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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囡囡(2)


  此时听梅丽君说起,沈疏影虽然仍是觉得心疼,可终究也忍不住抿唇一笑,纤长的手指在梅丽君的眉心轻点一下,笑着嗔道:“就你会贫嘴!”

  两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彼此都是十分开心,直到襁褓里的囡囡动了动身子,睁开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见女儿醒了,沈疏影心头一软,将她从小床上抱了起来。瞧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脸,梅丽君却叹了口气,道:“还好,老天保佑,这孩子平安无事,你想想你那时候吃了那么多药,我都替你担心。”

  沈疏影抬起眼眸,不解道:“你当初给我的,不是维生素吗?”

  梅丽君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什么维生素?”

  沈疏影一震,刹那间便明白过来,想起男人的良苦用心,只让她连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抖。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望着怀中的女儿,泪珠“啪”地落了下来,滴在孩子身上的毛毯上,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贺季山手握重兵,操纵内阁,权倾天下,就算说大半个江山在他手里也不为过。此番他的女儿要摆满月酒,自是极尽奢华。那极致的排场,冠盖京华,不仅令整个北平老百姓瞠目结舌,就连那些军政要人、富贾名流也莫不叹为观止。

  前来祝贺的车辆,不仅将官邸前的街道占满,更是将附近的几条街都停得满满当当,许多宾客只得从车上下来,步行至官邸。

  何德江一早便忙得不可开交,整个警察厅的警员全部出动,连同贺季山的近侍卫戍,一起维护着治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街上的行人也早已被清走,无数的百姓只得聚在斜街窄巷里,对着官邸的方向引颈张望,期冀可以看到一二。

  官邸因为囡囡庆祝满月,也布置得十分漂亮,万国旗早已挂了出来,树上也挂满了彩条灯笼,透着一片喜庆。

  西洋乐队早已在大厅里引弦待奏,各大报刊的记者也都蜂拥而来,却被阻挡在大厅外。仆人们鱼贯而出,将客人都招待得宾至如归。

  眼见着大厅里衣香鬟影,各界名流齐聚一堂,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踏步而来,见到他,立刻有人小声低呼:“霍爷来了。”

  一袭深色西装的霍健东俊挺如昔,甫一踏进官邸的客厅,便有数人上前与之寒暄,其中又以谄媚者居多。

  因是女儿的满月酒,贺季山今日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件英伦式的长款黑色礼服,他的身材本就极其挺拔魁梧,穿上这身衣裳只显得格外出众,将平日里身穿戎装时的威严尽数掩下,平添了几分绅士风度。

  他的大手揽在沈疏影的腰际,沈疏影怀中抱着女儿,一家三口,自楼上款款而下。

  原本热闹非常的大厅,在见到他们的瞬间顿时安静下来。

  沈疏影穿着一件水红色的乔其纱旗袍,她平日里极少穿得这样艳丽,秀发在脑后绾了一个低低的发髻。那般鲜艳的颜色,衬托着她如花似玉的一张小脸,竟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今日不是孩子的满月酒,而是她的大喜之日。

  她乖巧地倚在丈夫的臂弯里,怀中稳稳地抱着粉妆玉琢般的女儿,唇角抿着浅浅的笑,那一身旗袍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得清清楚楚,让她看起来少了几许少女的稚气,多了几分少妇的妩媚及初为人母的温婉。

  众人看着她,心里无不暗暗赞叹,将军美人,自古良配。

  贺季山心情极好,揽着沈疏影刚下楼,众人便围上来,口中自是说着恭贺的话。一些女眷瞧见了孩子,更是把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沈疏影自是不自在,贺季山听着,唇角的笑意却是更深,望着女儿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怜爱。

  未过多久,贺季山见宾客太多,怕会扰着孩子,便让沈疏影抱着孩子领着女眷去了一旁的客厅,自己则留下来招待宾客。

  那一种繁华,如梦似锦。

  官邸的喧闹一直持续到了晚间,沈疏影抱着孩子上楼,身旁只跟了几个相熟的女眷,梅丽君自然也在。

  茶几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奶娘将囡囡喂饱,又抱了过来,送到沈疏影怀里。

  囡囡今天并没有被包裹着,而是披了一件西式的羊呢斗篷,小小的脸全露了出来。女眷们拿着玩具逗她,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去抓那玩具,憨态可掬的模样将众人都逗乐了。

  到了晚膳时分,官邸的大厅与后院铺满了红毯,每一处都是灯火通明,整座院子每隔一小段的距离便摆了一盏落地宫灯,从屋子里牵了电线出来,与树上的彩灯一起,将整个府邸点亮,如同白昼。

