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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战争(1)


  夜,静极了。

  沈疏影全身疲软,只软软地倚在他的怀里,由着他强劲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箍着她,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响。

  贺季山的呼吸渐渐沉稳下来,为她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捋好。沈疏影唇角噙着笑,悄悄地抬起眼睛,就见他正无限爱怜地凝视着自己,那眼睛里的贪恋似乎要将她深深印在瞳仁里,深邃得令人心惊。

  “季山……”她心头一软,柔柔地开口。

  “嗯?”

  “没什么,我就是想喊一喊你。”沈疏影说着,只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垂下了眼睛,唇角的梨涡浅浅,令人目眩的美丽中,又含着几分娇憨之色,可爱极了。

  贺季山笑了笑,将下巴的胡楂儿轻轻地向她滑如凝脂的脸上扎去。她向来最怕痒,每次他这样扎她,都会让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而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快别闹了……我痒……”这一次也是,沈疏影躲着他,唇角依然噙着甜甜的笑。贺季山看着这样的笑靥,渐渐地不再动她,乌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她,就仿佛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似的。

  “季山,你怎么了?”在这样的目光下,沈疏影不安起来,不解地问他。

  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慢慢地抚上她的小脸,黑眸中情深似海,低声道:“小影,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沈疏影脱口而出。

  贺季山将她抱在怀里,她身上的香气幽幽,萦绕在他的鼻息间,他的眼眸无声地黯了黯,温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专列,让人护送你回北平。”

  “你要我走?”她抬起眼睛,澄澈如水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眼眸中的不舍与委屈,犹如一把刀,割得贺季山心痛如绞。

  男人微微一笑,依旧是温声哄道:“等你回到北平,就从常府将儿子带上,然后去法国和囡囡团聚,这样可好?”

  沈疏影看着他,眼中浮起一丝惶然,轻声道:“那你呢?”

  贺季山眸心一窒,大手只在她的后背拍了拍,道:“等我打退了日本人,我立刻会去法国找你们,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在法国生活,永不分开。”

  沈疏影的眼圈蓦然一红,想起年幼的儿子和女儿,她的心里满是担心与牵挂,这些日子她从不敢表露出来,只怕惹得他担心,如今听他如此说来,只让她再也忍不住,近乎哀求地开口:“季山,你让人把孩子们接过来,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在镇寒关,等你打完了仗,我们一起去法国,好不好?”

  贺季山闻言,无奈地一笑。他的大手在沈疏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温柔:“傻瓜,这里不安全,又怎么可以让孩子们过来?”

  沈疏影却只是摇头,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声音轻柔而坚定:“我不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要想着把我送走,无论到了哪一步,我总是要跟着你的。”

  贺季山心头一动,眼中是无尽的疼惜,他沉默片刻,才道:“小影,孩子们都还小,他们需要你的照顾,你听话,乖乖地带着儿子和女儿在法国等我,我答应你,只等战事一了,我立刻会去找你们。”

  沈疏影听了这一句,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倚在他的怀里,伸出胳膊,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哽咽道:“除非你和我一起走,不然你别想让我离开你。”

  贺季山眉宇间无奈之色愈浓,大手揽紧了她的纤腰,温声哄劝:“别说傻话,我身为主帅,怎么能离开战场?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我现在每天上了前线心里都惦记着你,恨不得可以早点儿回来陪你,再这样下去,你让我怎么能打赢这场仗?”

  沈疏影抬起眼睛,脸颊已被泪水打湿,她摇了摇头,艰涩开口:“季山,我千里迢迢地来前线找你,就是为了留在你身边。我知道只要你看到我,你就会想起我们的孩子,那样你就会舍不得死了,是不是?”

  贺季山心头一恸,只喊了一声:“小影……”

  沈疏影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我害怕,我真怕我离开你,你在战场上会不顾性命。季山,我求求你,你别赶我走,孩子们都会被照顾得很好,等你打完了仗,我们一起去接他们,好吗?”

  贺季山一言不发,只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沈疏影情不自禁地向他依偎过去,眼睛已经红肿起来,她的心里是那样难受,只要想起离别,便觉得万刃穿心,当初来到前线时,她就知道,贺季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今,又让她怎么敢走?

