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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月老庙,求姻缘(3)


  她抬起头看宋月眉,只看到她整个人都浸在了一片金黄色的光晕里,一张侧脸美得叫人心惊。她的睫毛翘翘的,嘴角也翘翘的,偶尔回头望一眼田知贤,眼里柔情满溢。

  那时的何棠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没有父母照顾会很可怜,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喜欢回亲生父母的家。

  她的父亲木讷寡言,母亲尖酸泼辣,哥哥又总是欺负她,何棠很庆幸自己是与宋月眉、田知贤在一起生活。

  与小姨妈在一起的六年,何棠健康快乐,宋月眉是何棠的偶像,成为像小姨妈那样的女人,碰到像小姨夫那样的男人,便是幼年何棠埋在心里的秘密。

  是宋月眉将何棠变成了现在的何棠,即使之后的十几年,她又回到了宋月娥身边,何棠的内心依旧平和明朗。

  她从未对人说过这番心事,可是现在,在宋月眉的墓前,她蹲在地上,把牢牢印在记忆里的故事,缓缓地讲给了秦理听。

  下山以后,四人返程。

  车里开着暖气,又行驶得平稳,何棠心情放松,一会儿以后竟歪着头睡了过去。

  秦理与她之间隔着座椅扶手,见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睡得很不踏实的样子,他悄悄向她靠近一些,想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但是距离有点远,他终究没有做到。

  秦理有些无奈,只得弯腰取出那块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何棠身上。

  何棠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就被车辆的一次颠簸弄醒,她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发现还是在半路上,身上则披着秦理的毯子。

  她红着脸说:“谢谢。”

  “不客气。”秦理微笑。

  又一次经过碧湖时,秦理远远看到一间黄色建筑。

  他问何棠:“那是什么?”

  何棠一看,说:“哦,那是一间寺庙。”

  “寺庙?”

  “是啊。”何棠突然抿着唇笑起来,脸颊也有些红,“原来只是一间普通的庙,后来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说在这里烧香许愿会有好姻缘,渐渐的来这里的恋人夫妻就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变成一间月老庙了。”

  秦理不解:“月老庙?”

  “就是求姻缘啊,还能挂同心结。”何棠继续笑着,“其实,好像是90年代从香港一个连续剧里学来的,在庙门口有一棵大树,树上被恋人们挂满了同心结,很多人都信的呀。”

  秦理思考了一下,说:“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如我们去看看?”

  何棠一怔:“啊?”

  “反正时间还早,今天天气又好。”秦理眉飞色舞,“我妈妈一直对我催婚来着,我的确需要去求个好姻缘。”

  马佑杰得了指示后掉头往月老庙驶去,离那寺庙一百多米开外有一块空地可以停车,关敬搬下轮椅让秦理坐上,刚想要推着秦理过去,就被他阻止了。

  “我和何棠过去逛一圈就好,只有我和她是单身呀。”秦理笑着对关敬说,“你有老婆,小马也有女朋友,你俩过去可不好哦。”

  关敬望着那条路,还算平整通畅,就说:“秦先生,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打我们电话,我和小马在车上等你们。”

  秦理应下,转头就冲何棠笑起来:“何棠,走吧。”

  何棠推着秦理的轮椅慢慢地往月老庙行去,她不是第一次推他了,这时再也不会觉得紧张不安,走在路上,她还絮絮叨叨地向他讲述自己知道的月老庙的故事。

  “我同学对我说,恋人或夫妻只要来这里求一个同心结,就永远都不会分手。”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其实我不太信的。”

  秦理问:“为什么不信?”

  何棠说不太上来,只得回答:“没为什么,反正就是不信。”

  这间月老庙也不知是谁投资修缮的,居然还做了无障碍通道,何棠推着秦理沿着坡道进去,庙里人并不多,香火缭绕,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格外醒目,因为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同心结和红黄相间的同心符,夹在绿色叶片中,红黄绿晃得人眼都花了。

  秦理见到这景象,不禁“哇”了一声,何棠也是许多年不曾来这里,感叹道:“这棵树越长越大了呢,以前我来的时候,树上还没有挂那么多的,看来现在这里的生意真不错呢。”

  秦理四处张望后问何棠:“哪里可以求同心结?”

  何棠抿着唇笑,摇头说:“你还不能求,你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女朋友不能求?”秦理惊讶地说,“那我要求什么呢?”

  何棠指着殿堂里一个居士打扮的老人,说:“如果没有女朋友,可以去他那里求姻缘袋。”

  “姻缘袋?”秦理突然问,“何棠,你要求吗?”

  “我……”何棠支吾着答不上来,一张脸“腾”一下又红了。

  她记起上午时秦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那句话,他那么坦然地说,他喜欢她。

  当时,何棠的心跳得飞快,这已经不是秦理第一次向她表白,对于他的心意,何棠已经不再怀疑。

  她只是想不明白,像秦理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何棠觉得自己平庸普通,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孩没有两样,倒是自己的身世及成长背景,要比别人坎坷一些。

  何棠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两三天,她的一颗心从天堂掉下地狱,又从地狱升上天堂,是这个叫秦理的男人拯救了自己。何棠惊讶地发现,自从秦理来到泽土镇,她已经许久没记起王宇霖。

  即使站在这间月老庙里,她似乎也忘记了她的王师兄。

  但是何棠不会表露自己的这份念头,她觉得羞愧且难堪,她不知自己对秦理究竟抱着怎样的一份感情,只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这时,秦理居然问她:“姻缘袋,何棠,你要求吗?”

  要求吗?

