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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尾声(2)


  贺季山闻言,扶着她坐了下来,道:“你从早起到现在已经吃了四顿了,还没吃饱?”

  沈疏影小脸一红,也不知是不是贺季山陪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自怀胎以来,她的胃口便极好,加上正餐和点心,一天要吃上好几顿,即使如此,还是会经常感到肚子里饿得慌。

  “你是不是舍不得?”她向贺季山看去,一句话说得男人哭笑不得。

  “我是怕你吃得太多,孩子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会受苦。”贺季山握住她的手,无奈地道。

  贺想南与贺东阳出世时,他都在前线打仗,全然不知道一个女人怀孕时的艰辛,这次是他亲眼看着沈疏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她受的苦更是真真切切地映在他眼里,自然让他极是心疼。

  沈疏影抿唇笑道:“我都生过两个孩子了,哪里还会那么娇气啊,就你一天到晚地担心来担心去,也不怕人笑话。”

  贺季山捏了捏她的脸,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也的确是过于小心了,沈疏影说得倒也不假,于是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

  岂料,到了当晚,沈疏影便开始了阵痛,本来还只是一阵阵的痛,没过多久,那痛便密集了起来。医生与护士早已被安排在别墅里住下,产房里的东西也是一早便准备好了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等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贺想南和贺东阳已被仆人领到了楼下,贺季山独自一人守在外头,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未几,就听产房里传来了沈疏影的呼痛声,只让他全身一震,就连手中的烟卷快要烧到了手指,他都没有发觉。

  虽然已经是第三胎,沈疏影依旧是疼得生不如死,秀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直到被男人强劲的臂膀抱在了怀里,她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贺季山沙哑的声音响起:“小影,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沈疏影流着泪,呼吸间都是热腾腾的水汽,因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纵使现在肚子里的剧痛折磨得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她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知道自己不能喊,一定要节省体力,当她疼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也只是发出几声轻浅的呜咽。

  贺季山见她疼成了这样,眉头不由得拧得死紧。他将沈疏影抱在怀里,不断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与泪水。他的心跳如擂鼓,担忧焦急到了极点,只得不断地出声安慰着怀里的女子。

  沈疏影面色苍白,小手紧紧攥着丈夫的大手,腹中的剧痛接连而来,绵绵不断的,似乎没个尽头,让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没完没了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小影,快好了,就快好了。”贺季山握住她的手,眼底是一片强烈的心疼与担心,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沈疏影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沈疏影疼得死去活来,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丈夫。贺季山看着她因疼痛而惨白的小脸,只觉得心如刀割。屋子里的血腥气那样浓烈,不断有鲜血从沈疏影的身下渗出来,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直到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贺季山才觉得自己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这一松懈,才觉得后背已布满了一层的汗,衣裳黏黏地贴着皮肤,难受到了极点。

  他顾不得其他,只低眸向怀中的妻子看去,沈疏影在生产后连一丁点儿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手指都握不起来。她软软地倚在贺季山的臂弯,见丈夫一脸的汗水,乌黑的眼瞳里更是深不见底的怜惜,她的唇角浮起一抹脆弱的笑,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季山,我真高兴,我又为你生了一个孩子……”

  新生的婴儿是一个雪白粉嫩的女婴,和她的姐姐一样,也是像足了沈疏影。贺季山抱着新生的女儿,只觉得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欣喜舒畅。他将女儿抱到沈疏影的身边,俯下身在妻子的脸上亲了亲,沙哑着嗓子道:“辛苦你了。”

  沈疏影凝视着小女儿,眼底是满满的爱怜,看了孩子一会儿,她将眼眸转向了贺季山,小声地开口:“又是个女儿,你会不会不高兴……”

  贺季山笑了,为她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捋好,温声开口:“女儿长得像你,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沈疏影想到他平日里也是对贺想南更偏爱些,知道他说的也是实话,便也轻轻一笑,心头是暖暖的满足。

  一直到了晚上,护士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奶娘才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楼,来看新生的妹妹。

  小小的婴儿睡在婴儿床上,身上穿着母亲亲手绣的衣裳,粉嘟嘟的奶娃娃,模样可爱极了。贺想南与贺东阳趴在婴儿床旁,眼睛里满是稀奇地瞧着新生的妹妹。贺东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在小妹妹的脸上摸一摸,不料还不等他的小手触碰到妹妹的脸蛋儿,就被姐姐抓住了手腕。

