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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你还不了解我(1)


  周一下午,何棠接到了梁鲁生的电话,因为何棠没有在约定时间赶去他家,他打电话来质问了。何棠没有办法,只能借口说工作忙走不开,也不敢和梁鲁生再约时间就挂了电话。

  她想,秦理承诺会处理好这件事,她应该相信他。可是心里总是有那么一块疙瘩,揪在一起郁闷难捱。想了许久,何棠给孟老师打了电话。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孟老师关于梁希晨的事,孟老师没有起疑,告诉了何棠这几年来“助行天使”组织和梁希晨之间的故事。

  “梁希晨是我们重点帮助的对象之一,但是因为他是完全性的脊髓损伤导致的高位截瘫,所以也没办法治疗,想让他每天复健吧,他家的情况又有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他爸爸很不配合。”

  “怎么会这样呢?”何棠想不通,“有人愿意不计报酬地帮助自己的孩子,做爸爸的怎么会不配合?”

  “唉……一言难尽。”孟老师说,“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把希晨接出来住在一个医院里疗养,那个时候他身体很不好,褥疮、肺炎、营养不良……秦总给他定了最好的病房和最好的护工,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养好。”

  “秦总?!”何棠惊讶地问。

  孟老师回答:“是啊,就是秦总。大概是两年前吧,本来希晨念小学时是有护工全天陪读的,护工也是秦总请的。后来小学毕业了不知怎么的希晨提出不读了,我们事后想想大概是他爸爸教的。希晨上学的时候身体被我们照顾得挺好的,人也没那么瘦,可是不上学以后身子一下子就垮下来了,我们派志愿者上门去看他还要被他爸爸骂,有一次甚至还打人了。后来志愿者发现希晨身体情况很糟糕,就向我汇报了,我问过秦总后,他立刻要我把希晨接出来好好治疗。就是那一次,希晨养了两个月后身体好了许多,我们还和他商量继续请护工陪他念初中,没想到这时候他爸爸闹到医院来,非要把希晨接回家去住。”

  何棠听的懵了,满脑子云里雾里的感觉,原来,秦理并不是对梁希晨不闻不问的呀,他居然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她着急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没办法,报警也报过,街道也找过,都解决不了。希晨没成年,他爸爸是他监护人,他爸爸也不算是虐待他,只是他一个瘫痪的孩子,他爸爸真的照顾不好。而且他爸爸还有个大毛病,就是爱赌博,一赌起来就废寝忘食,早忘了家里还有个瘫在床上的儿子了。偏偏希晨还会帮着他爸,有警察和社工去问他,他都说爸爸对他很好,我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棠:“……”

  “哦,还有一件事,去年吧,夏天热啊,希晨长褥疮了,秦总让我们给他去装个空调,结果可好,前脚装上,后脚就被他爸爸给拆了卖了。希晨还和我们说他身体没感觉,不怕疼也不怕热,真是叫人眼泪都要下来了。”孟老师唉声叹气,“从那以后我们也只能隔三差五地上门去看看他,现在他不是又得褥疮了么,秦总昨晚还给我电话,叫我派人把他接到医院去治疗呢。说这个夏天就让他在医院过了。”

  又聊了一会儿后,何棠对孟老师表示了感谢,又委婉地要求她不要将这些对话告诉秦理。放下手机,何棠坐在办公室里,久久地陷入了沉思。

  她越来越不懂秦理了。

  他明明那么关心这个孩子,却在接触时表现得异常疏离、排斥。他通过孟老师帮助着梁希晨,也不知希晨知不知情。何棠想到梁希晨望向秦理时崇拜又羞怯的眼神,她想,这少年该是知道的吧。

  一个星期过去了,何棠再也没有与秦理说起过关于梁希晨的事,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亲近以后又因为这个少年而莫名其妙地拉远了一些,还因为,她实在不想和秦理吵架。

  尽管她并不理解秦理为何对梁希晨言行不一,但她不打算再过问了。

  梁鲁生给何棠来过几个电话,何棠心里很难受,硬着头皮撒谎敷衍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梁希晨因尿路感染而发烧昏迷的消息。

  吃晚餐时,秦理接到了孟老师的电话,他沉着脸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何棠疑惑地看着他,秦理搁下了筷子,左手扒了扒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何棠说:“糖糖,陪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希晨吧。”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住院区里大部分病人已经休息了,但是梁希晨还没有睡,他乖乖地躺在一间单人病房里,等待着他最想见的那个人的到来。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何棠推着秦理进了房间,光线昏暗,梁希晨很努力地扭着头,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秦理却轻而易举地因为床头灯的照射而看到了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他已经有很久不曾仔细地看过他了。就算这少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都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一眼。如今看来,梁希晨真的长大了许多,他的眉眼五官渐渐地长开了,还进入了变声期,秦理想,再过四年,他就成年了。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何棠把秦理推到病床边,一直陪着梁希晨的护工退了出去。梁希晨盖着薄被,羞涩地向他们笑笑,开口叫人:“秦理哥哥,何棠姐姐。”

  他面色红得不正常,体温还没有退下去,何棠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问:“挺烫的,希晨,还难受吗?”

