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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八曲:白头偕老共余生(1)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等等我……”

  “我已经等了十四年了,

  早已……心灰意冷了。”

  “你怎么就没有想过,

  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也会累呢?”

  雨一直在下,从午夜至天明。

  天明时,恩静将这一决定告诉了秀玉,秀玉勃然大怒:“不行!我不同意!”秀玉震怒之中以为是阮东廷提出的要求,一巴掌只差没往他脸上甩过去,“你还有良心吗?还是人吗?恩静是你带来香港的,即使你要离了婚去娶那个女人,我这个当妈的也要把她留在家里,等着你被判重婚罪!”

  恩静简直啼笑皆非,可阮东廷什么也没替自己解释。

  不知为什么,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香港,而且,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提出离婚的。人人都说,阮家那个负心汉一见旧情人病好了,就向原配提出了离婚。

  全世界都如此口口相传,以至于恩静到律师事务所找人时,受理她案件的律师还没看case就义愤填膺道:“过分!太过分了!这次我一定帮你狠狠地敲他一笔!”

  那个律师有一张标准的娃娃脸,高大的身躯,满脸正气,他看恩静似乎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哎,我说阮太太,这么快就把救命恩人给忘了?”

  竟是上次自己遭到抢劫时救她的刘律师!

  恩静何等心细的人,瞬间便想起那天在病房他对阮先生说:“日后有需要用到律师的地方,请阮先生尽管找我就好。”

  “这么巧?该不会是阮先生请你来受理这案子的吧?”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却换来刘律师的汗颜:“想到哪里去了?他请我受理,我还能当你的律师吗?”

  话虽这么说,恩静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只是垂眸片刻,再抬起头:“那一切就拜托刘律师了,我先走一步,家里的行李还没收好。”

  “现在就要分居吗?这么急?”

  她只笑不语。

  其实和妈咪说了离婚的事以后,恩静就想搬出去了。只是那好长时间都不回家天天说忙的阮东廷却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又不忙了,说什么也要亲自带她去找新房子,所以搬家的事才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两天后,阮东廷驾车陪她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寻找。这一次,从九龙半岛开到香港岛,几乎是反方向地重复着那晚的路线。路途漫长,两人却一路沉默,除了未上车时的约法三章:“要搬出去,可以,但我有三个要求——第一,酒店的班要照上;第二,我上门看你时,不能不让我进门;第三,除了我之外,不能让其他男人进门。”

  “我们已经要离婚了。”她始终看着前方的车流。

  “只是‘要’,不是吗?”

  沉默持续到了终点。直到车子停在一套住宅外,下车前,她才轻声开口:“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藕断丝连也是需要感情的啊,可他对她,又哪来的感情呢?

  搬出来之后,原以为自己的世界会一片安静,可谁知偶尔在深夜该入睡时,她公寓的安全门会被打开。那安全门就在储藏室和通往楼下车库的楼梯间,挺隐蔽的。确定了住处以后,阮东廷就顺手拿走了一套安全门的备用钥匙。

  第一次她还有些错愕,他带着水果,提着一个很明显是从家里拿过来的保温壶:“妈咪熬了汤,让我带过来给你。”

  她心中不是没有失望的,可面上也只是淡淡地说声“谢谢”,然后接过保温壶,便没有再理他。

  他没走,就坐在沙发上看他的文件。直到大半个钟头后,恩静暗示性地开口:“那个,我想休息了。”

  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那就休息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

  第二次再过来,是在一周以后。这次他干脆什么都不带了,只是自己开门进来,随手拿起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没多久,恩静就洗好了衣服,提着一桶湿衣服走出来时,看到他,愣了愣。他起身欲替她拿那桶并没有什么重量的衣服,却被她避开了。他的手生生在空中顿了两秒,之后两人彻底无言。就这样,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在书房里看账本。恩静连准备去睡觉时都不再开口让他回去,反正他也不会理的,不是吗?

  第三次过来,又是一个星期以后,他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文件。这一次,她终于开口说:“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有什么意思呢?他和她,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在阮家时,他成天不回家,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现在再这么要断不断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外头的人都说,是他不要她了,他有了新欢——不,他选择了旧爱,“阮氏”“何成”即将联姻。很多时候,他陪着那个女子从商场辗转至舞会,大报小报笑称:“已经可以称她为‘阮何秋霜’了吧?”

