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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2)


  秦勉在他面前蹲下,握住秦理露在毯子外的左手,喊他:“阿理。”

  令他没想到的是,秦理突然睁开了眼睛,秦勉又惊又喜,仔细一看才发现秦理的目光没有焦距,只是定定地望着不知什么方向,原本时刻洋溢在他眼中的笑意,这时早已荡然无存。

  何棠一直看着两兄弟,见秦勉那么惊讶,笑道:“你走的时候,他还没睁过眼,是吧?”

  秦勉看向她,点点头。

  “这个月月初,他眼睛睁开了。”何棠嘴角一直漾着微笑,突然拍了下手,说,“啊,再给你一个惊喜!”

  秦勉疑惑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只见何棠向着秦理坐过去一些,她的脸凑到了秦理脸颊的右边,轻柔地喊他:“阿理。”

  秦理不动。

  何棠又喊:“阿理,阿理……”

  秦勉一直皱着眉蹲在秦理面前,听着何棠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秦理的名字,足足喊了几十遍,他都没有反应。秦勉有些失去耐心,刚想张口问何棠,却见何棠给了他一个眼色,食指在唇前一比,叫他别急,接着她又温柔地在秦理耳边喊了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几分钟,秦理依旧毫无动静,秦勉又一次失望地想叫何棠停下,正在这时,何棠的眼睛一亮,她向着秦勉招招手,示意他去看秦理的眼睛。

  那双原本木楞地盯着前方、神采黯淡的眼睛,突然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并且,是向着何棠所在的右边转去的。

  何棠继续锲而不舍地喊他:“阿理,阿理,我是糖糖,阿理,我在这里啊……”

  秦勉震惊地看着秦理的眼珠又小幅度地往右边转了一下,但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下,他立刻又定住了眼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何棠却是满足地松了一口气,语气愉悦地对秦勉说:“阿勉,你刚才看到了吗?”

  秦勉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何棠开心地把秦理的右手握在手里,笑道:“阿理一直都在努力呢,我觉得他每天都有进步哦。”

  秦勉愣愣地看着她,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秦理之前有的那一点点反应,临床并不少见。李凯文说过,那可能只是病人对于声音或是光线无意识的一种行为,比如转头、睁眼、转眼珠、张嘴等等,可是在何棠的眼里,那已经是老天的馈赠了。

  秦勉和何棠并排坐在椅子上,陪着秦理晒太阳。

  何棠对秦勉讲述着这两个月的事,她的语气平淡,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一眼轮椅上的秦理。

  “二舅、二舅妈、思远和思炎上个月来看过阿理了,待了两个星期才走。”

  “三舅他们也想来,但妈妈叫他们不要来,说我们马上就要回国了,别浪费机票钱。”

  “阿理最近消化不太好,经常会拉肚子,我寻思着是不是这里的护士给他配的鼻饲膳食太油腻,他的肠胃本来就不好,平时饮食都挺清淡的。”

  “有几次,给他鼻饲时,他都吐了,可是护工说这很正常,我心想他肯定难受死了,只是又说不出来。”

  “这里有几个护工力气好大,有一次他们帮阿理穿衣服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把他的右臂都擦破了,你知道阿理的皮肤本来就很敏感的嘛,我看了真是心疼死了,所以很赞成妈妈的主意,把他带回国去。”

  何棠把秦理枯瘦的手包在掌中,一下一下地帮他运动着,她的言语里一点儿也没有气馁绝望,有的只是满满的关心和希冀。

  她像闲聊天那样把秦理的事儿一件一件地说给秦勉听,秦勉一直默默地听着,何棠说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何棠突然问:“阿勉,费城离这儿远吗?”

  “嗯?”

  “飞飞是在费城,对吗?”

  秦勉一愣,答:“很远,这里是美西,她在美东。”

  何棠扭头看他,问:“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秦勉答不上来。

  何棠笑了:“阿理和我说过思远的事,他说你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不过我发现,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你倒是和思远像双胞胎了。”

  天上有一群鸽子扑棱棱地飞过,何棠的视线被它们吸引,她没有再理秦勉,而是转头对秦理说:“鸽子又飞过去了呢,你看到了吗?”

