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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恋(2)


  待众人走后,贺季山缓步上前,见沈疏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整个人就像自己从江南为她带回来的那个泥娃娃,脆弱得仿佛能一触即碎。

  他心头一痛,慢慢地坐到她的床前,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你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嫁给我?”隔了许久,男人沙哑的嗓音响起,听在沈疏影耳里,只让她眼眶一热,小脸一转,闭上了眼睛。

  贺季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眸子里满是血丝,他凝视着少女苍白憔悴的容颜,道:“好,若你真不愿嫁给我,那我也不再勉强,这段日子你好好养着,等你哥哥回来,我便放你走。”

  沈疏影的指尖轻轻一颤,她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望着身边的男人,轻轻地问:“你真的会放了我?”

  贺季山微微一哂,他弯下身子,大手抚上她的脸庞,黑亮的眸子暗如夜空,他低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沈疏影,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沈疏影心口一突,脱口而出便是:“我不信!”

  贺季山依然深深地看着她,闻言轻轻颔首:“那咱们便等着。”说完,他支起身子,将她的小手送进被窝。

  看着那张瘦得脱了形的脸,他转开视线,又道:“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有气,尽管撒在我身上,别作践自己的身子。”说完,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男人的身形顿了顿,头也没回,留下一句话:“你放心,这段日子,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沈疏影身子本来就弱,刚到北平时便有一阵子的水土不服,后来染上了风寒,得了肺炎,这次又跳下池塘,身上浸了寒气,惹得原本便没彻底根治的病又犯了,整个人就那样躺在床上,一直养了一个多月,才稍稍见好。

  这一日,她坐在露台上,静静地写着字,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捧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沈疏影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在果盘里挑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递到了小丫鬟的手里,温声道:“拿去吃吧。”

  那小丫鬟只将苹果接过,却并没有走。沈疏影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便又一笑,柔声问道:“怎么了?”

  小丫鬟这才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条,悄悄地递到了沈疏影的手心:“姐姐,这是薄哥哥让我给你的。”

  沈疏影一怔,握着纸条的手竟控制不住地轻轻哆嗦起来。她看着那小丫鬟,声音早已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快告诉我,你怎么见到他的?他在哪儿?”

  “姐姐别急,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就是薄哥哥去给我看病,还给我药吃。昨天我跟着蕊冬姐姐出门,薄哥哥趁蕊冬姐姐买菜的时候,把这张纸条交给我,让我一定交给你。”

  小丫鬟虽然年纪尚小,但口齿极是清晰,说完这句话,她眼睛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别人,又轻声道:“姐姐,我先下去了,等我晚上来拿回信,薄哥哥让我明天出去找他呢。”

  沈疏影的眼睛酸酸胀胀的,嗓子里哽得厉害,竟说不出话来,只对着她点了点头。

  打开纸条,男人的字是瘦金楷体,字字清俊,刚劲有力。沈疏影才看了一眼,泪水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贺季山果真如他所说的,这些日子都不曾回官邸,更没有来看过沈疏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八月,便是沈志远回国的日子。

  沈疏影每天都在官邸里翘首以盼,希冀着哥哥可以尽快回来。平日里,她与薄少同之间的鸿雁往来,倒多亏了那个小丫鬟。

  薄少同在信中告诉她,自己一直留在北平,每日里乔装在官邸后门苦等,那日终于等到了这个小丫鬟,仗着她年纪小,行事不会被人留意,便让她为自己送信。

  此外,薄少同在信中让她将身子养好,他已经得到了两张通行证与船票,只待她身子一好,他便带她走。

  沈疏影回信中告诉他,沈志远将在八月回国,而贺季山也说过,待沈志远回国后,便会放了自己。薄少同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谆谆嘱咐,让她一定不要再做傻事,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他就好。

  也许是因为知晓了心上人的消息,沈疏影的气色明显比以往好了许多,就连食量也比以前增加了些,这让柳妈瞧在眼里,乐在心里,丝毫不疑有他。

  月底的一天,沈疏影刚睡醒午觉,便有丫鬟将一封越洋信件送了过来。沈疏影打开一瞧,正是沈志远从法国寄来的,信中道他被急事缠住,怕是要到年底才能回国,这段日子,只让她好生待在官邸,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沈疏影看着那信,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地凉了下去。

