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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她不会变(2)


  经过一家照相馆时,何棠停住了脚步,她往店里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番,引得一个60多岁的大伯走了出来。

  那大伯盯着何棠看了半天,突然叫起来:“哎!这不是小棠么?有两三年没看到啦,现在这么漂亮啦!顾爷爷都快认不出来了。”

  何棠现在穿的都是秦理给她准备的衣柜里的衣服,要比以前考究许多。再加上她现在皮肤白了,人也长开了,的确褪去了一些小镇姑娘的青涩气息。

  “顾爷爷。”何棠笑眯眯地叫着,顾爷爷看到了她身边轮椅上的秦理,不解地问:“小棠,这是……”

  “这是我丈夫秦理。”何棠又对秦理说,“阿理,这是顾爷爷,他在泽土镇开了十几年照相馆了,以前这里是碧湖村时,他就开店了,他的照相技术可好了。”

  秦理仰着头微笑:“顾爷爷,你好。”

  顾爷爷尴尬地应着,这时,何棠说:“顾爷爷,我想在你这儿拍个结婚照,行么?”

  “结婚照?”顾爷爷惊讶地说,“现在都流行拍婚纱照啦,谁还来我这个老馆子拍结婚照啊。难道你们没有拍婚纱照么?”

  秦理心中一顿,结婚仓促,他真把这件事给忘了,登记了十来天了也没想起,何棠也没提。

  何棠抿着嘴唇掠过耳边的发,笑着说:“我就想在这儿拍啊,顾爷爷,我要拍我小姨妈和小姨夫拍过的那种结婚照。”

  顾爷爷的照相馆面积很小,光线幽暗,装修风格也是很多年前的样子,朝街上的橱窗里摆着一些式样老旧的样照,仔细看还能看到相框上蒙了一层灰。

  照相馆门口有挺高的门槛,用来防止雨天进水,秦理的轮椅过不去,关敬上来看了一下,试着推动轮椅把手把轮椅前轮翘起来,发现角度还是不行。

  看着他蹲在那里研究,何棠心里有些后悔,之前兴冲冲地说想拍照,完全没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

  她对秦理说:“阿理,要不咱们不要拍了。”

  秦理笑着对她摇摇头:“要拍的,大不了让关敬把我背进去好了。”

  关敬站起身来,又推起把手试了一次,秦理的轮椅已经倾斜得很厉害了,他的左手牢牢抓着扶手,何棠在他身边护着他,终于,一个颠簸,轮椅过了门槛。

  一直看着他们忙活的顾爷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照相馆现在生意很清淡,最多的业务就是给人拍证件照。顾爷爷甚至在进屋的地方做了个小货架,卖起了零食饮料。

  何棠和秦理进去后,关敬又去门外等待了。顾爷爷打量了一会儿何棠,突然说:“小棠,你等我一下,我去找点东西给你看。”

  他去了里屋,直过了二十分钟才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十寸大小的照片。顾爷爷一边掸着照片上的灰,一边拿给何棠看:“小棠你瞧,这是月眉和她老公,好像是叫小田是不是。”

  何棠又惊又喜,拿过顾爷爷手里的照片仔细端详。当年宋月眉去世后,她的遗物是由宋月娥、田知贤和何棠外婆一起收拾的,田知贤放弃了与宋月眉共同生活后所有值钱的东西,只要了宋月眉的大部分照片和一些日记、小诗,其中自然包括他们在这里拍的结婚照。

  从那以后,除了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何棠就没看到过小姨妈的照片,更加没看到过关于田知贤的一点一滴。她从没想过,顾爷爷的店里居然还保存着他们的一张照片。

  何棠蹲在秦理身边,把照片给他看,语气有点激动:“阿理你看,这就是小姨妈和小姨夫。”

  这是一张彩色照片,与秦理想象中不一样,相片里的宋月眉并没有穿婚纱。那时候是90年代初,大城市已经时兴穿婚纱拍结婚照了,像宋月眉这样新潮的女子不会不知道。可是照片里的她却是穿着一件无袖旗袍,袅袅婷婷地站在窗边。她的头发挽在耳边,插着一支发簪,纤长的手臂似玉般白净,闲闲地搁在一个男人的肩上。

  秦理看着照片里的田知贤,一个干净儒雅的男人,戴着眼镜,穿一身在现在看来很是土气的西装,端坐在一张沙发椅上。

  十几年的时间,令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有些面目模糊,但秦理还是能看出它们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亲昵。

  田知贤的手搭在宋月眉的手上,两个人一起看着镜头,面容平静,连着颊边的笑都是很淡很淡的。

  不得不说,顾爷爷的摄影技术还是很不错的,明暗、构图都处理得很好,只是岁月悠悠,如今已是人事全非,这照片里相约要白首的两个人,早已阴阳相隔。

  秦理抬起头来看何棠,何棠正在朝他笑,她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心中所想,轻声说:“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阿理,他们都没来得及结婚,我们已经结婚了呀。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和你在顾爷爷这里拍一张结婚照,我小姨妈在天上会很高兴的。”

  最终,秦理和何棠在内间的小摄影棚里拍了几张结婚照。他们并没有换衣服,只是脱下了外套,何棠静静地站在秦理身边,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秦理穿一身白色加绒衬衣,外罩黑白格子的毛线背心,歪打正着地有些正式,何棠低头看他,能看到他柔和流畅的脸颊和不停眨动的睫毛。

  她又看向镜头,顾爷爷年纪虽大,也已经换了数码相机了,他站在三脚架前指挥着他们的动作。

  “新郎官儿笑得太厉害了,稍微含蓄一点!”