  柳妈领了几个能干的丫鬟,在一旁清点着宾客送来的贺礼,从早到晚,竟然还没有数完。

  没过多久,便有老妈子上楼,告诉沈疏影烟花已经准备好了,司令请她抱着孩子去楼下观看。

  沈疏影答应着,将孩子身上的斗篷掖了掖,一众女眷便跟在她身后,向花园走去。

  贺季山见到她,便上前从她怀中将女儿接过,担心待会儿烟花太过绚丽,会伤着孩子的眼睛。贺季山将斗篷上的风帽为孩子戴好,另一只手则揽着妻子的腰。沈疏影见他心细,忍不住嫣然一笑,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向着天空望去。

  先是一声轻响,继而璀璨的光亮划破天际,火树银花,如同流瀑一般,飞如雨下,云霞般灿烂一片,点缀着黑丝绒般的夜空,如同琉璃一般明亮耀眼,华美至极。

  沈疏影目不暇接地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经意地转眸,却撞上了贺季山的黑眸。

  他的眼睛乌黑如墨,亮若星辰,原来他一直在看她。沈疏影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便将脸庞转开,那被烟火照耀的小脸却是灿若云霞,美轮美奂。贺季山浅笑着,将眼眸转向天际,与她一起去看烟火。

  看完烟火,便到了开席的吉时。这次贺季山为女儿大办满月宴,有许多远在关外的旧部提前得知了消息,都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这些人原先便与贺季山极为熟悉,一个个又都是行伍出身,素来粗俗惯了,等开席后便都吵嚷着,要夫人将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瞧瞧。

  贺季山便笑着吩咐,让人去请沈疏影。这些关外的汉子从前与贺季山一起打天下,又是许久未见,此时便都大咧咧地端起酒碗,去敬贺季山。

  “司令,这可是咱们从关外带来的烧刀子,你怕是有好多年都没喝了吧?”其中一位身材结实的汉子举起一碗烈酒,双手向贺季山递了过去。

  贺季山刚接过碗,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闻着便让人精神大振。他唇角噙着笑,朗声道:“来,这一碗我敬诸位!”

  众人皆将碗高高举起,一口气便干了。烈酒下肚,只让人从喉咙一路烧到胸口,火烧火燎中,却又觉得十分过瘾。

  贺季山只觉得痛快,关外的烈酒比起北平的酒更是劲头儿十足。他来者不拒,无论是谁来敬,俱是举起碗一口干。沈疏影抱着孩子过来时,就看见他正和众人兴高采烈地划着拳,礼服早已脱在一旁,只穿着一件衬衫,与平日里的不怒自威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她看着贺季山此时的样子,心里却是蓦然一软,忍不住微笑起来。怀里的囡囡此时也恰好醒了,在母亲的怀里睁着一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向父亲的方向看去。

  不知是谁最先看到了她,只一个立正,便大着舌头喊她“夫人”。接着,其他人也回过头来,看见她便都努力地站直身子,此起彼伏地开口唤她。

  瞧着这些人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沈疏影只觉得好笑,忍不住低眸,露出唇角一对甜美的小酒窝,怀中的孩子也是粉嫩可爱,母女俩站在那里,简直美得如画,就好像是天上的仙子,抱着童子下凡一般。

  那些汉子向来都是粗枝大叶惯了的,再加上每个人都喝多了酒,此时见沈疏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便都惊为天人,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更有甚者,口中一个劲儿地赞叹,只说司令有福气,娶了个这等美貌的夫人。

  若换在平时,贺季山自是不悦,可今天因是女儿的满月宴,又与诸人许久不见,听了这些话,他便只是一笑,眼见着娇妻爱女,从心头涌来无限的爱怜。他对着沈疏影的方向伸出手,脸庞虽有醉意,但眼底依然是十分清醒的。因喝了酒的缘故,那一双眸子更是神采奕奕,雪亮非凡。

  “来。”他温声开口,不等沈疏影走近,自己就迎了过去,揽着她的腰肢一道走到桌边。诸人见孩子可爱,皆嚷着要抱一抱,被贺季山一口回绝,任由大伙儿就连关外的方言都说了出来,言下之意便说他护孩子,而他也不过是淡淡一笑,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满是疼爱。

  空气中满是酒味儿,贺季山担心会熏到孩子,只让女儿露了个脸儿,便唤来奶娘,将孩子抱了回去。

  见他对孩子这般爱重,众人便都嘻嘻哈哈的,更有胆大者,趁着酒意道:“司令怎跟没见过孩子似的,又不是儿子,一个闺女,你也宝贝。”

  听了这话,贺季山也不生气,只一笑了之。沈疏影心里却有些不好受,幸得有善于察言观色者举起手中的碗,对着沈疏影道:“夫人,今儿头次见您,属下干了,您随意!”说着,便一饮而尽,将碗扬起时,则是一滴不落。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各个都将碗举起,挨个儿要去敬沈疏影酒。贺季山自是不会让沈疏影沾酒,只端起碗,将酒水一一为她挡了去,惹得大家皆是抗议,说他护完了孩子,现在又护老婆。有几个更是酒壮人胆,将桌子拍得山响,一时间闹得不成样子,说是沸反盈天也不为过。

  贺季山既好气又好笑,只由得他们闹,却仍是说什么也不让沈疏影喝酒。到了后来,见众人实在闹腾得厉害,沈疏影倒是微微笑着,将酒从贺季山的手中接过。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吴侬软语清清甜甜,刚一开口,闹腾的众人便刹那间安静下来。

  “大家远道而来,为孩子庆祝满月,我心里很感激大家,这一碗,我敬你们。”她话音刚落,众人便哄然叫好,一时间震耳欲聋。

  贺季山皱眉道:“这酒烈得很,你哪里能喝?”

