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情感 > 情深何以许棠心全文阅读 > 第62章 失控边缘(3)

第62章 失控边缘(3)


  他的床是硬板床,床上铺一床凉席,床脚床头散乱地堆着一些衣服书本,还有没吃完的饼干,梁希晨就这么手肘支床,侧躺在床中间。

  “何棠姐姐,你坐。”

  说完这一句,梁希晨又尴尬了,他的房里根本没有椅子凳子,唯一能坐的是一架轮椅,此时还是在角落里,他根本就够不到。

  何棠定下心神走到他身边,坐在了床沿上,梁希晨手臂撑着身体往里面挪了挪,他腿上的毯子不小心滑了下来,何棠就看到了他的腿脚——真正得骨瘦如柴,畸形可怕。

  梁希晨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又把毯子盖到身上,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臀背部,羞涩地问:“何棠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要送你一份礼物的么。”何棠把积木递给他,“我同事说这个很受男孩子欢迎的,你可以玩玩看啊,拼起来是一艘船哦。”

  梁希晨腼腆地笑了,说:“谢谢你。”

  “不客气。”何棠看看他,又看看屋子,问,“你爸爸呢?”

  “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去打麻将了吧。”梁希晨垂着头说。

  “那你午饭怎么办?”

  “隔壁阿姨会给我送饭来的,爸爸每个月给她钱了。”

  “你就一个人在床上待一天吗?”何棠很惊讶,“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梁希晨点点头:“能的,这两年没上学,我都是这么过的。”

  何棠觉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问:“你的褥疮有没有好一点?”

  梁希晨一怔,手指拽紧毯子,摇头说:“没有。”

  见何棠皱起了眉,他赶紧指着自己胸下一点的部位说:“何棠姐姐我没事的,我这里以下都感觉不到的,所以不疼。”

  “……”何棠心惊肉跳,下定决心说,“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医生。”

  “真的不用了。”梁希晨着急地挪了挪身子,右手从床边角落翻出一盒药膏和纱布,说,“我自己会护理好的,现在主要是天热,一个没注意……”

  何棠急道:“你这样的情况,房里怎么能没有空调呢?你爸爸为什么不给你装?”

  她坐了一会儿,已经闷得出了一身汗,根本无法想象瘫痪的梁希晨是怎么在床上解决他的吃喝拉撒。梁希晨轻声说:“何棠姐姐,我真的没事,去年夏天,前年夏天,我都是这么过的……”

  正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了钥匙开门声,何棠站起身来,一会儿后就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房间,他穿着邋遢,头发油腻,嘴角还叼着一根烟,看到何棠愣了一下。

  他是梁希晨的爸爸梁鲁生。

  何棠没有多留,临走的时候,她思考了一下,把钱包里的钱都给了梁鲁生,大概是一千六百块。她说:“梁爸爸,天气太热了,给希晨装一台空调吧。”

  梁鲁生掂了掂手里的钱,说:“装空调……这点钱不够吧。”

  何棠忙说:“不够的我明天给你送来。”

  梁鲁生立刻堆起了笑脸,说:“那真是谢谢你啦,明天大概几点?我在家里等你。”

  何棠和他约了时间,与梁希晨打了招呼准备离开。临走时,她发现梁希晨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那个少年深深地锁着眉,还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梁鲁生瞪了他一眼,他抖了一下,默默垂下了头。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天,何棠和十四岁的梁希晨有了小小的交集,她对这个下肢瘫痪的少年心生同情,想要帮助他,如此而已。

  可是,事情的结果却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何棠回到家时正是中午,她洗过手去与秦理一起吃午餐。

  饭桌上,秦理并没有问到她去见梁希晨的事,何棠自己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对秦理讲了梁希晨生活环境之差,他的身体又不好,还不能出门,爸爸似乎也不怎么照顾他……秦理一直沉默着吃菜,没有回答。

  直到最后,何棠说:“那么热的天,他房里连空调都没有,我实在不忍心,给了他爸爸一些钱,不够的我明天再给他们送去。”

  秦理突然“啪”的一声搁下了筷子,扭过头看何棠,问:“你给了他爸爸钱?”

  他的语气很严肃,何棠愣了一下,犹豫着点点头,说:“一千六百块,给梁希晨买空调用,还不够……”

  她越说声音越轻,秦理盯着她的眼睛却越发严厉。

  何棠觉得这个样子的他真是陌生极了,问:“阿理,你怎么了?”

  秦理做了几个深呼吸,重又拿起筷子,说:“我没事。”

  “……”何棠不敢说话了。

  秦理默了一会儿后,夹了一筷子菜到何棠碗里,说:“糖糖,梁希晨的事你不要再管了,我会派人去处理的,你以后不要再和他见面,更不要去他家了。”

  何棠很惊讶:“为什么?”

  “不为什么。”秦理扭头看她,沉沉地说,“只因为我不喜欢你和他见面。”

  何棠傻了,一会儿后咯咯笑道:“阿理,希晨才十四岁。”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秦理说,“今天你给他爸爸的钱就算了,明天不要再去,更加不要再给他钱。”

  何棠心里有些小不舒服。不可否认,她钱包里的钱的确是秦理给她的,但是她这是在做好事不是么,她以为秦理一定会理解并支持她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责备她。何棠想到梁希晨的生活惨况,心里很是郁闷,她也有点来了脾气,又不好发作,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明天我会用自己的钱给他。”

  秦理眯起眼睛看她,说:“你自己的钱?”

