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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生子(3)


  贺季山心口一窒,忙为孩子擦去泪水,温声问道:“囡囡怎么了?”

  “爸爸,你是不是要结婚了?”孩子的声音细小,剪水双瞳里泪水盈然,只显得可怜兮兮的。

  贺季山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囡囡听谁说的?”

  “周嬷嬷和杨嬷嬷说的,她们说爸爸要结婚了,囡囡马上就有新妈妈了,爸爸和新妈妈以后还会生小弟弟,爸爸到时候就不要囡囡了。”孩子刚说完,又抽噎起来。她并不哭出声,犹如刚出壳的雏鸟,就那样泪眼汪汪地看着贺季山。

  她那双眼睛像极了沈疏影,尤其是哭泣的时候,和她母亲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贺季山看着,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女儿的头,温声道:“囡囡别怕,爸爸不会结婚的。”

  “真的吗?”孩子显然是不相信。

  贺季山点了点头:“真的。”

  “那囡囡以后不会有新妈妈了吗?”

  “不会。”贺季山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囡囡记住爸爸的话,爸爸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人,就是你妈妈。”

  囡囡似懂非懂地看着父亲,小声地开口:“爸爸,那妈妈为什么总不回家?她不要我们了吗?”

  贺季山心口剧痛,却是无言以对。他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将孩子放了下来,牵着她的小手走进了屋子。

  一屋子的下人都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尤其是那两个嬷嬷,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贺季山将孩子交给了奶娘,让她带着孩子上楼。待孩子走后,他瞟了那两个嬷嬷一眼,低沉着声音道:“收拾好东西,马上给我滚。”

  那两个嬷嬷皆是吓得脸色惨白,只唯唯诺诺。

  语毕,他又向其余众人看了一眼,语气里已有了森冷的味道:“往后若有人再敢在小姐面前说三道四,我要他的命!”

  那最后一句,是无尽的寒意,让众人听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一个个垂着脑袋站在那里,恭声称是。

  贺季山军务甚多,陪伴女儿的时间有限,官邸虽是奴仆成群,却极少有他信得过的,柳妈已告老还乡,如今整座官邸里,竟连个能让他放心将孩子托付的人都没有。

  念及此,他的目光一扫,眉头皱了起来:“陆小姐在哪儿?”

  听他问,蕊冬赶忙开口:“司令,陆小姐这几日在忙着出国留洋的事情。”

  贺季山闻言,也不再说话,只微微颔首,向书房走去。

  晚间下了一场大雪,别墅里的热水管子烧得极烫,却是一片的春意融融。

  见丈夫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地抽烟,方明君便盈盈一笑道:“明日里便是贺季山和三妹妹的订婚大典了,怎么你这做哥哥倒是愁眉不展的?”

  徐长谦弹了弹烟灰,道:“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总归是贺季山这人心思太重,让人不踏实。”

  方明君便笑道:“你就别多想了,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看他对三妹十分好,毕竟咱们三妹无论家世还是样貌都是没得挑的,这样好的夫人,他上哪儿找去?”

  徐长谦却叹道:“他上个夫人也不过死了才几个月,如今尸骨未寒,他便为了权势来向三妹求婚,这种人,未免太过薄情。”

  “先生这话可是错了,当年贺司令可是登过报的,与那位沈氏脱离了关系,如今她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夫人?”

  “他这次若真有诚意,又何故不直接迎娶三妹,却弄什么订婚大典?”徐长谦说起来,仍是愁眉不展。

  “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津唐徐家嫁女儿,定是要一步步来,难道你是要三妹连亲都不定,就直接嫁过去?”方明君不以为意。

  徐长谦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罢罢罢,只希望他日后能好好待三妹,我这做哥哥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方明君便笑了笑,不再开口。夫妻俩又说起了明日的事来,种种事宜,细细考究。

  官邸,书房的灯彻夜不熄。

  “刘振坤那边怎么说?”男人吸着烟,对一旁的手下问道。

  “据说刘振坤知晓了徐家同意将三小姐嫁给司令后,便气得中风发作,估摸着有好一阵子下不来床了,现在浙军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他的长子处理。”李正平不急不缓地说着,眼底终究也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贺季山也是一笑,点了点头,接着道:“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司令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报》《北平日报》《申报》,甚至还有国外一些知名报刊的记者,都已经被安排在东安酒店里住下了,只等明日订婚大典。”