  “东东听话,小妹妹太小,我们看一看就好了,千万不要去碰她。”八岁的贺想南已经很懂事,满是一副大姐姐的样子。

  沈疏影依旧极是疲倦,只软软地倚在贺季山的怀里,她从头到脚都被男人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就连头上也戴了一顶绒线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女儿人小鬼大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里更是软软的,好似要化了一般。

  她轻轻地抬起眼睛,就见贺季山也正在瞧着自己,男人的眼睛仍是乌黑而深邃,一如当年初见的时候。他的唇角噙着笑意,那般温和宠溺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压根儿就没有变过。

  她与他四目相对,耳旁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要流泪,不等她的泪水落下,贺季山便已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小脸:“别哭。”他低语,轻轻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

  两人经历了这样多,终是换来了此生的温馨相守,共结白头。

  孩子满月后,沈疏影便能够下床了。

  这一天,她刚将新生的女儿哄睡,走到楼下见想南与东阳皆在院子里玩耍,而贺季山则站在一旁默默地抽烟。

  男人的背影一如既往地伟岸挺拔,可那一抹从骨子里透出的苍凉,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轻轻地上前,见小圆几上散落了一张报纸,她默默地拿起,就见正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北平日报》,而上面刊登的还是上个月的新闻,说的正是如今国内的局势。辽军覆没后,浙军一统全国,却不断遭到革命党与全国各地大小军阀的反抗。更有甚者,其中一些小军阀甚至打着贺季山的名头,四处招兵买马,俘获人心,逼得浙军不得不四处镇压,如今的局势正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她看着那份报纸,到了最后,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直到贺季山转过头来,她心里一酸,上前将身子埋到丈夫的怀里去。

  “季山,你是不是想回去?”她的声音颤抖着,只觉得冷,全身都冷,让她忍不住向男人挨得更紧了些。

  如今国内的局势对贺季山而言大有裨益,若他回国,东山再起,简直是易如反掌。

  贺季山伸出胳膊,抱住了沈疏影的身子,没有说话,就那样抱着她。

  沈疏影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她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拦着你,我知道,你过不了这样的日子……”

  贺季山凝视着她,看了许久,终是一笑,道:“你别多想,有你和孩子在我身边,我又何必再去蹚那趟浑水,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和孩子们身边。”

  沈疏影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搂住丈夫的腰,轻声道:“可是季山,咱们难道要在法国住一辈子吗?等孩子们长大,总是要带着他们回去的啊。”

  贺季山抚着她柔软的发丝,道:“国内的局势实在太乱,我的身份又摆在这里,怕是短期内咱们都不能回国了。”

  沈疏影轻轻应着,微笑道:“只要能与你和孩子们在一起,无论在哪儿我都愿意。”

  贺季山紧了紧她的身子,只淡淡笑道:“我也是。”

  说完,他的眼睛又瞥向那张报纸,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眉宇间是一片寂寥的自嘲。

  “季山,你笑什么?”沈疏影察觉到他唇角的笑意,又是不安地开口。

  “没什么,我是笑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一年后。

  巴黎,圣约翰大教堂。

  庄严而肃穆的教堂中,德高望重的牧师早已等候在那里。今日,他要为一对来自东方的新人主婚。

  婚礼进行曲响起,美丽的新娘身披洁白的婚纱,她身姿曼妙,每一步都仿若步步生莲,她的头上戴着一串东珠编织而成的花冠,一张娇柔的脸犹如清雨梨花,温婉娇羞,美得令人不舍移目。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对漂亮的花童,那女孩儿约莫十来岁的样子,模样像足了新娘,另一个小男孩年纪稍小些,约莫四五岁,两人捧着婚纱长长的下摆,随着新娘一道走了进来。

  一身黑色礼服的男子英武不凡,气宇轩昂,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的新娘微笑着伸出了手。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中都只有对方。

  “这一天,我欠了你十年。”男人的声音温暖而低哑,他看着眼前的新娘,乌黑的眼瞳中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他一语言毕,美丽的新娘眼中立刻涌上了泪花,她轻轻摇了摇头,两个浅浅的梨涡绽放在她的唇角,她静静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声音温婉而动人:“只要有你在,无论多久都不算晚。”

  “贺季山先生,你愿意娶沈疏影小姐为妻吗?无论以后是贫穷、富有,你都会对她不离不弃吗?”牧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礼堂中,只显得格外郑重。

  “我愿意。”

  男人浑厚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礼堂里。

  国破山河,繁华落幕。

  爱恨纠缠,十年光阴。

  江山美人,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