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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还不了解我(3)


  其实,何棠这段时间心里有些郁闷,却无处诉说,她也想找个机会在外散散心,自己好好地想一想。王妈妈留她吃饭正是一个好借口,于是她躲进厨房给秦理打电话,说晚饭不回家吃。

  这是结婚后的第一次,何棠没有和秦理一起吃晚餐。秦理问:“那你去哪里吃?”

  何棠说:“我今天出来办事碰到了一个原来的同事,他约我一块儿吃饭。”

  秦理在电话那边默了一会儿,说:“好,吃完了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何棠说,“我自己会打车回来。”

  “唔。”他低声应着,“那你早点回家,我等你。”

  “好的。”何棠挂掉电话,抬头看到王宇霖正倚在厨房门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牵起嘴角笑笑,王宇霖一笑,说:“呵,秦理管得好严。”

  “没有,只是之前没和他说不回家吃饭。”何棠有些心虚。

  王宇霖点点头,突然环视着厨房抓起了头发:“小和尚,不瞒你说,我妈妈虽然留你吃饭,家里却没什么菜啊,菜场又离这里很远,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么。”

  他的表情有点懊恼,但又非常坦诚,像是在何棠面前十分放松的模样。何棠掩着嘴笑了,打开冰箱门说:“你看,我刚才擦厨房时看过了,冰箱里有鸡蛋和一颗花菜,速冻箱还有肉饼和鸡翅,足够烧三人份的菜啦。”

  王宇霖挑眉看她,问:“你的意思是……”

  何棠拿起围裙穿在身上,笑眯眯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来做饭咯。”

  何棠留在王宇霖家里吃了饭。她做了三菜一汤,有肉饼蒸蛋、红烧鸡翅、清炒花菜,加一个紫菜蛋花汤。王妈妈大赞她的厨艺,何棠很难为情,只说自己做得不好。

  王宇霖摇头叹气:“如果这叫做得不好,那我平时捣鼓的大概算是猪饲料了。”

  王妈妈埋怨道:“你纯粹是读书读傻了,去念大学前烧几个菜还有模有样的,读了个研究生回来就什么都忘光了。”

  王宇霖夹一块鸡翅到母亲碗里,说:“谁叫你烧菜太好吃,我都不用学啦。”

  王妈妈说:“妈妈早晚有一天会走的,到时候你怎么办?现在的女孩子像何棠这样会做饭的已经很少了,以后你成了家总得学会烧菜啊。”

  王宇霖皱眉:“妈你胡说什么呢,真不吉利,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贫嘴。”王妈妈笑着回头问何棠,“话说,小何有对象吗?”

  何棠一呆,见边上王宇霖已经在扶额叹气了,她说:“阿姨,我已经结婚了。”

  王妈妈惊讶又遗憾:“啊?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上回你来我们家看宇霖时我问过他,他还说你没对象啊。”

  “……”何棠说,“我和我先生交往没多久就结婚了,过年前登的记,再过三个月办婚礼。”

  “这……这真是够快的啊。”王妈妈目瞪口呆,对王宇霖说,“傻儿子,你看看你一个不抓紧,何棠这么好的女孩子就被人娶走了。你都快三十一了却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真的不急么?妈妈都要给你急死了!”

  “有句话叫皇帝不急那什么急。”王宇霖扶一下眼镜架,慢悠悠地说,“妈,咱不说这个了行吗?你知道我对待婚姻不是那么草率的。”

  何棠心中一顿,发现王宇霖神情自然,并不像是话中有话的意思,便低下头扒起了饭,劝自己不要多想。

  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何棠打算回家了。王宇霖拿上车钥匙说要送她,何棠忙说不用,说自己可以打车。王宇霖无奈地笑:“你去我们小区门口,一个小时内能打到车我佩服你。”

  何棠:“……”

  她知道这楼盘实在偏僻,的确有可能会打不到车,想了想就答应了王宇霖。

  王宇霖送何棠回锦宏国际,半路上,何棠问他:“王师兄,阿姨身体哪里不好呀?”

  “哦,一些妇科病。”王宇霖答得很模糊,何棠也不便多问了。

  一会儿后,王宇霖问:“你现在在中勤建设上班了?”

  “是啊。”

  “在哪个部门?”