  有一片云挡住了太阳,刺眼的阳光消失了,连着温度都低了一些,何棠拢拢外套,说:“有点冷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上楼啦……”

  秦勉一直在沉思,以为何棠是在对他说话,刚要接腔,才发现原来何棠是在对秦理说。

  她把他的双手藏进毯子下,一边仔细地检查他身上各个部位的束带,一边说,“上去以后你就得吃饭了,我昨天和护工说了,让她不要给你准备牛肉,改成鱼肉,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我发现呀,你每次吃了牛肉都不容易消化,以前在家里你不是这样的呀,难道是对这里的牛水土不服?唉……算了,反正也待不久了,回家以后我来帮你准备饭菜,保准让你吃得舒舒服服……”

  秦勉惊愕地看着何棠就这么对着秦理自言自语着,轮椅上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秦勉吸了一口冷气,再望向何棠的脸,只看到她双目含笑,正在弯着腰拉开轮椅床的手闸。

  “好啦,出发。”何棠刚要推,突然扭头对秦勉说,“要不,阿勉你来推吧,阿理好久没见你了,一定很想你。”

  秦勉站起来,无声地接过了轮椅床的把手,他推着秦理往病房大楼走,何棠则跟在他身边。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快到病房时,秦勉突然停下了脚步,何棠疑惑地看着他,秦勉想了一下,扭头问她:“何棠,以你对阿理的了解,你觉得他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会去找飞飞吗?”

  何棠咯咯咯地笑起来,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啊。”

  秦勉的眼眸垂了下去,几秒钟后,他眼里亮起神采,高大的身躯立得像一棵松,他很郑重地向着何棠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何棠。”

  秦勉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还联系了航空公司,因为秦理只能躺着回国,飞机的舱位都需要改装一下。一切就绪,何棠和叶惠琴告别了史梦妍、李凯文,陪着秦理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而秦勉则直接飞去了费城。

  回到D市以后,叶惠琴和秦树为了方便同时照顾秦理和秦奶奶,只得让何棠和秦理住进了慕芳里。秦奶奶虽然年纪大,但生性豁达,见到秦理的样子后倒也没有被击倒,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何棠陪着秦理住进了他以前的房间,虽然叶惠琴请了三个男护工轮班照顾秦理的日常起居,但何棠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尤其是晚上,何棠让护工睡在客房,她在秦理的床边安了一张小床,夜夜与他在一起。

  秦理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有许多人想来探望他,都被秦勉以他需要静养为由给挡了回去。上门来看过秦理的人特别少,除去亲戚,只有屠宝良、李鸿冬等知心朋友。

  屠宝良来看望秦理时专门和何棠聊了一会儿,她告诉何棠,其实在城南标开标当天,她就知道秦理要去美国做手术了。

  何棠呆呆地看着她,屠宝良说:“不瞒你说,当时,我向他提出辞职来着。”

  “辞职?为……”何棠刚想问为什么,就已经猜到了原因,她低下头去,说,“屠姐,那件事,是我的错。”

  “你也没有错,那时候我是冲动了。”屠宝良温婉地一笑,“后来仔细想想,你也是想帮阿理的忙。”屠宝良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秦理,说,“阿理请我留下,他说,他动完手术大概要留在洛杉矶养病几个月,今年会有大项目,他怕阿勉一个人会撑不下来。那天他和我聊了许久,这傻小子像个老头儿似的给我讲什么人生啊,梦想啊,都把我给听晕了,我就答应他说,我再坚持几个月,为中勤服务到他病好了回公司为止。”

  说到这里,屠宝良拍了下秦理露在被子外的左手,气哼哼地说,“臭小子,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呀?我告诉你,姐姐我可不会为中勤卖命一辈子哦,所以你赶紧给我醒来啦!”

  某一天,天还没有亮,何棠就醒了。

  她打开床头灯,轻手轻脚地下床,又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唯恐声音过大会吵到那个人。折好被子,她走到他的床边,就着灯光仔细地看了下他。

  秦理裹着被子,闭着眼睛,身体呈左侧卧位躺着,他的手脚很自然地屈着,像极了加班回家累坏了的男人睡得香甜的样子。可这其实是半夜里何棠起夜,帮他翻身后摆成的姿势,两个小时,他丝毫都没有动过。

  何棠小心地掀开他的被子,为了方便护理,晚上睡觉时秦理是不穿裤子的,但他也不用成人纸尿裤或导尿管,因为何棠觉得用那些很容易引起感染。梁希晨就是因为一次导尿不慎导致尿路感染,最后多处器官衰竭而去世,何棠对此心有余悸,想着宁可自己麻烦点帮秦理勤换洗勤翻身,也不能让他有丝毫感染。

  何棠拿起搁在秦理下身处的尿壶,里面已经积了一些尿液,她观察了一下尿液的形态、颜色、数量,确认没有问题才拿去倒掉,又将这些数值记在了床头的小本子上。每一次替秦理翻身后,她都会将尿壶搁在他的身下,将小小理放进尿壶开口处,这样他就能自动尿在尿壶里了。

  接着,何棠端来一盆温水,绞了毛巾帮秦理擦净了下身,她摸了摸他身下的尿垫,发现有微微的潮湿,心想大概是他尿的时候漏了点在外面。何棠忍不住“啪”地打了下秦理的光屁股,尽管他屁股上的肌肉因为多年瘫痪早已干瘪萎缩,但是面上皮肤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褥疮都没有。

  何棠故作生气地说:“你又尿床,羞不羞啊!”