  “哎哎,小棠你再靠近新郎一点。”

  “新郎官儿你手动一下,这样有点死板哎。”

  秦理一愣,左手伸到右肩,搭在了何棠的手上。她的手指一动,小心翼翼地缠住了他的手指。

  顾爷爷满意了:“两个人准备好一起笑,我数一二三哈。”

  “一,二,三!”

  何棠依偎在秦理身边,与他一起笑得灿烂。

  第二天,依照泽土镇的风俗,秦理一家去何棠家迎亲了。

  何棠一早就回到了家里,高中同学黄静华为她做伴娘,齐飞飞也来凑了热闹,亲自给何棠化妆。齐飞飞念书不行,化妆的本事倒还不错,经过她的打扮,一身红色喜裙的何棠显得非常得明艳亮丽。

  黄静华拍手说:“何棠,你真漂亮。”

  齐飞飞说:“何棠姐姐,你为什么不穿婚纱呀?”

  黄静华说:“我们这里结婚不兴穿婚纱,就算穿也是很难看那种,所以女孩子结婚就和老公坐车去市里拍婚纱照过过瘾。”

  齐飞飞撅嘴:“可是何棠姐姐连婚纱照都没拍过。”

  何棠笑道:“我不介意的呀,阿理说了以后D市的婚礼会补办的。”

  齐飞飞开心了:“那我到时再给你做伴娘!”

  吉时到了,何棠在两个伴娘的陪伴下下了楼,秦理已经坐着轮椅等在客厅里。他穿一身黑色西服,粉色衬衣、红色领带,即使坐着都显得格外意气风发。他抬头看到走下楼梯的她,眼睛瞬时就笑弯了。

  秦理的家人都站在他身后,何庆国夫妻看到女儿嫁人,心里多少是有点欣慰的,气氛和乐融融,宋月娥捧着糖篓不住地给来串门的小孩儿分糖。

  何棠走到秦理面前,与他十指相牵。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何海突然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脸盆。何棠离秦理最近,抬眸看到何海,她心里一惊。果然,何海一扬手,就把脸盆里的东西向着秦理泼去。

  千钧一发之际,何棠已经挡在了秦理身前,弯下腰紧紧地护住了他,她的喜服很宽大,尽可能地将秦理整个人都罩了起来。秦理惊呼出声:“糖糖!”

  那不知名的液体已经泼到了何棠的背上。

  宋月娥凄声尖叫起来,秦理的家人也都惊呆了,秦勉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就夺掉了何海手里的脸盘,扣住了他的双手。

  叶惠琴、秦树和齐飞飞赶紧去看何棠,何庆国冲到楼上去拿药箱,宋月娥看到秦勉制住了何海,立时过去与他拉扯起来。

  “放开我儿子!放开!”她大喊,“他心脏不好,吓不得的!”

  何海咻咻地喘着气,被母亲拉过来以后,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何棠,嘴里喃喃自语:“我不让你嫁给他,我不让你嫁给他……”

  齐飞飞气不过,说:“你神经病啊!”

  何海“刷”一下转头瞪她,吓得齐飞飞立马躲到秦勉身后,秦勉反手护住了她。

  秦理左手牢牢扣着何棠的手,他仰着头急问:“糖糖,糖糖,有没有事?”他又转过头对着何海吼道,“你到底泼的什么?!她是你亲妹妹!”

  何庆国已经提着药箱下来了。

  何海抿着唇,眼神涣散,胸口鼓动,宋月娥把他护到身后,扬着脖子说:“那么大声干吗!不就是一点水么。”

  秦理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懒得去管他们,又问何棠:“糖糖,是水吗?”

  “是水。我没事。”何棠终于开了口,她直起腰,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和惊呆了的一屋子人,捻了捻自己湿透了的喜裙,平静地说,“我上去换个衣服,不要行礼了,直接去酒店吧。”

  幸亏喜服挺厚,何棠还在里面穿了保暖内衣,要不然——

  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感觉到,何海泼的的确是水,不过是滚水。

  中午的婚宴气氛沉重,草草结束,宋月娥和何海甚至没有出席,只有何庆国到了场。

  吃完以后,叶惠琴和秦理商量,不要按原计划再留一晚了,直接出发回D市吧。

  秦理也有此意,他把意见告诉何棠,何棠茫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