  “投标部。”何棠说,“和在富洋时的工作内容差不多,不过不单单是做价格了,连着商务标和技术标都要一起整合。”

  “唔,中勤的部门划分的确是和富洋不一样的。”王宇霖点点头,又问,“说起来,你和秦理现在如何,他没欺负你吧?”

  何棠哑然失笑:“他怎么会欺负我啊,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王宇霖笑笑,“师兄是把你当妹妹,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还是想和你说。秦理这个人表面上看和善又无公害,但我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可不好惹。反倒是秦勉看起来凶巴巴的,为人却比较实诚。”

  “……”何棠无言以对。

  “你别紧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我和他也不熟,还是和秦勉交往多一些。”王宇霖看何棠一脸严肃,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和尚,十月份要办婚礼了?到时别忘了给师兄发请柬。”

  “哦,不会忘。”何棠应道,随即就低下了头去。

  何棠回到家,发现秦理不在房里。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在复健,于是她上23楼去找他。

  复健室里,秦理仰躺在床上,郭建云正在为他做右臂的被动训练。

  何棠走进去,秦理仰头看到了她,笑了一下,何棠就在他边上坐下了。

  右臂和双腿的运动做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郭建云问:“今天还要站吗?运动量挺大的了。”

  他眼里有一丝警示,秦理接收到了,点头说:“那不站了,回房洗澡吧。”

  何棠说:“郭叔叔,我来帮阿理洗澡吧。”

  秦理看她一眼,没响,郭建云见他也没反对,说:“也好,你们小心一些就是。”

  何棠已经和秦理琢磨出一套属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了。只需要护工将秦理换到那架用于沐浴的轮椅上,接下来所有的事就可以靠何棠和秦理两个人协力完成。

  何棠会帮着秦理沐浴,这算是简单的了,洗完以后她直接用这架轮椅把秦理送回床边,学着护工的样子把他移到床上。只要上了床,秦理就不会轻易下床了,连着小解都会在床上进行,一直能待到第二天早上。

  何棠和秦理都习惯了。

  如果秦理要泡澡就会复杂一些,但也不是做不到。秦理和何棠已经成功配合过几次。就是上下浴缸时要特别小心,为此,秦理还特地在浴缸边加装了不锈钢扶手,必要时他可以用作支撑。

  当然,何棠力气要比男人小许多,所以做这些事时会比护工花更多的时间。

  两个人在洗手间里洗澡时,秦理坐在轮椅上,何棠拿着花洒在帮他冲净泡沫。

  秦理和她随意地聊了几句后,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何棠愣了一下,说:“家常菜。”

  “在哪儿吃的?”

  “我同事家里。”何棠答。

  “怎么想着去别人家里吃饭了?”秦理的语气波澜不惊,“有买点东西去吗?”

  “没有,很临时的。”

  “那不是挺不好意思的。”

  何棠心中感觉有些古怪,说,“没关系,我同事不会介意的。”

  秦理轻声说:“哦,这样啊……”

  何棠站在秦理背后,正在帮他冲背:“你腰往下一点儿。”

  他左手抓着墙上的扶手,微微弯腰,何棠沉默地帮他冲着水,并没有看到秦理的表情。

  ——秦理的人生信条之一,是坦诚。

  对亲人坦诚,对朋友坦诚,对下属坦诚,对客户坦诚,连着对竞争对手,他都尽量做到坦诚。

  所谓坦诚,即指真诚待人或与人相处。

  在心理学上的解释是这样的:人都有保持心理平衡的需要,交往如果不能维持一方或双方心理平衡,势必造成关系裂痕。当心理处不平衡状态时,人需要花费相当的精力去调整,时间短尚可以,时间一长,就因耗费太多精力而疲惫。

  所以,在与何棠相恋及至之后的夫妻关系维持中,秦理向来秉持着坦诚的原则。

  他会不加隐瞒地告诉她他的身体情况及致残的原因和过程,也会将自己的王国展示给她看,他会告诉她他曾经有过初恋女友,也会很认真地告诉她,他要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没有其他人。

  甚至,他会告诉她他的价值观,告诉她,对他来说,钱有多么重要。

  他说过他会对她好,因为那就是他的想法,并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

  秦理以为对待何棠,他会一直坦诚,坦诚到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任何一点细小的事都不会隐瞒她。

