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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有孕(3)


  沈志远深吸了口气,全盘托出:“你曾问过我在国外做什么,我一直没有和你说,现在我告诉你,我在法国参加了革命活动,如今组织上下了新的命令,小影,你听哥哥的话,跟我走。”

  沈疏影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隔了许久,才喃喃道:“哥哥,你加入了革命党?”

  沈志远轻轻点了点头。

  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倏然凉了,前不久,贺季山才下令,在北平城中全力诛杀革命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会加入革命党!

  “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吗?”沈疏影轻声道,眸子里已是水光浅浅。

  “小影,我和季山是好朋友,可当初我们在军校的时候,我和他便政见相左,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一直都希望不会和他有对立的一天,但如今,我不得不这样做。”沈志远的声音听起来沉闷而无奈,犹如火车呼啸在沈疏影的耳旁,轰隆隆地驶过去,震得她头皮发麻。

  “那既然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他的府上?”沈疏影终于忍不住,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沈志远眸光一黯,沉默许久才开口:“当初我远赴法国,随时都会掉脑袋,若一旦事发,连你也会被牵连进来。而只有他的官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疏影摇着头,对着沈志远哽咽道:“当初把我送来的是你,如今要把我带走的也是你,哥哥,你有为我想过吗?”

  沈志远眸中闪过一抹歉疚,他上前一步,揽住了沈疏影的肩头,沉声道:“是哥哥对不起你,等你去了法国,一切可以从头开始,将这一切都忘了!”

  沈疏影拼命摇着头,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一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沈志远注意到她的手势,瞳孔便一阵收缩,喑哑着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沈疏影挣脱兄长的胳膊,流着泪站在那里看着他,声音凄清却坚定:“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我孩子的父亲。”

  沈志远脸色一白,胳膊徒然垂了下来。他凝视着自己的妹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影,不是哥哥逼你,你若选择了贺季山,往后我们兄妹,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沈疏影脸色“唰”地变得煞白,她惊恐地盯着哥哥,一颗心抽得死紧,痛得漫无边际。

  “一定要这样吗?”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她永远都不懂。

  沈志远默然不语,唯有一双眸子格外黑亮。他无声地按了按沈疏影的肩头,轻声说道:“小影,哥哥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沈疏影的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她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要她在贺季山与沈志远之间做出选择,简直让她肝肠寸断。她没法选择,只能在那儿哭。

  沈志远叹了口气,抱了抱她的身子,在她耳旁温声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往后,无论我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难过。”说完,大手在妹妹的脸上轻轻抚过,转身便走。

  “哥哥!”沈疏影上前紧紧抱住了兄长,声泪俱下,“哥哥,你别走,我求求你,你别走。”

  沈志远回过头,心如刀割。他将沈疏影抱在怀里:“小影,此一时,彼一时,我曾让你与他好好过日子,但现在的情形,我只希望你能听哥哥的话,离开他!”

  “可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沈疏影喃喃出声。

  沈志远顿了顿,沉声道:“你如果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在法国把他生下来;如果不想要,那就把他打掉。”

  沈疏影美眸倏然睁大,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沈志远移开目光,再次开口:“你年纪还小,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和他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沈志远说到这里,声音更是艰涩,“到那时,你会受不了的。”

  沈疏影几乎愣住,她从未想过,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男人,有朝一日会成为生死对头。

  沈志远深吸了口气,离去前又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这段日子我都会在北平,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见他要走,沈疏影回过神来,慌忙拉住他的衣袖,低哑着道:“哥哥,你要小心,现在全城都在诛杀革命党。”

  沈志远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组织会确保我的安全。”

  说完这句,沈志远再次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转身离开了官邸。

  看着兄长的背影,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晚间,贺季山回来得极早,刚踏进东楼,就听丫鬟说沈疏影已经歇下了。他微微颔首,推开卧室的门,就见沈疏影躺在床上,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直到自己的身影将她整个罩住,沈疏影才回过神来。

