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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大结局:彼之砒霜,吾之蜜糖(1)


  何棠翻开膝上的日记本,落笔前,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个人。他戴着帽子,肩上披着薄毯,正倚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与何棠凝在了一起。

  他的眼珠子黑亮清透,眼神澄澈、单纯,就像个孩子一样。何棠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指指搁在腿上的本子,说:“你乖乖地坐一会儿,我写点东西,好么?”

  他有些茫然、还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又低头去看那本日记本,他仿佛认得这本写着密密麻麻黑字的东西,一会儿以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重又扭回头去,神情满足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23楼的阳光房里绿意盎然,空气清新。这几天风有些大,吹散了笼罩着这座城市的灰霾,天空显得湛蓝许多。流云从眼前浮过,鸟儿掠过那鳞次栉比的高楼,飞向远方。炎夏即将过去,这城市正从酷暑难耐中苏醒过来,一切都欣欣向荣,富有活力。

  何棠与他并肩坐着,帮他掖了掖毯子,见他没有异常,她终于低下了头拿起笔,笔尖落在了纸页上。

  九月十七日,星期六,天气:晴。

  时间于我来说,变成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我希望它过得快一些,它偏偏走得像个垂暮老人,很慢很慢。有时候我恨不得它能够慢到静止,它却又嗖嗖地过去了。

  比如这三个星期,我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得快,快到几乎让我无暇体会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有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阿理真的已经醒过来了。

  我们对亲戚朋友说阿理醒了,他们十分激动,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探望他,可是见到他后,他们又都表现出了失望,有一些姐姐、阿姨还当着我的面掉了眼泪。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失望,因为现在的阿理与他们想象中苏醒过来的阿理,是有相当大的区别的。对他们来说,如今的阿理和之前一年半的他,并没有什么两样。

  嗯,没关系,只要我们家里人知道,阿理是真的醒了,这样就好。

  医生告诉我,之前,阿理对我表现出的那种依赖之情,也许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表达。他说那时的阿理其实并不认识我,也不认识爸爸妈妈、奶奶和阿勉,他之所以会对我们的声音和行为做出反应,大概只是一种物理性的条件反射。就类似他能学会吃饭,也是因为日复一日的训练,他的嘴巴碰到了勺子就懂得张开,食物进了嘴巴就懂得嚼咽是同一个道理。

  老实说,我没有听懂医生的话,他也没有看过太多我们与阿理的相处,所以关于这位医生的理论,我和妈妈都是听过算数了,没有去细究。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的阿理已经有了显著的不同,现在的他,对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和行为都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回应,那是他的大脑对他作出的指令,令他有了主观能动的反应,他,是真的认得我们了。

  认得爸爸,认得妈妈,认得奶奶和阿勉,当然,也认得我。

  只是,他暂时还不会说话,并且不认得字了。我去买来了小学语文教材,从拼音开始教他,aoe,iuü,bpmf,dtnl……阿理学说话时的样子非常有趣,一开始他很害羞,不愿意开口,我就拿着书引他读,光是练那个“啊”的发音就引了好久。可是他还是不肯开口,那时我口干舌燥,没想到的是,在我丢下书去边上喝水时,他突然就开口喊了出来,喊的正是“啊”。

  我觉得,他是以为我生气了。阿理还是那么聪明呢。^_^

  其实,我不懂得为什么苏醒过来的阿理会说不了话,并且忘记了许多东西,医生给我讲了很多理论,比如人的大脑是非常奇妙的构造,大脑左边负责什么,右边负责什么,那些专业术语我听不太明白。

  我只记得他说,阿理在手术时被切除了一些病变的脑组织,所以出现现在的症状很是正常,既然他的意识恢复了,其他一切就能慢慢地康复起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着急,我和阿理有的是时间。

  啊,之前还碰到过一件好玩的事,我得记下来。前天我喂阿理吃饭时,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桌上的一本台历上,他盯着那本台历看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拿起来问他:‘你知道现在是几几年么?’他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在拼命回忆,连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就拉住了他的手,告诉他现在是几几年,我和他结婚已经快要三年了。

  我觉得他听懂了我的话,也记起了一些什么,因为当时他的表情非常非常惊讶,好像他自己穿越了时空似的。

  我亲爱的秦理同学,他大概真的想不到,他已经失去意识一年半多了。啊!我其实有拍下许多视频哦,以后等他恢复得更好一些,我就放给他看,让他看看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吃的饭。哎呦,刚开始喂他吃饭真的是和打仗一样啊,两个人的衣服都被他吐得特别恶心,哈哈,有洁癖的他看过以后,大概会疯掉吧。

  我还满期待的。

  另外,关于阿理的身体状况,他的癫痫病灶已经被手术切除,按照医生的说话,复发的概率很小了。他的腿还是一点也动不了,现在貌似连右手指尖都无法活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令人欣慰的是,他的左手依旧可以动,只是因为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他的左臂、左手的力量弱了许多,如今的他,甚至都无法用左手拿着勺子自己吃饭,因此还是要靠我喂他啦。

  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和郭叔叔为他制定了循序渐进的复健计划,相信不用太多时间,他就可以像过去那样,灵活自如地运用他的左手了。

  现在的我们仍然住在锦宏国际,妈妈几乎每天都来,啊,她不是来照顾阿理啦,她是来照顾飞飞。

  阿勉和飞飞已经结婚了,明年二月,家里就会多一个小天使,想一想就很令人高兴。

  阿理刚醒来的时候,他不认得飞飞了,不过没过几天他就记起她了,并且表现得非常友善。飞飞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人也胖了一些,前几天我们和阿勉、飞飞一起吃饭,阿理有些困惑地看着飞飞的肚子,估计是想不明白了。