  床上的男人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没有回答。

  何棠打过一下以后,看了他一会儿,撅起嘴说:“好啦,我给你换尿垫。”

  她小心地翻着他的身子,帮他换上了干爽的尿垫,随后又将他翻成了右侧卧位,把干净的尿壶放在他的下身,做完后,她俯身亲吻了下秦理的额头,说:“老公,早安。你再睡一会儿,我去洗脸刷牙吃早饭,再来帮你起床哦。”

  此时的秦理在何棠和叶惠琴的精心照顾下,已经有了自己的生物钟。

  每天早上六点到七点之间,他会睁开眼睛,眼珠子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偶尔会随着身边的声音轻微地转动一下。

  何棠洗完脸刷完牙去到厨房时,帮佣阿姨林姐已经在煮早饭了,何棠饱餐一顿后,天彻底地亮了,她回到房间,“刷”的一下拉开窗帘,房里瞬间亮堂了许多。

  她走到秦理床边,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何棠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亲爱的,起床喽。”

  秦理的起床工程量浩大,一开始是由护工为他做的,但何棠总觉得男护工做这些不够仔细耐心,有些重手重脚,便决定亲自来做,一天一天下来,现在的何棠已经可以独自完成了。

  她摇起秦理的床面,让他呈三十度角仰卧,屋外的光线照进房间,秦理的脑袋微微地向着窗户转了过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在看窗外。

  何棠打来一盆水,瞧着他的样子就笑起来,说:“你想去外面是吗?上午不行哦,你要锻炼,下午太阳好,我下午会带你去的啦。不过前提是你得好好吃饭。”

  秦理的脑袋又向着何棠出声的方向转了过去,何棠绞干毛巾走去他身边,说:“你听到我说话了,对吧,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她帮着秦理擦脸,擦着擦着,秦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歪了歪嘴,何棠咯咯直笑,说:“你怎么和小孩儿一样不爱洗脸啊,你以前明明最要干净的了。”洗完脸,她又拿来医用棉签和生理盐水,小心翼翼地帮着秦理清理了口腔。

  叶惠琴敲门进房时,何棠已经帮秦理擦洗了双脚和双手,正在帮他穿衣服。叶惠琴走到床边,拍拍秦理的肩说:“早啊,阿理。”

  秦理毫无反应,叶惠琴叹了口气,问何棠:“棠棠,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就好了。”何棠一边抬起秦理的腿帮他套裤筒,一边和他说着话,“穿裤子喽,我们先穿左腿……好啦,再穿右腿……哎,真棒!……来,把屁股抬一下。”

  为了方便秦理复健和外出,白天时他会用成人尿不湿,不过何棠每隔两、三小时就会为他更换擦洗。何棠低着头帮秦理穿袜子时,叶惠琴看了看秦理的脑袋,说:“他头发长了呢,天也快热起来了,要不要我去叫个理发师回来帮他再推个光头?”

  何棠抬头看看秦理那已经有两公分长的头发,摇头说:“不要推光头了,让他把头发留着吧,等头发再长一点,给他剪个好看的头。”

  叶惠琴苦笑:“你不觉得他还是光头方便点么,头发长了还要洗头,多麻烦啊。”

  何棠笑着说:“不麻烦,我会给他洗的。”她拿过床头柜上一瓶护肤霜,一边旋盖儿,一边说,“阿理最要漂亮了,他肯定不喜欢剃光头的,咱们应该让他继续帅帅的才对。”说完,她俯身将护肤霜抹到秦理脸上,搓热了掌心帮他抹起脸来。

  秦理的脸又皱了起来,甚至还闭上了眼睛,何棠的手伸到左边他的脸就扭到右边,手伸到右边,他的脸就扭到左边,喉咙里还发出“呼呵呼呵”的声音,叶惠琴在边上看的心酸,何棠却一直笑着,说:“妈妈,你看阿理现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爱洗脸,还不爱涂香,以前他洗手间里可是满台面的护肤品呢。”

  秦理还在“挣扎”,无奈身体不能动弹,何棠已经给他涂完了脸,拍拍他的双颊做一个深呼吸,说:“好香啊,这样子才乖嘛,好了,接下去,我们要吃早饭喽。”

  在回国以前,秦理是无法自行进食的,在洛杉矶的医院里,他一直是用的鼻饲,就是把长长的胃管从鼻腔通到胃里,再把各种食物和着水打成液体,通过胃管注进去。

  秦理虽然没有意识,身体却非常排斥鼻饲,每一次插管、拔管他都会面色发白,鼻饲时常常呕吐,拉肚子也成了家常便饭,因此回国以后,何棠和叶惠琴就寻思着不让秦理鼻饲,而是喂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