  贺季山沉吟片刻,道:“吩咐下去,等明日一过,就让人去美国的银行贷下一笔款子,再从德国那边将咱们看好的军火订下来。”

  李正平恭声称是。

  徐家与美国的关系向来甚好,徐家的那几位少爷更是个个都曾在美国留过学,势力在美国盘根错节,向来被称为“亲美派”。而辽军有了这一层关系,日后无论向美国银行贷多少款子,也不过是易如反掌,比之前容易得太多。

  “日本那边有没有动静?”贺季山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声音里却满是凛然。

  “日本那边得知您明日要与徐小姐订婚,已经遣人送来了贺礼,公使也被安置在止园住下,倒没生出什么乱子。”

  贺季山闻言,颔首道:“让人留意着,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司令放心。”李正平答应着,却没有走,又开口道,“司令,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属下觉得,司令既然下定决心欲与徐氏联姻,此番又大张旗鼓地告知天下,明日要与徐小姐订婚,为何不干脆迎娶徐小姐,何故多此一举?”

  贺季山听了这话,唇角便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我从没打算娶她。”

  “司令?”李正平大骇。

  贺季山面色如常,只道:“此番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已经将女儿许给了我,至于娶不娶,便是另一码事了。”

  “请恕属下愚钝。”李正平彻底怔在了那里,却怎么也琢磨不透贺季山的心思。

  贺季山看了他一眼,只道了句:“回去慢慢琢磨吧。”

  李正平却依旧杵在那里,隔了半晌,才对贺季山敬了一个军礼,退了下去。

  待他走后,贺季山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将领口的纽扣扯下,他闭上眼,还没有歇息片刻,就听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沉声道:“进来。”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就见一抹纤细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陆依依。

  “司令。”陆依依站在那里,唤了一声。

  贺季山见是她,问道:“囡囡睡了没有?”

  “司令放心,小姐已经睡熟了。”

  贺季山点了点头,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我是来向司令辞行的,法国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再过些日子我便要去法国读书了。”陆依依声音清脆,礼貌而恭敬。

  贺季山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

  陆依依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囡囡是你带大的,官邸里,实在没有谁能比你对她更好。”

  “司令已经快要结婚了,徐小姐以后会好好照顾囡囡的。”陆依依垂着眼,压住自己喉间的涩意,轻声道。

  “不会有什么徐小姐。”贺季山说道,“你留下来照顾囡囡,等你嫁人的时候,我定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如何?”

  “司令以为,我会为了钱财留下来?”陆依依自嘲地一笑,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

  “不然,你想要什么?”贺季山眉头微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陆依依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贺季山不耐烦了,她才道:“既然司令已经开口了,那我便留下来,只希望司令可以遵守诺言。”

  “你放心,只要你将囡囡照顾好,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贺季山说完,便不再看她,指了指书房的门,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陆依依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陆志河说得没错,在贺季山眼里,她是一个看护,那这辈子,她便只会是一个看护。

  这一天,是北平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天。因是贺季山与徐家三小姐订婚之日,一大早,圣保罗酒店便衣香鬟影,高朋满座。

  辽军中的一些高级将领早已尽数到齐,因只是订婚,徐老爷与徐夫人自重身份,便仍在津唐,没有过来,只将所有事宜全部交给长子徐长谦。记者席上早已是人头攒动,不等主角儿到场,镁光灯便闪个不停。

  徐家的其他几位少爷也偕少奶奶一早便赶到了酒店,个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这几个全是跺跺脚,便会让江北金融圈震上几震的主,又加上他们的少奶奶也都是出身望族,全是非富即贵,等闲之事是从不轻易露面的,惹得各大报刊的镁光灯对着他们拼命闪烁。

  虽然徐老爷与徐夫人并未出现,但徐家少爷尽数到场,已是告知了世人,徐家有多看重这门婚事。

  未过多久,就见酒店的大门被人打开,原来是国务总理常启正到了,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他的独生女儿——常云善。

  看见国务总理亲临订婚大典,众人无不站起身,将总理迎到上席。而国务总理的亲自道贺,更将这场空前绝后的订婚仪式推向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二楼上,一些女眷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里皆举着果子露,向一楼的大厅看去,待看见连国务总理都亲自道贺后,便有人酸溜溜地道:“不过是订婚罢了,贺司令偏生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倒好像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似的。”