  阮何秋霜,阮何秋霜啊——你看,原来,连这个社会都承认了她。

  阮东廷在听到这句话时,却只淡淡地抬了一下眼皮说:“恩静,我们还没有离婚,我偶尔来看看你也是正常的。”

  “我不需要你来看我。”

  “可我需要。”

  可他需要?为什么需要?为了两人还没签字离婚?为了随时可能将他谴责成负心汉的舆论?

  她笑了,忍无可忍地笑得那么讽刺:“是不是我一直没有表达清楚?阮先生,我不仅不需要你来看我,我也不想让你来看我。”

  无辜的报纸终于“哗”的一声被愤怒地合上,并被扔到了一旁。

  那个高大的身躯倏地站起:“一周就一次!一周一次都让你那么痛苦吗?”

  她背对着他,从他扔了报纸冷了脸后,她就背过身去,不声不响地僵在那里。

  “看着我!”他愤怒着过来扳她的脸,“我都来过那么多次了,没有一杯水也没有一句话,现在……”他突然噤了声。

  被硬扳过来的那张脸上,什么时候淌满了沉静的泪,他全然不知。或许是在他摔报纸的那一瞬,又或许是在她说完不想让他过来的那一瞬。

  明明泪水肆意地汹涌着,可声音却还是平静的。“不是一周一次让我痛苦,是见到你,”她顿了一下,“是见到你……让我痛苦。”

  灼热的液体仿佛烫伤了他的手背,他耳旁只有她绝望的声音:是见到你,让我痛苦。

  自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来过。

  香港开始进入春季,偶尔雨,偶尔阴,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许是染上了流感,她突然发起烧来,猛打喷嚏。她跟杨老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急着处理案件的刘律师赶紧抓住这个空当。她说发烧了不想出门,他干脆就上门来同她谈离婚的要求:“你想要多少财产?我听说阮先生去年在浅水湾置了一套豪宅……对了,要股份如何?我看要阮氏的股份最实在,保证升值,永远不会坐吃山空。”

  恩静却兴趣寥寥:“我什么也不想要。”

  “怎么可以不想要呢?我收费很贵的,什么也不想要你还怎么给我付律师费?”

  “……”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别傻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讲求全身心奉献啊?”他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家伙昨晚才在尖沙咀包了一家餐厅给何秋霜庆生呢!婚都还没离就那么嚣张,得狠狠敲他一笔,别便宜了那个浑蛋!”

  她目光一滞,原本凝聚在脑门的热力突然间扩散,散向四肢百骸,灼热的高温几乎烫得人喘不过气来时,就在那一瞬,就是那么一瞬,突然,安全门被人打开了。

  她愣在了那里。

  携着39℃的高烧,愣在了那里。

  有多久了?这扇门除了她包里的那把钥匙以外,再也没被第二把钥匙开启过。

  只是那进门的人一看厅里除了恩静之外竟还有旁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时,那对眉迅速拧起:“你来做什么?”

  是阮东廷。这有着低沉质感的声音,又永远能不悦得那么理所当然的,除了阮东廷外还会有谁呢?

  刘律师笑眯眯地答:“来做什么?当然是来和陈小姐谈怎么敲诈你啊。”

  “出去!”

  “可我们还没谈完呢。”

  “我让你出去!”

  刘某人竟然不怕他,甚至还使出了看家本领。“据我所知,这套公寓登记在陈恩静小姐名下,按香港法律,使用权和发言权都归陈小姐所有,也就是说,如果陈小姐没有要求我出去,阮先生,”他一张娃娃脸笑得挺欢愉的,“那就抱歉了。”

  这娃娃脸也不知怎么回事,前阵子才热络地想拉阮东廷当自己的客户,今日就在这儿嬉皮笑脸地挑衅。

  恩静却不想再蹚这趟浑水。这边刘律师转过头:“陈小姐,别赶我走啊!”那边阮东廷冷厉的目光已经射过来,仿佛在说“你敢”。

  她微微扯动了嘴角。这个人哪,为什么在任何时候,都能把占有欲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她没有理会那两人,干脆转身,走进房里。要斗就让他们俩斗吧,她发烧至39℃,也再没有力气去理这些混乱的事。

  只是她前脚刚移到房间里,后面便“咔”地传来开门的声音。熟悉的气息自后方袭来,根本不需要猜那人是谁,她的细腕便被他拉过来,温热的大手同时探向她的额头:“杨老说你发烧了?”

  却被恩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刚刚刘律师的话逼上她的脑海,那家伙昨晚才在尖沙咀包了一家餐厅给何秋霜庆生呢!