  “是啊。”何棠撅着嘴说,“我也有工资的。”

  “工资?”秦理又一次搁下筷子,说,“糖糖,听我的话很难吗?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梁希晨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何棠急道,“我只是想帮他呀。”

  秦理冷静地说:“帮他可以有很多办法,我会处理,会让你满意,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和他见面,不要再给他钱。”

  “秦理!”何棠再也忍不住了,“你、你不是一直在做慈善的么?你说你很喜欢小孩子的,为什么就是看梁希晨这么不顺眼呢?他的情况比周小胖、章小元严重许多,他不就是最该得到帮助的人么?我只是想给他买个空调,难道你就在意这点空调钱?!”

  “是的。”秦理说,“我就是在意这点空调钱!非常地,在意。”

  他盯着何棠的眼睛,倾过上身步步紧逼。

  “何棠,我在意我赚的每一笔钱,每一块,每一毛,每一分,我不会允许这些钱花到任何没必要的地方。”

  与秦理认识十个月,结婚半年,何棠不敢说自己对他百分百地了解,至少,她觉得自己基本能摸透他的脾气。

  大部分的时间他是笑容可掬、温和有趣的秦理,对待亲人、朋友、下属和家里的护工、帮佣阿姨,他都没什么架子,很容易相处,偶尔大家开他玩笑他也不会生气,甚至还懂得一点自嘲。

  单独面对何棠时,他会咬着她的耳朵说情话,有时还会耍耍赖,幼稚得像一个大孩子。

  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半年,何棠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表象蒙蔽。她知道秦理有自己的底线,如果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会变得有些可怕。

  可是这一次,何棠实在不知道自己做的哪件事触到了秦理的底线,会让他这么生气。何棠觉得秦理已经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了,这根本就不是平时的他!

  她听到秦理说的那句话:我不会允许这些钱花到任何没必要的地方。

  何棠生气了。

  她咬了咬下嘴唇,说:“也许你会觉得给梁希晨买台空调是完全没必要的事,三、四千块钱还不如拿去买根领带,但我不这么认为!你去过他家里吗秦理!你知道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因为天热他房里有多臭多闷吗?他才那么小!他的生活环境会因为一台空调而改善许多!如果你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事,那我……那我只能说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把钱看得那么重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棠已经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胸口快速地起伏着,两只手臂垂在身边,拳头紧握,整个人簌簌地发着抖。

  秦理依旧坐在餐桌边,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何棠也不怕不给他面子了。

  那个男人一直眼神森然地看着她,眼里惯常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听着何棠用颤抖的语气噼里啪啦地说完一通话。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很久以后,秦理手指敲敲桌面,说:“坐下。”

  何棠:“……”

  秦理盯着她,见她没有反应,稍微放柔了一些语气,说:“糖糖,坐下和我说话。”

  何棠心中一滞,终于坐了下来。

  秦理移过她的汤碗,一勺一勺地给她盛了一碗汤,一边盛,一边说:“你知道这套餐具要多少钱么?”

  何棠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低头看自己面前的各种碗碟,她不懂瓷器,听见秦理已经给了她回答:“这套瓷器是我妈托人从法国买的,据说花了两万多块钱。”

  “……”

  “还有这套餐桌椅,大概花了四万块钱。”

  “……”

  “我们现在睡的那张床,我找人定制的,能方便我坐起来,五万,一分钱不打折。”

  “……”

  “何棠,关于梁希晨的事,我不想做太多解释,只能告诉你,给他父亲钱根本就帮不到梁希晨。你只需要无条件地信任我,相信我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就可以了。”

  秦理把那碗汤推到何棠面前,淡淡地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你现在眼里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用钱堆出来的,我的衣服,我的食物,我的房子我的家具,还有我坐着的这架轮椅。何棠,这架轮椅的价钱赛过一辆中型轿车,而这样的轮椅我有好几架。”

  何棠的面色发了白。

  秦理的背脊绷得很挺,他凝视着何棠,继续说,“包括你,何棠。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住的,甚至于你所谓的工资,从何而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清高,你视钱财如粪土,我势利,我爱钱如命。但是请你想一想何棠!如果没有钱,我和你现在会是怎样?”

  何棠呆呆地看着他,呼吸又一次急促起来。

  秦理目光如炬,直逼何棠:“让我来告诉你,何棠。如果没有钱,秦理,会像梁希晨一样整天待在家里,因为没有条件进行治疗,也没有条件去请护工!每天赖在床上就像条狗一样!没错,我妈妈会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但不能否认我会变成一个家庭的累赘,我也会生褥疮,会感染,会躺在床上寸步难移,吃喝拉撒全部不能自理!活得毫无尊严可言!而你呢……”

  何棠被他的话震得心跳加快,继而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秦理已经说出了口:“何棠,如果没有钱,说不定你已经嫁给了泽土镇的章波,而你的哥哥,已经死了。”

  一句话说完,何棠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她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在秦理面前,她真的太高估自己了,他对她的宠爱呵护从不曾减弱,以至于何棠放松了自己的神经,以为自己与他真的是平等的。

  可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平等过。

  她只是一个秦理花了几十万“买来”的新娘。

  必须无条件地臣服于他。

  她根本没有资格和他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