  “你也不想想今晚的女主角是谁,人家可是津唐徐家的三小姐。”就听另一人微微一笑,淡淡开口。

  世人皆知,徐家的大小姐嫁给了财务司司长,二小姐则嫁给了美国的议员,轮到这位三小姐,嫁的又是赫赫有名的江北总司令,虽然如今不是结婚,可光这场订婚宴的排场,便是她那两位姐姐无法比拟的。

  “我听说这贺司令的上一位夫人可是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跟着贺司令,还为他生了个孩子,这可真是和如今的这位徐小姐不能比的。”

  “这个自然,那位江南沈氏家中没权没势的,贺司令自然不会看重她,不然也不会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和徐氏联姻了。”

  “可不是,还好已经是那边的人了,见不到这些,若还活着,知道了自己的丈夫这般薄幸,倒真不如死了的好。”

  几人说着,俱是抿唇一笑,丝毫不曾留意到站在她们身旁的女子。直到那女子身边的男人回过头来,这几个女人见到他,便是一怔,继而赶忙笑着招呼:“霍爷。”

  霍健东点了点头,只搂住一位身怀六甲、全身笼在一件素色斗篷里的女子的腰,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包厢里去。

  “刚才和霍爷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待两人走后,便有人压低了声音问。

  “看不出来,倒是觉得有点儿眼熟。”

  “早听说霍爷和总理家的小姐取消了婚约,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女人吧?你们瞧见没有,她可是怀了身孕了……”

  进了包厢,沈疏影不声不响,由着霍健东扶着她坐在了沙发上,她那一张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向霍健东看了过去。

  “你不用这样看我。”男人在她对面坐下,神色间是一派坦然,“我知道和你说了你也不会信,不如带你来亲眼看个清楚。”

  沈疏影全身轻轻地颤抖着,她的唇紧抿,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健东见她如此,便压低了声音,一字字道:“这就是你一心念着的男人,他已经不要你了,你看清楚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沈疏影喉间沙哑,满眼的泪水,质问着眼前的男人。

  霍健东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在起士林……”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自嘲地一笑,自言自语般说道,“算了,你早已经忘了的事,我又何苦要和你说。”

  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酒店外礼花满天,白俄乐团已经奏起了音乐,人群拼命鼓掌,即使沈疏影坐在二楼的包厢,却仍能感觉到那阵阵声浪扑面而来,她的脸色不由得更是惨白,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灵魂不知道散落到哪里去了。

  “看样子,是贺司令与徐小姐到了。”霍健东侧耳聆听着楼下的动静,对沈疏影道。

  沈疏影慢慢地站起身,一步步向外面走去。二楼的人已经全部赶到大厅观摩订婚仪式去了,原本熙攘的走廊,此时空无一人。

  她默默地走了出去,即使大厅里有那样多的人,镁光灯又是拼命地闪,可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贺季山。

  她看见他仍旧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膀上的肩章灿然生辉,而在他身旁,则是一位容貌娇美、温婉微笑的女子,她的手正挽着他的臂弯,两人一道向礼台走去,接受无数宾客的道贺与掌声。

  她的眼泪便在这一刻落了下来,一滴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滚。她一声不吭地凝视着那道背影,看着他春风得意,看着他的大手扣在徐玉玲的腰上,看着他们一道对宾客举起手中的酒杯,看着他们相敬如宾,看着他们相视一笑,看着徐玉玲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而他便俯下身,温柔地凝视着她……

  “这辈子,贺夫人的位子我只会给一个女人,那就是你。”

  他的话仿佛还在耳旁萦绕,可如今,他已是新妇在怀,怕是早已将这句话抛之脑后了。

  沈疏影想着,轻轻地举起手来,将自己脸上的泪水尽数擦去。霍健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那样站在她的身旁。她没有回头,只问道:“他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是,你若不死,他也不能这般顺利地迎娶徐小姐。”霍健东声音淡然,向她看了过去。

  望着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疏影终于转过身子,轻声道:“你难道就不怕我被人发现?”

  霍健东笑了:“你不过是一个被贺季山休弃的女人,就算被人发现,也没有一个人敢去告诉他一个字。”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你此时若是想去找他,我也不会拦着你,只要你站在这里大声喊他的名字,我保管他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