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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静蓉(7)


  叶允良见病房中并没有沈疏影的影子,心里便十分讶异,可见贺季山这副模样,又看孩子不断地抽搐着,他便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奔到囡囡床前,为孩子细心检查起来。

  这一忙,便一直忙到了深夜。

  叶允良本就是北平首屈一指的儿科医生,更兼得这些年来在国外进修学习,在医治孩童方面可以说在全国都没有人可与他比肩。经过他的全力救治,深夜时分,囡囡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

  贺季山看着孩子不再抽搐,心里说不出的放松,他抚了抚女儿的小脸,对着一旁的叶允良道:“上次的事我很抱歉,这次多谢了。”

  不待叶允良回话,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何德江与诸人见他出来,皆是一个立正。他从侍从手中取过军帽,低沉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去军营。”

  短短的三个字,重如千钧。

  贺季山连夜赶到军营,先是在最高司令部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对接下来的挥师南下做了最新部署,其次又与几个辽军中的高级将领彻夜商讨了进攻方案。等将所有的事全部安排好,已是一夜过去了,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何德江也是一夜没睡,刚回到办公室,就听指挥所外有人唤自己:“何副官!何副官……”那声音带着焦急,显然是出了大事。

  何德江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飞快地站起身,刚出指挥所的大门,就见侍卫长一脸慌张地走了过来。

  “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司令才刚歇下,你要是把他吵醒,有几个脑袋?”何德江斥道。

  侍卫长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水,就连声音颤抖起来:“何副官,刚才传来消息,有夫人的下落了!”

  “真的?夫人现在在哪儿?”何德江一惊,脱口问道。

  侍卫长一脸的惶然,动了动嘴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见他这副样子,何德江便心知不是什么好消息,心跳也快了起来,语气里更是焦躁。

  而当侍卫长将话说完,何德江的脸色便倏然变得惨白,整个一魂飞魄散,就那样大睁着眼睛站在那里,一颗心怦怦直跳,似是不敢相信,只有额上的冷汗一滴滴地往下掉。

  侍卫长声音嘶哑,颤声道:“何副官,您看这该怎么和司令说……”

  何德江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与侍从官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惧意。不知过去了多久,何德江终是一咬牙,说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还有李正平军长知晓,他只让我来找您商量。”

  “如今正是挥师南下的要紧关头,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司令,你听清楚了没有?”

  “可是司令一直命我们全力追查夫人的下落,眼见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司令若是问起来,我倒要怎么回答?”

  何德江眉头紧锁,沉思许久,这才慢慢地道:“你告诉司令,就说廖达将夫人带到了江南,怕是现在夫人已经落到了刘振坤的手里,其余的,我去和他说。”

  “何副官,若司令以后知道了真相,怕是你我都活不了啊!”侍卫长大惊。

  何德江的脸色却渐渐沉下去,只道:“你放心,等司令知道后,全部的后果都由我何某一人承担。”

  “我们跟着司令这么多年,眼见着他就要一统天下,又怎么能让他错失这样的机会。”何德江又言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寂寥。

  侍卫长一听这话,便沉默了片刻,终是对着何德江敬了个军礼,道:“那便一切仰仗何副官了。”

  何德江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向贺季山的办公室走去,侍卫长自是紧随其后。两人到了走廊,值班的岗哨见到他们二人便立刻立正行礼,何德江压低了声音问道:“司令起来了没有?”

  “报告长官,司令已经醒了。”

  听到岗哨这样说,他才敢推开虚掩的门,与侍卫长一道走了进去。

  贺季山闭目养神,只不过片刻的工夫,他便坐起了身子,立刻有侍从端着脸盆走了进来。他也不用毛巾,走过去弯下腰,只将脸全部浸在脸盆里,清凉的水让他的精神微微一振,让疲倦到极点的身子渐渐地放松下来。

  待他站起身子,就连乌黑的短发上也都沾满了晶亮的水珠,他从一旁的侍从手中取过毛巾,随手擦了把脸,就见何德江与侍卫长已经走了进来。

  “司令。”何德江面有难色。

  “说。”贺季山将毛巾甩到桌子上,眉宇间的神色带着些许的疲倦,只坐在椅子上,向二人看过去。

  “启禀司令,属下已经探到了夫人的消息。”这一次开口的,却是侍卫长。

  贺季山眸心一震,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喝问道:“她在哪儿?”