  沈疏影眨着眼睛,小声央求道:“我就喝一小口。”

  “好不好?”见他仍是不松口,沈疏影抿唇一笑,话语里颇有撒娇的味道。

  贺季山瞧着她巧笑倩兮的一张小脸,又哪里还会拒绝?只得一笑,点了点头。

  沈疏影转过身子,刚要将碗举起,不等她张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娇娆清脆的女声:“我们关外的酒向来都是烈得很,贺夫人这娇滴滴的南方小姐,又哪里能喝我们关外的烧刀子,别说是喝,就怕闻上那么一口,也都是要醉了。”

  听到这声音,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沈疏影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正是孟静蓉的。

  看见她,众人皆是一个立正,唤了声:“大小姐。”

  孟静蓉微微颔首,款款上前,从桌子上随手端起一碗斟得满满的酒,对着沈疏影笑道:“贺夫人,这一碗,静蓉先敬你,恭喜你喜得千金。”

  说完,她便将碗送到唇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将一大碗烈酒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若换在平时,见她这般将一碗烧刀子喝完,众人定会拍手叫好,道一声“大小姐海量”,可眼下的情形委实微妙,就连胆子最大的,也都静默下去,轻易不敢吱声。

  沈疏影见她将一碗酒喝下,自是不能被她比下去。她一语不发,也将碗端起,刚要喝下,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夺了过来。贺季山面色漠然,只看着孟静蓉道:“内人不善喝酒,这一碗,我代她喝。”

  孟静蓉“扑哧”一笑,脆声道:“贺司令真是爱妻心切啊,静蓉方才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见贺夫人举起碗,要去敬大伙儿,怎么换成静蓉,贺夫人就变得不善喝酒了?”

  贺季山也不说话,只端起碗,对着孟静蓉道了一个“请”字,便仰头而尽。

  孟静蓉的眼眸映着璀璨的光,艳若桃李的脸上是精致的妆容,一切都无可挑剔。见贺季山将那碗酒喝完,她眼眸闪了一闪,似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只静默不语。

  贺季山一只手揽着沈疏影的腰,另一只手刚将碗搁下,就听孟静蓉开口道:“过了这么多年,贺司令依然是海量,既是海量,一碗又怎么能够?不如让静蓉再多敬您几碗。”

  说完,孟静蓉又端起一碗,一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喝完,那一双柔媚的眼眸笔直地向着贺季山看过去,唇角噙着笑,那唇瓣上擦着的口红,此时被酒水一冲,倒有些晕染开来,却是更增丽色。两碗烈酒下肚,胜雪的肌肤上浮起淡淡的粉色,尤其是脸颊处,更是艳若桃花。

  贺季山眸心依然是淡淡的,隐约间还透出一抹冷冽。他一语不发,只将碗举起,也喝了个干净。

  “季山,咱们待会儿还要去别桌敬酒,你不要喝太多了。”在孟静蓉第三次将碗举起时,沈疏影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只让孟静蓉的手生生停在了那里。

  贺季山的确喝了太多的酒,此时就连眼底也微微红了起来。他闻言便点了点头,对着沈疏影微微一笑,那一笑极是宠溺,声音更是温和:“好,你不让喝,那我就不喝了。”

  语毕,他转眸看向孟静蓉,唇角虽是依旧噙着浅笑,语气却是明显冷淡下来:“孟小姐,不是贺某不愿奉陪,实在是,”说到这里,他又对沈疏影看了一眼,方笑道,“妻命难违。”

  孟静蓉捧着碗的手已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里似有火在烧,在那火烧的同时,又有一把小刀,一寸一寸地割着她的心,只觉得痛到了极点。

  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手,面上依然无懈可击地笑着,清脆的声音如故,道:“好一个‘妻命难违’,这一碗,无论贺司令喝与不喝,静蓉都是干了。”

  孟静蓉说着,便又将手中的酒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她自幼长于关外,又兼之孟玉成向来对这些烈酒如数家珍,她便耳濡目染,甚至连一般的男人也比不过她的酒量。

  贺季山淡淡看了她一眼,只道:“孟小姐海量。”

  语毕,他先是与众人打了个招呼,继而便领着沈疏影向别桌走去。越过孟静蓉时,他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