  “你回来了?”见到他,沈疏影明显吃了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将军装脱下,伸出手探进锦被里,抚上她的小腹。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害怕。”沈疏影看着他的眼睛,身子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怎么了?”男人眉头一皱,抽出大手,将她揽在怀里。

  “我听府里的人说,你下令全城诛杀革命党,已经有许多人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她们说得津津有味,我只觉得怕得慌。”

  “是谁在你面前说这些?”贺季山闻言,眸底浮上一抹森然,整个人透出一股杀意。

  见他动怒,沈疏影更是害怕,忙握住他的大手,问道:“季山,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贺季山怜她孕中多思,于是将眸底的戾气压了下去,温声安慰道:“不错,的确是抓了几个革命党,已经坐实了罪名,在菜市口枭首示众,不过是为了杀一儆百而已,以后这些话你不要听,安心养胎。”

  沈疏影垂首不语。贺季山见她脸色苍白,刚要开口再哄几句,就见她抬起杏眸,声音亦是软软的:“季山,你收回命令好不好?不要再杀革命党了。”

  贺季山闻言便觉得好笑,刚要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却见沈疏影眸子里落下好大一颗泪珠,而他的大手则被她握着,抚上她的小腹:“咱们现在已经有孩子了,你就当是为孩子积福,这段日子,你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贺季山听她提起孩子,眸心顿时一震,身子也在刹那间变得僵硬起来。他的大手落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沈疏影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小腹那里却依旧十分平坦,可纵使如此,男人的大手也不敢乱动,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就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贺季山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大手在她的小腹上轻柔地抚摸着,终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沈疏影见他点头,只觉心头一松,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缓缓地落了下去,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走了,只得软软地倚在男人的怀里。

  “听柳妈说,明轩下午过来了?”贺季山揽着她的腰,骤然开口。

  沈疏影身子一怔,心跳顿时快了起来,只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嗯,哥哥这次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从法国赶了回来,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贺季山不动声色,只笑道:“明轩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你是他妹妹,等下次见到他,还是提醒他让他早点儿成婚,给你娶一个嫂嫂吧。”

  沈疏影心头酸涩,喉中哽得难受,生怕开口说话便会露出哭腔,所以也不敢答话,只点了点头。

  而贺季山伸出胳膊将她的身子揽住,低眸看了一眼怀中的沈疏影,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光芒。

  沈志远自那日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官邸。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沈疏影的小腹渐渐隆起,甚至已经可以察觉到轻微的胎动。

  而她的身子却逐渐消瘦下去,自那日听得沈志远要带她走,知道他竟是加入了革命党,她便经常做噩梦。在梦里,她经常会听到一声枪响,是贺季山将他杀了!或者是沈志远开了枪,将贺季山杀了!

  每次醒来,都是蚀骨般的痛。

  而贺季山军务甚多,每天回来得极晚,沈疏影有孕在身,时常都已经睡着了,他才会回来。而自从她怀孕后,他便一直宿在书房,沈疏影经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身边却空无一人,唯有凄清的冷意漫天漫地地席卷而来。

  偶尔,在她沉睡中,会感觉到男人的大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他的掌心温暖而厚实,让人心安,可少许的温暖却更加深了幽夜的寒冷。

  这一晚,贺季山在热河开完会,便一路匆匆回到了北平,回到官邸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他推开卧室的房门,军靴踏在绵软的地毯上,几乎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瞧着沈疏影熟睡的小脸,他轻手轻脚地为她将被子掖好,眼睛却情不自禁地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顿时,眉目间神色便一软。他微微一笑,将手套摘下,隔着锦被摸了上去。

  察觉到孩子微弱的胎动,贺季山全身一震,眸底是从未有过的愣怔。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会吓着孩子,就那样轻轻地放在那里。掌心的胎动是那样真实,简直让他手足无措,坚毅的五官先是惊,再是喜,甚至连沈疏影睁开了眼睛,他都没有发觉。

  沈疏影看着他以温柔而爱护的姿势伏在床边,望着她小腹的眼中是不尽的疼惜,她从未见他有过这样温和的神色,此时躺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

  直到孩子不再动弹,腹中的胎动隐去,贺季山的大手方才在沈疏影的小腹上轻轻摩挲,抬眸向她看去,见她已经醒了,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

  贺季山瞧着便笑了,起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温声道:“是不是扰着你了?”

