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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阿理,是你吗?(2)


  说到后来,她的头都低了下来,耳根子红成了猪肝色,但是其他人都沉默了。

  秦理一直坐在轮椅上,这时候他向着何棠转了转脑袋,张了张嘴,眼珠子分明是盯着她在看。

  当然,不是所有事都是好的,进步的,令人心生希望的,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让人濒临绝望的坏事。

  比如深冬的一天下午,何棠在喂秦理吃煮过的苹果时,他不小心把一块苹果吞了下去,卡在了喉咙里。

  何棠当时就吓白了脸,她一边高声叫叶惠琴打120,一边翻身上床翻过秦理的身体,抱着他的腰帮他拍起了背、揉起了肚子,可是他一直都没能将苹果吐出来。

  他的面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起初猛咳了一阵后渐渐就变得无声。何棠伸手进他嘴里,想要帮他把苹果挖出来,无奈卡得太深,她根本就够不到。

  她看着他侧趴在床上,无力地仰着脖子,知道他也是在努力,眼泪就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她好久没有这样害怕,她害怕会这样子失去他,他的嘴里涌出了一些食物残渣,何棠也不管,嘴对嘴地给他做人工呼吸,想要把氧气灌输给他,哪怕她知道这样是无用的。

  看着秦理的脸色变得绛紫,连着身上皮肤和指甲都开始发青,何棠终于大声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抱着他,一边给他拍背,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阿理!阿理!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你再用力一下,不可以放弃!不可以!不可以——”

  秦理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何棠疯了一样地拍他的背,抠他的喉,他嘴里流出了血,何棠知道是自己抠破了他的喉咙,但是她已经无暇顾及,终于,在一次拍背时,秦理身子一抖,他的喉咙里“喀”的一声响,然后一块缠着血丝的苹果就被他吐了出来。

  他软软地倒在了床上,何棠浑身大汗地瘫坐在他身边。

  她脑袋一片空白,救护车来了,医生护士又对秦理进行了救治,他们将他抬上担架送去了医院,叶惠琴着急地随车走了。何棠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深深地喘着气,很久很久以后,她终于弯下了腰,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那一次,秦理因为喉咙被抠破有些发炎起热,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星期才回家。医生担心他因为缺氧而造成脑部二次损伤,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做了脑电图,确定没有异常才让何棠、叶惠琴放心。

  回家以后,过了半个月就是春节,此时距离秦理手术失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秦理的确有好转、有进步,但在外人眼里,他还是和植物人没有两样。因为他依旧没有自主意识,不会说话也就算了,何棠反复问他简单的问题,让他用眨眼来回答是或否,他也不会回应,只是瞪着眼睛盯着何棠看。

  医生说,其实秦理用了一年的时间恢复到这样子已经是奇迹了。他不忍心对何棠和叶惠琴说实话,转而去告诉了秦树和秦勉,说也许秦理就只能恢复到这样的程度了。

  秦树心里自是万分伤心绝望,思考许久后还是告诉了叶惠琴。

  春节过去后,三月初,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何棠与秦理日夜相伴,就像两个连体婴,二十四小时地粘在一起。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因为工作上的事宜,王宇霖来中勤建设找秦勉谈事,公事聊完后,他委婉地表示想上楼探望一下秦理和何棠。

  这大半年来,中勤和富洋更多的是合作关系,秦勉和王宇霖时常有联系,纵是秦勉心里不齿王宇霖在城南中学项目上的所作所为,他也无法抹杀王宇霖在大剧院项目上对中勤的全力配合之功。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秦勉知道自己不能替何棠和秦理做主,就给何棠打了一个电话。

  何棠听完秦勉的话,淡淡地说:“啊,让小马带他上来吧,我们在23楼的阳光房。”

  挂下电话,她继续跪在地上,专心地给一盆海棠移盆。这些海棠都长大了许多,有一些已经在小盆子里养不下了,何棠手上沾满了泥巴,小心地将一株海棠连根从盆里捧出来,移到了大盆里。

  王宇霖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填土。

  王宇霖站在那里,心中有些恍惚。这一天太阳很好,晒得整个阳光房温暖明亮,房里满是在春季盛开的鲜花,除去粉色海棠,还有红色的茶花、橘色的朱顶红、紫色的风信子、黄色的迎春花……一片姹紫嫣红,绚烂夺目。

  何棠填完土,挽着袖子弯着腰,把大花盆搬去边上,而秦理则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待在一边,他腿上盖着薄毯,对于王宇霖的到来没有丁点反应。

  何棠拍了拍手上的土,回过身来看到王宇霖,微微一笑,说:“王师兄,你来了。”

  王宇霖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她剪着一头短发,整个人丰腴了许多,身上穿一身围裙,双手沾着泥巴,就像一个花匠。她的眼睛依旧大而明亮,笑起来时甜甜的,有些羞涩,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带着疏离的神情。

  何棠摘下围裙,洗过手,拉出秦理身边一张椅子对着王宇霖说:“王师兄,你先陪着阿理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茶。”

  王宇霖想说不用,何棠已经去了隔壁茶水间,王宇霖打量了轮椅上的秦理一会儿,又看看四周,终于走去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想了想,和秦理打了个招呼:“呃……秦总,你好。”

  秦理自然是没有反应的,他歪着头目视前方,均匀地呼吸着。

  王宇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一会儿后,何棠端着两杯茶回来,她在秦理身边坐下,对王宇霖说:“王师兄,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我听阿勉说你升职做了副总经理了。”

  他们已有一年多没有见面,彼时的是是非非都已经随着时间冲淡了。此时的何棠回忆当初,觉得那时投标碰到的事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经过了那些事,她懂得了许多,成长了许多,又因为王宇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和秦勉合作,何棠也就淡漠了自己对王宇霖的恩怨。

  王宇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说:“说是副总经理,也就是老样子,分管市场和业务。”

  何棠问:“阿姨现在好吗?”