  九月,西固战事稍停,华南却是烽烟又起,贺季山马不停蹄,再次亲自领兵,奔赴华南战场。

  临走前,贺季山回到了官邸。

  到了西楼,就见沈疏影与一个小丫鬟正坐在桌前,沈疏影一手握着小丫鬟的手,瞧那样子,竟是在教她写字。

  “对,就这样,写得很好。”沈疏影梳着长长的双髻,唇角的笑意娇柔而温婉,长长的睫毛像一对小蛾子轻轻扑闪着,眼底满是温和。

  贺季山看着这一幕,心底渐渐涌来一股自嘲,她对一个小丫鬟尚有如此和悦的神色,唯独对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丫鬟不经意地抬眸,便愣在了那里,继而转头对沈疏影道:“姐姐,司令回来了。”

  沈疏影听到那两个字,手中的毛笔便“啪”的一声,落在了洁白的纸上,将那刚写好的一阕字晕染得不成样子。

  两人许久未见,沈疏影站起身子,只怔怔地看着他。

  贺季山倒是面色坦然,他走到桌边,将桌上的纸拿起来,沈疏影写的一手的簪花小楷,字字工整,带着闺阁女儿家的婉约清丽,一看便知是下了许多功夫的。

  他看了片刻,才将纸放下,看着沈疏影温声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她问。

  贺季山没有回答,只淡淡一笑。

  不知汽车行驶了多久,最终在一条寂静的胡同里停了下来,沈疏影随着贺季山下了车。

  她虽是南方人,却也知道北平城里最多的便是这样的胡同,里面都是些四合宅院,倒是不明白贺季山好端端的,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直到,一阵溪水潺潺声传了过来。

  她停下步子,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种声音是那样熟悉,是江南的小桥流水、烟雨水乡才会有的声音。

  她回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杏眸里满是不解。

  贺季山也不说话,只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来到一处宅院前。

  “吱呀”一声,男人将门推开,待沈疏影看清院子里的情形,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

  眼前的宅院正是典型的江南风格,花圃里栽着满满的花,青色的瓦,灰色的墙,弯曲的抄手游廊,精致的雕栏花窗,屋檐的一角挂着铃铛,每当微风拂过,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青石板的地砖上斑斑点点,空气里湿润润的,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窗前的芭蕉上蓄满了水珠,一滴滴落在地上,碎成了数瓣。

  沈疏影情不自禁地踏进院子,望着眼前的一片粉墙黛瓦,绿意盎然,小桥流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宅子的布局,竟与她老家的庭院一模一样!

  她的呼吸渐渐快了起来,一路穿过回廊,向后堂走去。果不其然,在南面静静地矗立着一座精细雅致的小楼,这样的小楼在江南人家中被称作“小姐楼”,正是留给未出阁的女孩儿住的。

  沈疏影望着眼前的一切,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院子里是青石板铺地,缝隙中隐隐生出了青苔,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如她记忆中的雅致静谧。甚至连角落里的假山,都与老家的丝毫不差。

  推开那一扇楠木雕花大门,赫然便是她的闺房。江南的木雕不同于北平的笨拙,而是精致美妙,透着灵气。三进的闺床上,帐子是最老派的苏绣,那样好的料子,似乎轻轻一嗅,就连空气都是香的。

  而那些桌子、椅子、衣柜、梳妆台,无不摆得整整齐齐,就连位置也都没有一丝差错。

  她默默地站了许久,竟有一刹那的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住了十七年的闺房。

  不知何时,她那双潭水似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仿佛潭水边的幽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一大滴眼泪便顺着眼角,落在那柔美洁白的脸庞上。

  贺季山看着她的泪水,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刹那间一软,他向她走近,大手捧上她的小脸,为她将腮边的泪水拭去。

  “贺季山……”沈疏影的身子轻轻颤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泪水却依然是忍不住,甚至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多的泪水,可就偏偏抑制不住,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疼极了,可恰恰不知道这股子疼是从何而来,唯有泪水,只有泪水。

  “我大费周章,为你建这一处宅子,可不是让你掉眼泪的。”贺季山微微一笑,声音里极是温和,军帽下的眼睛乌黑如墨,似是燃着一簇火苗。

  沈疏影摇了摇头,轻轻地道出一句话:“贺季山,我不喜欢你。”

  男人闻言,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他点了点头,笑道:“可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简单的五个字,却让人的心忍不住悸动。