  何棠果断地摇头:“不求。”

  “为什么不求呢?”秦理笑起来,“你也不小了,刚才不是还说,想要碰见一个像你的田叔叔那样的男人吗?”

  “……”何棠低着头,红着脸绞衣服。

  “你不求,我求。”秦理说,“何棠,把我推过去吧。”

  何棠将秦理推到居士身边,秦理直说要求姻缘袋,居士问了他的姓名、生辰八字及籍贯,秦理一一作答。然后居士问道:“你有倾慕对象吗?”

  秦理认真地答:“有啊。”

  何棠心中小鹿乱撞。

  居士又问:“那告诉我你倾慕对象的姓名、生辰八字和籍贯。”

  “啊……”秦理抬头看一眼何棠,突然笑了起来,小声却清晰地说:“她叫何棠,人可何,海棠的棠,是泽土镇人,至于生辰八字……”他又一次抬头,“何棠,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何棠和秦理长久地对视僵持,终于,她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生日。

  居士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接着就递给秦理一个姻缘袋及一根红线。他说:“你去系在院里的同心树上就好了。”

  “这么简单?”秦理问。

  “是啊,记得要系得越高越好,那样最灵。”

  何棠又推着秦理来到院中同心树下,秦理坐着轮椅抬头望,伸长左臂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连最低的枝桠都系不到。

  “何棠。”他回头叫她,“帮我系一下。”

  何棠默默接过他手里的姻缘袋,抬头观察着树木枝干,踮起脚想要往一截枝条上系时,秦理叫她:“不要这个,这个不够高。”

  “……”她又寻到另一根枝桠,刚要系,他又叫:“这个也不够高。”

  何棠扭头问他:“那你要系在哪里啊?你和我讲。”

  “唔……”秦理左手托着下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很认真地望来望去,终于他选定了一根枝桠,指着说:“那个!那个高。”

  何棠很努力地踮起脚去够那截树枝,指尖将将能够到,实在不够高度系上去。

  她有些懊恼,试了几次额头都出了汗,说:“我够不到啊!”

  秦理没出声。

  何棠一次又一次地踮脚,一次又一次地去试,她没有再抱怨,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秦理,只是咬着牙地去够树枝。

  终于,她小跳了一下,将树枝拉弯了一些,咬紧牙关像跳芭蕾一样踮着脚尖,一鼓作气地将秦理的姻缘袋系了上去。

  打完一个死结,树枝一下子就弹了上去,带动满枝的同心结同心符晃个不停。何棠突然就觉得轻松,心里特别高兴,她兴奋地转过身来望向秦理,拍着手说:“系好了!这下够高了吧!”

  秦理依旧没有说话,何棠发现,他漆黑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何棠突然意识到,她刚刚那么努力系上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天慢慢地阴了下来,秦理收回视线,抬头看天,他轻声说:“要下雨了。”

  说完之后没多久,雨水已经落下。

  叮叮咚咚地打在这乡间小庙的屋檐上,溅起朵朵小水花。

  何棠和秦理躲在屋檐下。

  他坐着轮椅,她站在他身边。

  秦理望着院中那棵同心树,说:“那么大的雨,不知道姻缘袋会不会打湿。”

  “打湿了也不要紧。”何棠指着树上一些同心符、同心结说,“看到了吗,那些都退色了,肯定是挂了好多年了。”

  “那就好。”秦理的左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又问,“何棠,你说,它会灵吗?”

  何棠:“……”

  秦理依旧望着前方,说:“何棠,有些话,早上我就想和你说了。关于你哥哥的病,其实不用你嫁给我,我也可以一直负担他的医疗费。”

  何棠:“……”

  “但是。”秦理终于转头看向何棠,“如果你愿意,我真的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无关其他任何条件,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何棠:“……”

  “何棠。”他温柔地叫着她,“我想试着成为,像你的田叔叔那样的男人,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田知贤。

  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壮,长得也不是很帅。

  他近视眼,还有胃病。

  他很温柔,很斯文,很儒雅,也很幽默,很有趣,很活泼。

  他知识渊博,心胸宽广,多才多艺,心地善良。

  他有很多很多的优点。

  他是宋月眉最爱的男人。

  秦理,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屋檐很窄,淅淅沥沥的雨水扫到了他们身上,微风吹来,带来一股青草香。

  小城镇的空气在雨水的洗刷下显得格外清新,清新得令人的心境都变得透明了,柔软了。

  何棠低头看着轮椅上的秦理,他的发上沾上了一些小水珠,有一些还顺着发梢滴落下来,他的眼神沉静专注,像水一样澄澈清透。

  那一瞬间,何棠的呼吸似乎停止了,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浅浅的雨幕中,她只看到秦理温柔的笑。

  关敬和马佑杰撑着伞跑进了寺庙,看着相对无言的两个人,他们没有多想,关敬推起秦理的轮椅,马佑杰替他们撑着伞,三个人往庙门口走去。

  何棠手里拿着马佑杰递给她的伞,她站在那里发呆。

  终于,她抬脚追了上去。

  离开寺庙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那棵同心树,满树的红黄绿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何棠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她挂的那枚姻缘袋,它垂在高高的枝桠上,正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回泽土镇的车上,马佑杰专心开车,关敬在副驾驶座目视前方。

  车厢里很安静。

  秦理的左手伸过座椅扶手,轻轻地牵住了何棠的右手。

  她的手有些冰。

  他的手却很热。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一开始只是手指,一寸,一寸,慢慢滑到手掌,最后,他宽大温暖的左手终于将她柔软的右手全部握住了。

  她没有躲。

  只是望着左边,留给他一个泛红的耳根。

  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悄悄地望向了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