  良久,男人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他一声叹息,那样沉重,那样无奈。

  自从那日从贺季山口中听到要将她送走的话后,沈疏影这几天都是惶恐不安的,仿佛会有侍从突然冲过来,把她押上专列,不由分说地将她送回北平。

  但凡外面有些动静,她都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惊慌地向外看去,直到看见一切都与平常没有丝毫异样,她才能慢慢地放下心来。

  而贺季山这几天则去了镇南关,布防,开会,探视伤兵,视察基地,也是好几日不曾回来了。

  沈疏影静静地坐在小院里,一面提防着外面的动静,一面拿起贺季山的一件衬衫,在那里细细地织补着。忽然听到院子里的槐树上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她站起身,抬眸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鸟巢。

  一只雌鸟撑开翅膀,将三只小鸟尽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没过多久,就见一只雄鸟叼着食物飞了过来,将嘴巴里的小虫喂到其中一只小鸟的嘴里。

  她默默地看着,心头蓦然一酸,忍不住怔怔地落下泪来。她离开北平的时候,儿子还不到六个月,正需要母亲的呵护,而女儿也才五岁多一点,便远渡重洋,离父母那样遥远。

  每次想起孩子,她的心都痛得无法自已,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想孩子。可是,要她现在离开贺季山,她却怎么也舍不得。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一走,不仅仅是与男人的生离,更可能是和他的死别。

  让她怎么舍得!

  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她不能没有丈夫,孩子们也不能没有父亲,她必须在这里守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守下去。

  “司令!”就听院外传来侍从的敬礼声,接着便是那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沈疏影一怔,还不等她拭去腮边的泪水,就见贺季山已是一脸的风尘仆仆,大步走了进来。

  她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一头是她挚爱的男人,是她要共度此生的丈夫,而另一头,却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一儿一女,是她心底最深的牵挂,丈夫与孩子,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她没有说话,只上前将自己埋在男人的怀里,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刚闭上眼睛,便有一大颗泪滚下来。贺季山揽住她的腰,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唯有他们头顶的槐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当沈疏影回到北平时,已经是十一月了。北平城内因大战的缘故,早已是一片萧条,街道上家家户户皆是门可罗雀,唯有米粮店里人头攒动,叫嚷声沸反盈天。

  沈疏影对着窗外张望着,看着这一幕,心里便涌来一股凄凉,眼见着冬天就要来到,天气日益寒冷,一些老百姓却连蔽体的棉衣都没有,三三两两地佝偻着身子,行色匆匆。

  车队一路护送着她来到了常府,常云善早已接到了贺季山的电报,知晓沈疏影今日会来,待看见车队驶进了院子,便从奶妈手里接过孩子,站在廊下等着。

  沈疏影下了车,刚从常云善的手中将孩子抱在怀里,眼圈便红了。儿子如今已经七个月了,比起她走时长大了不少,也健壮了许多,抱在怀里只让人觉得沉甸甸的,几乎要抱不动了。

  “常小姐,谢谢你。”沈疏影紧紧地抱着孩子,对着常云善哽咽道。

  常云善摇了摇头,只说道:“贺将军一心为国,照顾你们母子,本来就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情。来,贺夫人,咱们先进去再说。”

  沈疏影点了点头,抱着儿子与常云善一起走进屋里。

  晚间,孩子在奶娘的照顾下睡着了。沈疏影从婴儿房里走出来,就见常云善身穿一件家常睡袍,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

  “贺夫人,司令已经为您和孩子备好了专机,只等明日一早,就送你们母子去法国。”

  沈疏影虽然知晓自己要带着儿子去法国,却不曾想到时间竟会这样紧,不由得诧异道:“这是季山的意思?”

  常云善道:“这是云善自己的意思。实不相瞒,我实在不希望贺夫人在北平多待下去,一来,是因为您和孩子身份特殊,趁着贺司令如今在前线抗战的工夫,也不知有多少人打你们母子的主意;二来,便是为了健东。我不希望他为了你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所以,我希望您赶快离开中国,越快越好。”

  沈疏影心头一震,继而便明白常云善所言不假。她沉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常云善道:“常小姐,在离开北平前,我想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常云善眉头微皱,满是不解。