  “还好。”梁希晨摇摇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白天时头很疼,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他笑得很开,转头看着秦理,说,“秦理哥哥,你和何棠姐姐来看我,我真高兴。”

  秦理的神情却一直绷着,他默了一会儿后,摸了摸梁希晨的头发,说:“都发烧了还高兴,脑子烧坏了么?梁希晨,你上次是怎么答应孟老师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可你做到了么?”

  梁希晨约摸看到秦理生了气,嘴角也挂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我就是一次导尿没消毒……”

  “一次都不能马虎!”

  他语气有些严厉,何棠拍拍他的肩,说:“阿理……”

  秦理看了梁希晨一会儿,见少年眼里雾气凝起,嘴唇都抖了起来,他放低了声音:“不要哭了,男孩子哪有你这样爱哭的。”

  他抽了床头柜上一张纸巾去给梁希晨擦眼泪,说:“梁希晨,你忘了我和你的约定么?”

  梁希晨呆了呆,旋即就破涕为笑,说:“没忘!”

  这时,有护士进病房要给梁希晨导尿,何棠是女性,留着不方便,就走了出去。等到护士出来,何棠想了想后,没有再进去。

  她想让秦理和梁希晨单独相处,总觉得,他们之间有许多故事,而其中有些事,秦理并不想让她知道。

  其实,何棠是有些意外的,因为看到了秦理对梁希晨的亲昵,她越发觉得当初秦理排斥少年的举动极其匪夷所思。

  一直过了一个小时,何棠才走进病房,她缓步走到病床边,发现梁希晨已经睡着了。秦理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阿理。”何棠小声喊他。

  秦理回头看到她,“嘘——”了一声,他又看了梁希晨一眼,帮他掖了掖被子,说:“糖糖,我们回家吧。”

  这天晚上,秦理没有去复健,却说他想要游泳。

  何棠坐在泳池边,看着关敬推着秦理从男更衣室里出来。

  两个人都赤着上身,换上了泳裤,月光透过泳池顶端的透明玻璃钢屋顶洒入泳池,灯亮得不多,能看到水面上泛着闪烁的光。

  何棠想要去帮忙,关敬说他一个人就可以。他是用抱的方式将秦理抱到入水处,那里有不锈钢扶手,秦理坐在台阶上,左手抓紧扶手,关敬稍稍搬动了下他的身体,他就滑入了水中。

  何棠一直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有些紧张,可是一会儿以后,她就看到秦理仰身在水面上,左臂掠过头顶一下一下地划着水,慢悠悠地游了起来。

  关敬似乎得过秦理的吩咐,见没有问题后,他就退了下去。

  偌大的游泳池里,只余下秦理在池水中缓慢游动,掀起了一波一波浅浅的浪花。何棠抱着膝坐在泳池边,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秦理真的很瘦,很苍白。因为仰泳的关系,他的肋骨突出得十分明显,枯瘦的右臂和双腿则怪异地浮在水中,丝毫都没有自主运动,尤其是他的两只脚还是呈内八的形态,静静地拖在他的身后。

  十分钟后,秦理游到了距离何棠十来米远外,何棠发现他突然停了下来。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不动了。

  何棠“嚯”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秦理,喊他:“阿理!”

  他没有动,也没回答,就那么仰躺在水面上,漂漂荡荡。

  何棠根本就没来得及思考,她甚至忘了去叫只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关敬,她快速地脱掉凉鞋,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何棠是会游泳的。

  尽管已经十几年没有游,可是在六岁以前,她是碧湖村孩子们中的小蛙女。

  全身没入水中的那一瞬间,何棠有过一丝惊慌,但很快,这惊慌就被更强大的念头推倒了,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她,要赶紧去秦理身边,她要去救他!

  何棠奋力地划动手臂,两条腿蹬得飞快,把水花踢得老高。她穿着短袖T恤和家居短裤,并不会妨碍划水,没用多久,她就游到了秦理身边。

  抓住他右臂的那一刻,何棠的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秦理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猛地喝进了一口水,继而大声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就令他难以保持身体平衡,身子一歪整个人就往水里坠去。

  何棠使出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大声地喊:“阿理!阿理!”