  侍卫长竭力稳住心神,一板一眼道:“李军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打听到廖达前几日带着夫人上了一艘渔船,那条船正是往江南的方向行驶,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刘振坤的地界。”

  贺季山闻言,一双眸子暗沉如刀,拳头握得死死的,冷不防地向桌子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一声巨响,所有人脸色一变。

  “司令……”何德江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便忍不住开口。

  “去,把田团长、秦军长、陈军长,还有杨参谋长都给我叫来。”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是!”何德江知道贺季山这是要对江南出兵的前兆,再不再多言一句,只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你去告诉李正平,让他先行领兵,自临水而过,围攻利州,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夫人给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是!”

  待所有人都走后,贺季山缓缓地坐回到椅子上,他闭上眼睛,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以手扶额,觉得自己就像一架上了发条的机器,没日没夜地运转着,没个尽头。

  晚间,圣约翰医院。

  贺季山将军营里的事情处理好,便一路匆匆回到了医院,去看女儿。

  不料他刚推开病房的门,就见一道纤柔的身影静静地坐在囡囡的床前,她的头发尽数披在身后,只用一枚小小的发卡绾住,乌黑的秀发柔柔顺顺的,宛如黑色的小瀑布,不过是一道背影,便是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道背影,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小手放在了被窝里,手势间是满满的怜惜与轻柔。他闭了闭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见那道身影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狂喜,他的胸腔里涌来阵阵激荡,几乎让他再也无法忍耐,快步冲上前,将那抹娇柔的身子揽在了怀里。他的力气那样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怀里,而他的声音,更是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莫名的惊喜,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贺季山紧紧地揽着她,唇角噙着深深的笑意,他丝毫没有发觉怀中的女子僵硬的身子,直到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秀丽娇俏的脸来。

  是陆依依。

  在她回过头的一刹那,男人的脸色顿时变了,黑眸中的依恋缱绻、狂喜激动,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几乎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站起身子,整个人寒意顿生,语气里更是有了严厉的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依依也站起身,低垂着脸,对贺季山道:“司令请听我解释,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我近期没法子去法国读书,只好留在北平。我听堂哥说囡囡病重,心里放心不下,便趁着您去了军营,想来照看囡囡。”

  贺季山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陆依依心头五味杂陈,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坤包,对着贺季山轻声道:“依依先回去了。”

  “等等。”贺季山唤住了她。

  她回过头来,见男人的脸色隐在阴影里,五官的轮廓尤为深刻,他没有看她,只道:“囡囡是你照顾长大的,有你留在这里,我很放心。”

  “司令……”陆依依惊诧。

  贺季山转过身子,沉寂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段日子,就劳你留在医院,好好照看囡囡。”

  陆依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无声地点了点头。

  刚垂下眼,泪水便打湿了睫毛。

  贺季山走到床前,看着孩子沉睡的一张小脸,他一言不发地凝视了女儿许久,直到见孩子动了动嘴唇,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妈……”

  那微弱的两个字,让他的瞳孔顿时一阵剧缩,心如刀绞。

  他没有说话,只摸了摸孩子的头,便起身走出了病房,甚至不曾看陆依依一眼,就仿佛这屋子里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陆依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涩得难受,她说不清这股酸涩从何而来,见囡囡昏睡中依然不断地喊着妈妈,她轻轻坐回床前,对着孩子柔声哄道:“囡囡听话,妈妈马上就回来了……”

  清晨时分,陆志河来了,看她守了孩子一夜,眼睛下满是乌青,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陆依依为孩子掖好被角,只轻声道:“如今夫人下落不明,司令又要去南方打仗,我留在这里照顾囡囡,总比那些护士丫鬟强,总归能让司令多放心些。”

  陆志河心知妹妹说得不假,却仍是叹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错过了这次留洋的机会,下一次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司令把你当作囡囡的看护,你这辈子,就只能是囡囡的看护。”

  “我知道。”陆依依咬字极轻,脸上依然是十分平静的神色,“哥,我只想把囡囡照顾好,等司令将夫人接回来,我马上就走。”

  陆志河便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去打量孩子的脸色。经过叶允良的救治,囡囡的那张小脸虽然仍是十分苍白,但终究不似前几日那般骇人了,他瞧着,便也放下心来。

  而贺季山,已领军挥师南下,与刘振坤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