  燕山。

  沈疏影一袭素色旗袍,秀发全部盘在脑后,她手中捧着一束白菊,默默地奉于一个男人的墓前。

  一别经年,墓碑上的照片已微微泛黄,唯有照片上的男子依旧是一袭笔挺的军装,军帽下一双乌黑如夜的眸子,十分清俊英气的一张面孔,整个人温和而内敛。

  “薄大哥……”沈疏影跪在坟前,刚唤出这两个字,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静静地跪在那里,却不知该说什么,望着墓碑上年轻而英俊的容颜,喉中却是满满的苦涩。

  “我马上就要离开北平,去法国了,是我害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我……我嫁给了他,给他生了孩子。这些年来,我只觉得自己没脸想你,更没脸来看你,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一定还会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是我害了你……”

  沈疏影的眼泪一行行地流着,眼前的这座坟墓是那样荒凉,坟头上早已杂草丛生,就连那墓碑也落满了尘土,显然是许久都不曾有人来过。

  沈疏影瞧着,心里越发难受,她站起身,用帕子为薄少同将墓碑上的尘土拭去,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只显得楚楚动人。

  他曾是那样优秀的男人,相貌英俊,医术精湛,前途无量……可为了她,却落到了如此境地……

  想起那一年,她故意将他开的药悄悄藏起来,拖得病久治不愈,也只是为了他可以常常进出官邸,让她多看他一眼。他承载了她这辈子最纯最美的感情,却由她如今爱着的那个男人亲手毁灭。

  她重新跪在他的坟前,将冥币燃起,火光映着她的脸,透过火光,她看着墓碑上的薄少同,轻轻呢喃:“薄大哥,对不起,你离开的时候曾告诉过我,要我好好地活下去,我……爱上了贺季山,往后只想和他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我这一走,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如果你在天有灵,原谅我,好吗?”

  沈疏影说着,望着那年轻英俊的容颜,只觉得心头愧疚到了极点。她默默垂下眼帘,在坟前磕了三下头。当她起身后,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对这阵足音并不陌生,不由得心头一慌,整个人浑身冰凉,刚回过头,就怔在了那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惶恐,不由自主地向远方看去,却见原先守在那里的侍从不知何时已纷纷倒下,唯有一些身着黑衣的男子,个个如铁塔般负手而立。

  “我说过,要带你去美国。”霍健东上前,刚欲伸手拉她,岂料沈疏影竟是不知何时从怀中取出一只左轮手枪,黑森森的枪口直直地对准了男人的眉心。

  霍健东眸心一窒,脚步便停在了那里。

  “霍健东,不要再来惹我,我不会跟你走的。”沈疏影握着枪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眼睛里满是冷漠,没有一丝暖意。

  霍健东笑了,竟压根儿不理会她的威胁,依然一步步地向她走了过来。

  沈疏影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退去,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靠,看着男人近乎于淡漠的面容,只让她再也忍不住地喊出了声:“你别过来!”

  霍健东一记冷笑,几乎没让沈疏影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而那支手枪已被霍健东一把夺了过去。

  “贺季山这一场仗必输无疑,你还真打算为他守寡?”霍健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疏影自知落在他的手上,已是凶多吉少,她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霍健东见她如此,便攥住她的手,岂料不等他迈开步子,就听一阵枪响,远处的那些黑衣大汉显然是受到了偷袭,纷纷倒。

  霍健东眉头顿时紧皱,就听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怕是有上百人之众,齐齐将两人围在那里。

  而当先那人,正是贺季山身旁的亲信何德江。

  “何副官?”沈疏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不知道他是何时从镇寒关回到的北平,又如何会在如此紧张的情形下,领着这样多的人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这里。

  “霍健东,我数三下,你速速放了夫人!”何德江一只手举着手枪,对着霍健东森然开口。

  “在溪水的码头,是贺季山命你下的手?”霍健东依旧是方才的那副样子,腰间的手枪也早已取下,对着何德江开口道。

  “不错,你将夫人关了这样久,你以为司令会放过你?”

  “这样说来,我在美国的款子,也是你们做的手脚?”霍健东声音阴沉,这一句刚说完,扣在沈疏影颈弯的胳膊,却是微微收力。

  何德江见霍健东勒住沈疏影的手越来越用力,眼底不免有些焦灼,喝道:“你那些全是不义之财,如今用作军饷去和侵略者作战,也算是你的造化!”

  霍健东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阴冷,只嗤笑道:“造化?贺季山让你不声不响地从前线回来,也真是难为你了。”

  何德江不欲再说,只道:“霍健东,你走到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怨不得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