  沈疏影转开脸,心口处依然不断地抽痛着,她没有说话,只硬生生地将自己眼底的泪水忍住。

  贺季山望着她洁如梨花的侧颜,有一刹那的失神。他沉默片刻,大手将沈疏影的身子转了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慢慢道:“沈疏影,我贺季山没有什么优点,只有一样,我认准的事,哪怕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去做。我认准的女人也是如此。你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罢,这辈子,我都要定了你。”

  沈疏影紧抿着唇,她的唇瓣颤抖得厉害,却是一言不发,刚要转过身子,就被贺季山一把揽在了怀里,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就那样霸道地闯进她的鼻腔。

  她伸出胳膊,惊慌地挣扎,男人的大手却揽得更紧,嗓音低哑而沉缓:“我明天就要上战场了。”

  一语言毕,怀里的人终是安静下来。贺季山的手指抚过她的秀发,慢慢开口:“这段日子,你便住在这里,老家的仆人,我已经全部接了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只等战事一了,我就会回来。”

  沈疏影一怔,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子:“你要我住在这里?”

  贺季山点了点头,看见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慌乱,他心下了然,却一直在克制。

  “我想从官邸带一个小丫鬟过来。”沈疏影心乱如麻,脱口而出。

  贺季山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顿时沉了下去。沈疏影瞧着他黑亮的眸子里仿佛能喷出火来,她害怕了,只是不知道刚才还好端端的贺季山,为何会在眨眼间变了神色。

  那一刹那的心灰意冷,只让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望着怀中的女子,他淡淡地道:“怎么,是怕和薄少同断了联系,才想着把那小丫鬟带来?”

  沈疏影大惊,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我挖空了心思,掏心掏肺地对你,我由着你和薄少同鸿雁传书,你还真以为我会让你和他双宿双飞?”他眼底是无尽的怒意,大手紧紧地捏着沈疏影的双肩。他那样大的力气,几乎让沈疏影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沈疏影一声不吭,任由肩上的剧痛一波波传来,额上的汗水染湿了发丝,她却依然站在那里,将眼眶里的泪水死死忍住,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那样的目光宛如匕首,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心。他怒极了,一把扯过她的身子,狠狠地吻了下去,又急又密,简直要将她所有的呼吸全部吞噬,恨不能一口吞占了她的所有。

  她身上有着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的清甜,让他无论怎样掠夺都还觉得不够,大手探进了她的衣襟,抚上了那一片细腻润滑的肌肤。

  沈疏影被他紧紧地箍在怀里,心里苦到了极点,周围全是他的呼吸,全是他的掠夺。

  即使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撼动不了男人丝毫,直到衣裳被他撕开,她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司令——”院子里传来何副官的声音。

  贺季山回过头,冲着门便喝了一声:“滚!”

  外院里顿时没了声音。没过多久,何副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前线传来电报,急告凌阳失守,请您务必出来一趟。”

  贺季山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怀中已经哭成泪人的女子,领口微斜,露出纤细的脖子与一小块白如凝脂的肌肤。

  他眼底的灼热渐渐隐了下去,复而变得深邃又内敛,粗重的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他为她将领口的衣裳整理好,临去前,撂下一句话:“你若想和他在一起,除非我战死沙场。”

  金秋十月,北平城里一片萧瑟。

  这一年的天气格外冷,不过是十月的光景,那风吹在身上却带着莫名的寒意,让人直打哆嗦。

  守夜的韩妈一觉醒来,便向沈疏影的床上看去,眼见着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形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放下心来,又打起了盹儿。

  直到翌日,丫鬟打来了洗脸水,走到床边轻声细语地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沈疏影有动静。丫鬟着急起来,将被子悄悄打开,却是一声惊呼。

  哪里有人,被褥里只有两个枕头,勾勒出了一抹人形的轮廓。

  火车站。

  薄少同早已等在了那里,直到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了站台,他眼皮一跳,快步迎了上去。

  沈疏影下了车,便见薄少同站在那里等着自己,她泪水盈然,任由男人张开双臂,将自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薄军医,我已经将沈小姐给你带出来了,你们趁着司令如今在华南督战的空当,要赶紧走。”一旁,一身黑衣的侍从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多谢。”薄少同松开沈疏影的身子,对眼前男子真诚道谢。

  那男子摇了摇头:“我和我兄弟的命都是您救的,这次趁着守宅的机会,能将沈小姐送出来,也算是还了您的人情,只不过这样,倒是对不起司令了。”

  那男子说完,唇角浮起一抹苦笑。

  薄少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替我和你哥哥说声谢谢。”

  语毕,他拉起沈疏影的手,望着眼前的少女,终是微笑起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