  现在的阿理就像是一个念幼儿园的小孩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欢快的歌,还喜欢吃甜的东西。我甚至有想过去买幼儿玩具来帮他锻炼大脑,哈哈,光是想着他玩积木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有趣呢。

  扯远了,说回飞飞,我告诉阿理,飞飞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再过几个月,他就会有一个小侄女或是小侄子了。

  他似乎没听懂,我也没在意,后来我和他一起看电视时,电视上在播一个奶粉广告,是一个穿尿不湿的小宝宝在那里爬呀爬,阿理突然就兴奋起来,他拉着我的袖子,神情迫切地叫我看,我问他,你是说,飞飞要生宝宝了,是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左手就摸上了我的肚子,眼神非常温柔地注视着我。

  这家伙,才刚醒来呢,就想做爸爸了。

  正想继续往下写,身边的秦理突然发出了一些声响,何棠抬头看他,见他扭动着身子,脸上神情有些不耐烦了。

  何棠笑笑,放下笔合上了日记本,说:“怎么了,想回家了吗?”

  他望向她,点点头,左手缓缓抬了起来,却无法抬到很高,手指动了动,最后指住了自己的脑袋。

  “戴着帽子觉得热了,是吧?”何棠站起身,帮他摘下了帽子,抚平他头顶翘起的发。秦理面上露出了微笑,不那么烦躁了。

  何棠的手指还是留在他的发上,她轻轻地拨开他的黑发,看着他头皮上那醒目的几道伤疤,那是他开颅手术的刀口,愈合的疤痕有一些粗,近十厘米长,上面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她用他的头发盖住了那几道疤,视线又被他后脑勺上的两个发旋儿吸引。

  她戳戳那两个小旋,突然想与他开玩笑,说:“老人都讲长两个发旋儿的人很聪明,怎么你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呢。”

  秦理扭了扭脖子,“啊啊”地叫了两声,像是表示抗议。

  “好啦,我们回家。”何棠推起他的轮椅,说,“其实,就算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也没有关系,我听得懂你。”

  他们离开了阳光房,何棠推着秦理慢慢向着电梯行去。一路上留下了他们轻快的声音。

  “来,和我复习一遍刚学会的声母。zh(知)——”

  “z(资)——”

  “zh——”

  “z——”

  “哎呀,是zh啦,不是z!”

  “z——”

  “……笨!”

  “b!”

  “秦理!你都是装的吧!”

  秦理:^_^

  一天又一天,秦理的变化翻天覆地,他似乎记起了更多的东西,也认得了更多人,大家对他说起以前的事,他也慢慢的有了印象。只是,除了像婴儿般“咿咿呀呀”地发音,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过话。

  何棠不止一次地想,秦理开口说话时,会是怎样一个场景,她想,他大概会先说“爸爸妈妈”吧,就像所有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但是内心深处她又幻想,他会不会先学会叫她糖糖。

  每每想到这些,何棠自己都觉得好笑,秦理重新说话只是时间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他能恢复到如今这样,已经是过去的何棠不敢想象的了。

  叶思远从意大利回到国内来发展,创立了一个服装品牌,即将在H市开设旗舰店,这一天,他回到D市,来锦宏国际探望了秦理。

  何棠把阳光房留给了两兄弟,让他们好好地叙叙旧,她知道叶思远一定有许多话要对秦理说,不管秦理能不能听懂,这些属于他们的共同记忆对他的康复都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叶思远待了两个小时才离开,何棠看过时间,知道是时候要帮秦理解小便了。

  现在的秦理意识恢复,在白天时他不再穿成人纸尿裤,他会发出一些特别的信号告诉何棠他有什么需要,比如喝水、解大小便、肚子饿等等,这几乎可算是秦理和何棠之间的小秘密,连着叶惠琴都不会发觉。

  何棠推着秦理回到22楼的主卧洗手间里,她帮他解了小便后,摸到秦理腰背部的皮肤上粘粘的都是汗,说:“今天挺热的,你晒了那么久太阳,都出汗了,我帮你洗个澡吧。”

  在她要脱秦理外套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嘴唇张了一下,何棠笑着鼓励他:“阿理,你想说什么?”

  他哼哼了两声,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扣着何棠的手腕对她眨了眨眼睛,还摇了摇头。何棠说:“你是说不用洗澡,是不是?”

  秦理点点头。何棠:“等一下你要睡午觉哦,身上都是汗你不觉得脏吗?你可是最爱干净的秦理哎。”

  秦理低下头撅起了嘴,捉住何棠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

  何棠心中了然,很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说:“你是不想我太辛苦,对吗?”

  秦理的脸颊贴在她的腹上,点了点头,何棠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大傻瓜。”

  她脱下了秦理所有的衣裤,将他抱到洗澡用的轮椅上,站在他身边,拿着花洒往他身上冲水。

  舒适的热水从他身上流下,秦理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他觉得他一定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的身体都觉得很陌生了。

  他的肤色苍白得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一看就是病态的、畸形的,纤薄而脆弱的皮肤包裹着骨头,几乎没有肌肉,青紫色的筋脉在皮肤表面浮现,沾上水珠后,诡异莫辨。

  秦理依稀记得他的皮肤很敏感易伤,一点点的磕碰、摩擦就容易引起皮肤发红发青,如果护理不当甚至会造成红肿、溃烂,可是眼前的这一具身体虽然消瘦病态,却干净清爽,别说常年坐轮椅极易得的褥疮,就连一点点的小擦伤都没有。

  他知道,都是因为身边的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