  那么可笑,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何秋霜的生日跟她不过相差一个月。可一个月前的生日,他得到了自由,一个月之后的另一个生日,他便在豪华地段大设宴席,是在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自由吗?

  既然如此,他现在又来做什么?

  那只被拒绝的手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拒绝,又要探上来,这回甚至还用另一只手将她禁锢住:“生了病就要去看医生,一个人还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再这样下去,我干脆让用人过来照顾你好了。”

  “不必了,只是小感冒。”她再次用力,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反倒弄得阮东廷挺不耐烦:“做什么?几岁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生病了就要去看医生,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凭什么搬出来住?明天我就找个人过来照顾你,要不你就搬回家……”

  “够了!”上次都已经闹成那样了,这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来她家说这种话,“阮先生,我们已经要离婚了!要、离、婚、了,你没听懂吗?”

  “要离婚了?”他不怒反笑,看上去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就因为要离婚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让新欢进门,让那个浑蛋在我面前嚣张吗?”

  “你说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新欢?

  太可笑了!

  “什么叫新欢?有新欢的到底是谁啊?”

  那家伙昨晚才在尖沙咀包了一家餐厅给何秋霜庆生呢,昨晚才包了餐厅给那女子庆生呢!

  太可笑了!

  她用力一甩手,冷不防将他握着自己的大手给甩开,没等阮东廷反应过来便走出房间。刘律师已经走了,她穿过大厅走到大门口,一把将大门狠狠地拉开,然后怒目瞪向还站在房门口的阮东廷:“出去!”

  阮东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出去!”

  “见鬼,你看我出不出去!”高大的身躯倏然穿过几十平方米的大厅迅速来到她跟前。“砰”的一声,大门被怒不可遏地关上,又锁上,然后她眼前一乱,整个人被这浑蛋打横抱起,重回房间,被丢到床上!

  直到看见他疯了一般扯着自己的领带,恩静才嗅到危险的味道:“你要做什么?”

  她慌了,高大的黑影却已经跃到了床上。

  “走开!你要做什么?走开……”

  “想得美!要离婚是吗?好,很好!我就老实告诉你吧,从你提出离婚的第一秒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同意!陈恩静,这辈子你都休想和我阮家撇开关系!”

  “阮东廷!”

  “闭嘴!谁准你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先生的?”

  她简直快要疯了!这个野蛮人竟然扯下领带就将她的双手捆到了床头,想到某种可怕的场面,她的一颗心狂跳起来:“你要做什么……”电灯“啪”地被关掉,一瞬间,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

  “阮先生、阮先生……”她好怕好怕,双手被捆,黑暗笼罩。

  可许久后,原本悬在她上方的男子才缓缓地俯下身来,将下巴搁到了她的肩上。

  他什么也没做。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那狂躁的声音随着陡然而至的黑暗沉下去:“再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

  “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等等我……”

  她的眼泪突然涌出眼眶,“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1979年,她十四岁时,他这么说,于是年少的她将这句话捧到心尖奉为圣旨,从十四年前等到十四年后,最终等来一个无心的人。

  如今的她,二十八岁,一个女子全部的青春即将逝去之时,他还是叫她等他。

  她该怎么等?又还能怎么等呢?

  她与他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隔了漫漫十四载人生路,艰辛地熬到现在,竟还是无缘。

  “阮先生,”她闭上眼,“我已经等了十四年了,早已……心灰意冷了。”

  他掌心一震:“恩静……”

  “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也会累呢?”

  是啊,他怎么从来就没想过呢?

  “因为那个等待的人一直给了你太多太多,所以现在只要少了一点点,你就无法忍受。可是阮先生,你是否想过,你给她的,一直也就是这么少啊,甚至是更少。可你从来也没有想过她有多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突然就不要她了……”

  这世间的情感,那么多,然而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两种:一是你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二是你赠我琼浆,我还你泪光。

  他曾经一度以为他们的婚姻关系属于前者,原来在她看来,却是完完全全的后者。

  这一晚他没有离开她的房间,也没再做什么,只是抱着她一整晚,抱着她柔软却虚弱的身子,抱着她脆弱却坚持的决定。

  一整夜,那么紧。

  只是第二天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他的怀抱空了,床上只有自己。跑出房间时,整个大厅也空空荡荡的。他再跑回房,拉开衣柜——空了,里头她常穿的那几套衣服已集体消失。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是在他怀中消失的,可阮东廷还是将电话打到各处,妈咪那儿、Marvy那儿,甚至还没上班的杨老也接到了他的电话。

  “有有有,太太刚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请假几天……”

  “有没有说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