  王宇霖答:“做了化疗,还做了手术,暂时情况稳定,没有发现转移。”

  何棠欣慰地笑:“那很不错啊。”

  “你呢?你好吗?”王宇霖看看秦理,问何棠,“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何棠拉过秦理的手握在自己双手中,笑道:“他做手术的时候引发了脑出血,深度昏迷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在康复中。”

  王宇霖皱眉问:“他会好起来吗?”

  “会啊。”何棠笑得恬淡,“他每天都有进步。”

  王宇霖有些迟疑地开口:“那……如果他一直都是这样子,康复不了怎么办?”

  何棠看着他,平静地说:“一直都是这样子啊……那就这样子过呗。王师兄,他认得我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王宇霖突然说:“我五月份要结婚了。”

  “哦?”何棠眼睛一亮,露齿而笑,“恭喜啊。”

  “你……会来喝喜酒吗?”王宇霖从包里拿出一份请柬递给何棠,何棠打开请柬看了新人的名字和婚纱照合影,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说:“咦?你的妻子……”

  “嗯,她说你们见过。”王宇霖点点头,又说,“何棠,其实……等手上的工作交接掉,我就要离开D市了,我妻子希望我去她那里发展,我母亲也会和我一起去。所以……以后我与你见面的机会大概会越来越少,小和尚,我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在D市办的这场比较简单,就是一些同事、同学、朋友而已。”

  王宇霖的语气竟有一些紧张,何棠乐了,说:“知道啦,我一定会去的。”

  闻言,王宇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何棠将他送到电梯边,王宇霖穿一身黑色风衣,拿一个公文包,许是这一年事业顺利,他愈发显得意气风发、成熟有型,等电梯时,何棠没有说话,王宇霖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越跳越大,突然低声道:“何棠,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没有关系。”何棠抬头看他,波澜不惊地回答,“你有你的立场,我明白。”

  “……”

  电梯到了,“叮”的一声开了门,何棠退后一步,王宇霖迈步入电梯,转过身来,他与她对视。

  “何棠。”他手按着边上的按钮,迟迟没有关门,何棠就站在电梯外看着他。

  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说:“你还年轻,如果秦理一直都好不了,你该为自己考虑。”

  何棠不语。

  “呵……”见了她的反应,王宇霖自嘲地笑起来,摇头道,“我似乎没有立场对你说这个……不过请你相信,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小师妹。师兄……自然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的。”

  何棠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终于变成了明朗的笑,她点头说:“我知道,谢谢你王师兄,不过我现在就很幸福。”

  终于,电梯因为久不关门发出了警示音,王宇霖松开了按着按钮的手,向着何棠点点头,说:“小和尚,再见。”

  何棠站得笔直,向他挥手:“再见,王师兄。”

  叶惠琴考虑了几个月,又去咨询了秦理的主治医生,终于决定找何棠好好谈一谈。她很郑重地把何棠叫去,何棠已经有了些预感,叶惠琴想对她说什么。

  “棠棠,你才二十六岁。”

  叶惠琴开口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把秦理的病历本和各种检查报告递到何棠手里,说,“医生说阿理很难再醒过来了,他再也不会回到过去那样子了。妈妈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但是你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呢。你照顾了阿理一年多,爸爸妈妈都看在眼里,我们心疼阿理,一样也心疼你啊,你是个好姑娘,这辈子不能就这么陪着阿理过啊。你应该重新认识一个优秀的男孩子,组建一个小家庭,生个孩子,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过才行。你放心,爸爸妈妈绝对不会怪你的,你签下阿理给你准备的离婚协议,除了他给你的那些财产,妈妈另外再送你一套房子,你随时可以回来看阿理,然后你哥哥的病妈妈也会负担到底。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和你爸爸实在是不忍心让你陪着阿理这样子过下去了。”

  说到后来,她泣不成声,何棠慢慢地撅起了嘴,说:“妈妈,想要让我签离婚协议,就让秦理先把欠我的婚礼补上,要不然,我不会签的。”

  叶惠琴:“……”

  何棠低着头绞着衣服下摆,见叶惠琴不吭声,又说:“我一直记得阿理和我说的一句话,妈妈。他曾经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病得很厉害,叫我千万不要放弃他。他说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所以,他希望我也能做到。”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叶惠琴着急地说,“棠棠,我说句不好听的啊,像阿理这样子的情况,我都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不是说我们仔细照顾他就能像常人那样活到六七十岁的,我真怕他连四十岁都熬不到啊,那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妈妈,你真的不信阿理会好起来吗?”何棠盯着叶惠琴的眼睛,疑惑地问,“他明明进步了很多啊……我走了,如果哪一天他醒过来了,发现我不在,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叶惠琴实在也无法继续这个话题,匆匆结束了这次谈话。她想,何棠也就是一时硬气,一年多了,秦理也就是这个样子,何棠应该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