  当然,他也希望何棠是同样地待他。

  这女孩内敛谨慎又容易害羞,很多时候,她习惯把想法藏在心里。

  秦理想要给她优越的生活,想要让她变得开心,想要她能敞开心扉,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并且愿意与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正因为这样想,他才更自觉地做到对她坦诚。

  真的,秦理一直以为,夫妻两人坦诚相待,是自然而然的。

  却怎么也没料到,他最终还是会沦落到对她隐瞒的地步。

  隐瞒着自己的病。

  隐瞒着自己的过去。

  现在,还隐瞒着,其实他知道,能让何棠去到对方家里吃饭的旧同事,除了王宇霖,不会有别人。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的,王宇霖是何棠认识了多年的师兄,是她步入职场的启蒙老师,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作为一个小师妹,去师兄家里吃顿便饭,再是正常不过了。

  他给过她很多机会,想要听她亲口说。

  但是她没有。

  其实,他与她都一样。

  两天后是周六,孟老师又带着孩子们来游泳了。

  章小元听说了梁希晨住院的事,说自己很想去看看他。周小胖听到后,说他也要去,一下子有好几个孩子都说要去看梁希晨。

  何棠问过秦理的意见,下午时就和孟老师一起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医院。

  梁希晨还在发烧,但是精神还不错,见到几个小伙伴,他显得开朗许多。

  何棠坐在边上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聊天,有说到谁谁谁趁着暑假要去北京做手术了,手术完也许可以不用拐杖走路,又说到谁谁谁的父亲和母亲复婚了,特别让人高兴。

  梁希晨躺在床上,脸红扑扑的,笑得很腼腆。

  等到孟老师把孩子们带走后,何棠坐到他身边,问:“刚才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梁希晨摇摇头,何棠说:“希晨,姐姐知道你马上要过十四岁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梁希晨又摇摇头。

  何棠说:“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我想快点长大。”梁希晨笑得弯了眼睛,说,“我想变得像秦理哥哥那么厉害,可以开很大的公司,造很高的房子,然后……”

  他羞得把脸躲进了被子里,很小声地说:“然后再娶个像你这样漂亮的老婆。”

  何棠:“……”

  她拍一下梁希晨露在外面的脑壳:“谁教你的呀!”

  梁希晨露出脸来,很认真地问:“何棠姐姐,我能结婚吗?”

  “能啊。”何棠说,“怎么不能了。”

  “可是,护士阿姨说我生不了小孩,是真的吗?”

  何棠动了动嘴唇,没答出来,想一想她摇头说:“不会,现在医学很发达,说不定过几年你就会好许多了,不仅生小孩没问题,保不准还能站起来走路呢。”

  “这我真没想过,我瘫了,我的腿都没有感觉了,人家都和我说是一辈子的。”梁希晨语气低落,一会儿后又精神起来,“不过没关系的,我不怕,我有秦理哥哥做偶像,他连右手都是瘫的,我还比他多一只手呢。”

  “是啊,说得没错。”何棠鼓励着他,心里却有些心酸。

  梁希晨沉默了一会儿,说:“何棠姐姐,其实我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的,我那时候都七岁了。我……我不怪秦理哥哥的,我也没法儿怪我爸,他毕竟是我爸,而且他也不想的,平时他在家里还会偷偷地哭呢。何棠姐姐,你帮我和秦理哥哥说,其实我特别崇拜他,特别喜欢和他聊天,我很想让他多来看看我,成么?”

  何棠忍住心中悲伤,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说:“没问题,姐姐回去就和秦理哥哥说,我和他明天就来看你,好吗?”

  梁希晨羞涩地点点头,开心地笑了。

  何棠信守承诺,回去后就把梁希晨的话告诉了秦理,秦理沉默着听她说完,点头道:“我知道了。”

  可是第二天,他并没有和何棠一起去医院。

  何棠怕梁希晨失望,独自一人去看了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秦理一直都没有去。何棠问过他几次,都被他搪塞了过去,后来她就不问了。

  对着梁希晨时,何棠撒谎说秦理出差了。小少年很体谅地说:“哦,秦理哥哥工作要紧,要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哦。”

  就这样,秦理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去看望梁希晨,却在一个深夜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梁希晨因为肺部感染而突发高烧,导致全身多脏器衰竭,抢救无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