贼至今仍未将监控器拆除?或者说,那内贼装监控器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拍她与阮先生?

  可她晚上将这个问题说给阮东廷听时,他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是害怕被发现,所以才不愿意去拆。”

  “怎么说?”

  “万一被当场发现呢?别忘了,装监器控有被发现的风险,拆监控器同理。”

  “可是……”恩静仍蹙眉,满心疑惑。

  “嗯?”

  “那何小姐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昨晚会约在那里的呢?”

  阮东廷已经伸到电话上的手顿了顿,那一瞬,他抬眼望向恩静,那双眼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错愕。只是错愕过后,他又淡淡地垂下了眼:“我会问清楚。”

  说完他又拿起电话,坐到书桌后面,毫不避讳地拨打电话:“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恩静默默退出了书房。

  关上门时,她仍听得到他森冷的声音:“装监控器的人和昨晚偷拍我的记者一定有联系!我不管你行不行,总之这周之内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否则下周市面上是否还有你们的报纸……”

  她离开了这间充满威胁语气的书房。

  楼下,秀玉正一边审问着工人一边研究那个被拆下来的监控器,恩静走过去:“妈咪,能不能借我看看?”

  那监控器体积极小,又是与厨房墙壁颜色一致的深褐色,装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谁也发现不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监控器的颜色,看到监控器背面刻着的小小字母“X-G”。半晌后才回房拿起电话:“Marvy(玛薇),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

  “不懂,说实话我对监控器也算是有研究了,但这个牌子——没有,绝对没有听说过!”一杯咖啡入肚,对面美得令人惊艳的女子给她的回答就是这样。

  这就是恩静昨天致电的女子,Marvy。

  虽是好友,可此女的风格与恩静截然不同。她的美是嚣张的,姿态是高冷的,修长的身子看似慵懒地偎依在靠背椅上,可盯着恩静的那双眼里,有着担忧的痕迹:“怎么样,和你家阮先生还好吗?”

  可以说Marvy是她在港入学后交到的最真心的朋友。可饶是如此,在这个问题上,恩静也只是合宜地笑笑:“还不错。”

  “那个何秋霜……”

  “谣言而已。”

  Marvy挑起眉,一双精明的大眼盯着她。

  这态度表明了好友的信任度有多低,恩静自然清楚。可她只是笑笑,不想多作解释。

  解释有用吗?人生在世,有太多事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Marvy懒懒地喝了一口咖啡:“入学那天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班,那时我还不知原来你就是阮东廷的太太,只觉得为什么这女子明明华服在身、豪车接送,可看上去就像是孤身一人来到了陌生地一般。”

  恩静握着咖啡杯的手一僵。

  远方的夕阳缓缓落下,也是孤身一人,不知要落往哪里。

  “恩静,人活着的最高宗旨就是对得起自己,坏男人都该让他们去死,知道吗?”Marvy靠过来,拍拍她的脸蛋,成功逗得恩微笑后,才拿起她那看上去很贵的包包,“还有case(案子),先走了。”

  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个时尚的、高冷的、美艳的且听说曾被杂志评为“香港第一美名媛”的女子,其职业栏上填着的,竟是“私家侦探”四个字。

  恩静一脸淡笑:“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闲一点哪?”

  “哪能闲得下来啊?众人都说我‘主职大小姐,副业小侦探’,这两种职业哪个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

  恩静被她说得“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对嘛,就该这样,笑的时候开怀地笑,哭的时候痛快地哭。”她站起身,不打算抢着埋单了,因为两人相约的地点就是阮氏附属的咖啡馆。

  只是当她走向大门时,突然又顿住了脚步。

  敛了敛素来高傲的神色,她俯下身来:“可是恩静,你已经有多久没开怀地笑过了?在大学里初见时,我已觉得你有心事。可为什么我今日看你,却是比一开始更落寞了呢?”

  直到好友远去,恩静才发觉自己嘴边的笑已僵硬了好久。

  夕阳早已落下,带着它不知为何每日要东起西落的使命,盲目而彻底地沉沦。

  为什么我今日看你,却是比一开始更落寞了呢?

  为什么呢?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薄月已上柳梢头,恩静拿起包,却在起身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姐姐!”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不甚熟悉的混血女孩,穿着粉红公主裙,绑着漂亮公主辫,带着满脸兴奋奔至她的面前,“姐姐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

  “我就是做公益那晚发现你很会唱南音的靓女啊!爹地说你是当晚第一靓,我是当晚第二靓呢!”

  恩静凝神想了一秒,才回忆起来:天哪,竟是那晚在公园里遇到的小朋友!娇俏的嗓音、娇俏的面孔,还有一双彰显着混血身份的蓝眼睛——可不就是那晚嚷着让她上台去献唱的小女孩:“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爹地……”

  “巧啊,恩静小姐。”一个温存得近乎妖孽的嗓音和小朋友的声音一同响起,女孩一听,又兴冲冲地奔过去:“爹地、爹地……”

  “乖了,有没有叫姐姐?”竟是Cave。

  陈恩静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爹地?”这人不是传说中的黄金单身汉吗?怎么……

  “领养的,不行吗?”Cave看出了她的心思,亲昵地亲亲怀中的小宝贝,妖孽的桃花眼不经意地瞥过她的桌前,“X-G?”

  “你知道?”