  秦理的左臂盲目地挣扎着,终于被他抓到了一截浮标,他紧紧地握住,思维回转后他猛吸了一口气,才算是稳住了呼吸。

  扭过头,他惊讶地看着身边的何棠,她的左臂腋下环着一截浮标,使得身体不会下沉,右臂则牢牢地圈着他的身体。

  她头发早已浸湿,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神情慌张又焦急,见到秦理扭头看她才松了一口气,吐出了几口水。

  两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紧拥着浮在水中,俱都深深地喘着气。

  好一会儿后,秦理才开口:“你没事吧?”

  何棠愣愣地摇了摇头,问:“你呢?”

  “我没事。”秦理眼神有些闪烁,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懊恼自己的疏忽,说,“稍微休息一会儿,我们上岸。”

  何棠点点头。

  安静的氛围中,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何棠的心跳终于恢复了平静,她看着面前秦理濡湿的脸庞,月光下,清水中,他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随着眼睛眨动而滴滴落下,极是魅惑。

  何棠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方,近在咫尺的秦理在她眼中就像坠落在人间的一只妖,遥远而陌生。他的肌肤白如瓷玉,还缀着莹莹水珠,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愁绪。

  何棠知道,这愁绪是源自梁希晨。

  她忍不住问:“阿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希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理收回视线看她,问:“你真的想听?”

  何棠点头。

  “即使听过这个故事,我将变成一个你不认识的秦理,你也要听?”

  何棠一愣,还是点了点头:“不会,你不会变成我不认识的秦理。”

  “我说过,你还不了解我。”秦理轻叹一声,说,“上去吧,洗完澡回房,我告诉你。”

  何棠没有想过,二十八岁的秦理和十四岁的梁希晨的渊源,要从秦理创业初期说起。

  那时候是世纪之交,秦理创业不久,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D市地处东南沿海,经济发达,中小企业遍地开花,十八岁的秦理创业初期是向秦树借来一笔钱,在小商品市场里租了个小摊位做生意。

  生意并不好做,但是却让他认识了许多人。而通过这些人,秦理似乎找到了一条在他看来能够快速致富的路子。

  他开始做民间抵押贷款,俗称放高利贷。

  秦理是个聪明的人,做这一行也需要眼力及手段,他说服父亲抵押了房产,拿到了起始资金,几个月后,他就从许多放贷者中脱颖而出,成了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一个人。

  有人想要短期借钱,都会被介绍去找那个坐轮椅的小青年。渐渐的,他的顾客越来越多,甚至手头有大笔资金的人也来找秦理,他再也不愁借款资金来源了。

  他放的贷从几千几万起步,逐渐到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地步。

  那时候的秦理真的太年轻了,关于是非黑白,正义邪恶,他虽然知道,却无暇顾及。他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快速地赚到自己的第一桶金。

  想要让人家知道,虽然他身体残疾,却不是个废物。

  两年时间,他见过多少嗜赌成性的人,还有吸毒者和做生意需要周转的人。秦理唯一不做的生意是别人抵押房子为了治病,碰到这种人,如果对方实在需要用钱,秦理甚至会花比市场价高一点的价格买下他的房子。

  但是那时的房子很便宜,一张房改房的房卡,六十平米,几万块就能买。

  很多人还不出钱,秦理就收了他们的房子,他一点也没意识到什么,几年后这些房子在他手中售出,价格不知翻了多少倍。

  他的原始财富是在许多家庭支离破碎的前提下建立起来的,可是年轻的秦理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很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存款数额以飞一样的速度飙升,心里得意又满足。

  事情终结于秦理二十一岁那年。

  梁鲁生有赌瘾,不仅丢了工作,还跑了老婆,给他丢下了一个年幼的儿子梁希晨。没钱赌博后,梁鲁生把住房抵押给秦理,借了五万块钱。

  他输光了钱,又不肯交房子,秦理让他拖了几个月,直到有人要买那套房,秦理才派人去和梁鲁生谈。

  梁鲁生喝了酒,抱着梁希晨坐在窗台上闹着要跳楼。

  混乱中,年仅七岁的梁希晨掉下了楼,身受重伤。

  梁希晨被医生宣判终身高位截瘫、无法行走的那一刻,秦理决定收手。

  他开始用赚到的钱做餐饮,继而做工程,缔造起了属于他的王国。

  在生意场上他左右逢源,风生水起,并且还积极地做起了慈善。

  可是,这无法掩盖秦理人生中有一段黑历史的事实,那三年,是他再也不想记起的悲伤记忆。

  偏偏,他的财富就是靠这三年起的家,这令秦理十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