  这妖孽男抱着女儿大大咧咧地坐到她对面,就Marvy方才坐的位置:“来,四十五度角抬起头。”

  “什么?”恩静跟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那四十五度角处正是餐厅的墙角,一个黑色摄像头正发出红色信号。

  连楷夫说:“这个监控器就是‘X-G’,不止这一个,你们阮氏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场所,用的都是这款监控器。”

  “你确定?”她的表情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怎么不确定?当时在伦敦念酒店管理,我们一伙人合租一栋房,房东用的就是这款监控器。能录音,且十米外的人连毛孔都能拍得清清楚楚。所以回国后,大家把企业里、家里等重要场合都装上了这款‘X-G’。”

  这么说来,当时合租的人都知道这款监控器了?恩静尽量问得不着痕迹:“十米外都能拍到毛孔?看来这监控果然是企业和大户人家的必备品啊。”

  “看来我们恩静妹妹今天是发烧了吧?这监控器什么价位,你知道吗?”

  “意思是,买这种监控器的人不多?”

  桃花眼微微一眯,看来狐狸终究是狐狸,见恩静似乎兴趣挺浓,Cave不紧不慢道:“多不多我知道,甚至谁买过我都能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他压低嗓音,朝恩静招了招手,“靠近点。”恩静没有多想,凑上前去,而Cave也倾身凑到她耳旁:“你说,如果Baron现在就在旁边,看到我们这么亲密,会是什么表情呢?”

  恩静一个激灵,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你是来拿合同,还是来和我太太调情,的?”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连楷夫给耍了!

  她迅速抬起头,看到的果然就是阮东廷那张百年不变的冰雕脸!

  那双阴鸷的眼还盯着连楷夫,可被盯的人一点也不怕:“都不是。”他示意着怀中的小宝贝,“是我们Angela(安吉拉)想吃uncle(叔叔)家的cheese cake(芝士蛋糕)了——来,宝贝儿,快叫人。”

  Angela立即甜甜地笑开:“下午好,uncle!”

  阮东廷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将文件扔给连楷夫后,张开双臂:“乖,过来让uncle抱抱。”

  Angela立即从她老爸身上跳到帅叔叔身上:“Uncle,我想吃cheese cake。”

  “甜品部已经在做了。”他亲了一下Angela,这温情的动作简直让恩静看呆了。

  Angela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又笑眯眯地唤道:“姐姐也想亲我吗?”

  “啊?”

  “来嘛。”小人儿竟真的将脸蛋凑下来,“Uncle亲完姐姐亲,爹地说,这是间接接吻哦!”

  恩静的脸有些红了。Angela还在阮东廷怀中,脸蛋凑下来,便逼得阮东廷不得不将身体倾向她,一大一小两张脸就这么摆在自己眼前。见恩静一脸羞涩,阮东廷的嘴角似乎扬了扬:“还不亲?”

  “啊?哦。”她凑向Angela,正要往那挺翘的小鼻头上亲下去,又听到某人凉凉地提醒:“间接接吻的地方。”

  她瞬时烧红了脸颊——这是调情吗?发生在最冷峻、最严肃、最一板一眼的面瘫先生身上?

  “Angela,告诉阿姨uncle刚亲了哪儿。”见她不动,他竟又补充了一句。

  Angela立即配合地指着自己的左脸颊:“这里哦,姐姐。”

  真是无语了!

  男人睨着她的眼中似带了一丝威胁,直到恩静红着脸往Angela指的地方亲下去后,他才直起身:“看到没?连Angela都知道间接接吻要挑对象。Cave,好好向你女儿学学。”

  连楷夫:“……”

  恩静:“……”

  此时厨房将单人份的cheese cake送了上来,Angela立即跳到座位上去。这款cheese cake除了在阮氏的厨房外,即使把整个香港翻过来,也绝对找不到第二块。而事实是,除了少数能让阮东廷点头的人之外,谁也不可能在阮氏买到这款甜点,因为——no sale(非卖品)。

  “话说,这‘海陆十四味’你真不打算做了?”看Angela吃得一张小脸上满是欢喜,Cave问。

  言下之意,这cheese cake就是“海陆十四味”中的一道了。

  其实恩静也不太清楚“海陆十四味”具体是指什么,只隐约听婆婆说过,这是阮氏最早吸引客人的一桌菜。在五十年代的香港,红白喜宴上有它,高级聚会上有它,旧式家庭里最大的幸福就是上阮氏吃一桌‘海陆十四味’,可去年阮东廷接手阮氏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将这桌菜从酒店的宴会菜单上给撤除了。

  “可惜了,太可惜了!话说你要真不想做,不如把菜谱给我吧?”Cave倜傥地眨眨眼,“凭你我的交情……”

  “你我有交情?”阮东廷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见Angela吃得喷香,他薄唇微勾,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恩静忙跟了上去:“阮先生……”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确定要跟我说话?”已经走到酒店外,阮先生又恢复到刚才见面时的面瘫样。

  “心情不好?可你刚刚还……”

  “刚刚是因为有Angela在,”他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整个咖啡馆的人都看到我太太和一个花花公子在调情,你说,我该心情好吗?”

  恩静脚步一顿。

  此时阿忠正好将车开过来,停在两人面前。阮东廷率先拉开车门,恩静连忙跟了上去。只是她正要开口,阮先生已扭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不用解释了,关于你和连楷夫那点事,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我只想再重申一件事……”

  她原已微张的嘴在这句话落下后又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