  沈疏影坐起身子,就着床头的小灯,见贺季山黑了,也瘦了,原本硬朗的五官更显得棱角分明,黑眸雪亮,虽是在笑,可仍是极其刚毅的,眉眼间风尘仆仆。

  她瞧着极是心疼,见男人的眼底布满血丝,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怎么累成了这样?”

  贺季山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闻言不过淡淡一笑:“这阵子的确事儿多,外面也不太平,没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生我气没有?”

  沈疏影一笑,轻声道:“怎么会生气啊,只要你照顾好自己,心里有我和孩子就够了。”

  贺季山听了这话心头便一软,将她揽在了怀里,低声道:“傻瓜,我无论在哪儿,心里也总是牵挂着你和孩子的。”

  沈疏影心里甜蜜,忍不住低眸一笑,只将身子与他依偎得更紧了些。

  贺季山这些日子的确是忙得天昏地暗,一方面江南的浙军统帅刘振坤不甘临水被夺,一直在招兵买马,伺机将临水七省重新夺回,而近日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刘振坤花高价从日本购得一批崭新的武器,正打算不日北上。

  不仅如此,辽军中也是暗流涌动,原本贺季山领着关中军从关外一路打下这江北的半壁江山,这些年来他大力培植心腹,亲手提拔了一批新的高级将领,更是征收了大量新兵,培养大批亲军,可纵使如此,辽军中依旧有不少的孟家老臣,当年虽说跟随他一起打下天下,可这些年来一直与他面和心不和,比起亲手提拔的亲军,终究是隔了一层。

  自他昭告天下,娶沈疏影为妻后,辽军中的孟家旧臣们更是不满,甚至有的倚老卖老,如杨同奎,更是当面说他愧对孟家,愧对孟静蓉。

  另一方面,更有革命组织在诸省不断鼓舞群众,散播谣言,暗中煽动学生,道他操纵内阁,把持军政,以至于各地纷纷闹起学潮,见诸各大报刊。若不是他早已下令,令官兵不得与学生起冲突,怕是流血事件早已数不胜数,情况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段日子,他的确是倦得厉害,唯有此刻抱着她和孩子,才让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渐渐地苏醒了过来。他紧紧地抱着她,近乎于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小影,”他闭上眼睛,轻声道,“我会打下这个天下,送到孩子面前。”

  沈疏影一怔,望着他的侧颜,小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想要这个天下?”

  贺季山唇角微勾,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沈疏影只觉得心头乱得慌,她没有接话,只将脸倚在他的胸膛上,他戎装上的武装带冰凉,硌着她的脸,她却不在乎,只那样依恋他身上的温暖。

  两人依偎了片刻,贺季山见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于是将沈疏影的身子放回床上,为她掖好被角,道:“快睡吧。”

  沈疏影却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软语道:“你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贺季山眉眼温和,只一笑道:“我就在隔壁,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沈疏影却还是不依:“你别走,我害怕。”想起那一个个噩梦,杏眸中便浮上浅浅的惧意。

  贺季山收敛了笑,问道:“怎么了?”

  沈疏影说不出口,只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裳,就是不让他走。贺季山无奈,只得脱下军装,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

  许久不曾与他同眠,沈疏影此番骤然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里一安,忍不住向他的怀里拱了拱,柔软的身子是那样温暖,而她身上的幽香更是一点点钻进他的呼吸中去。

  他低下头,瞧见怀中的她抿着唇角,一双梨涡浅浅,洁白的面容上是满满的依恋,他看着,胸口便一荡,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他竭力压下体内的躁意,唇角一记苦笑,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别乱动,快睡。”

  沈疏影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这一夜,自是再也没有噩梦。

  “夫人,这杨老先生做寿,您还是穿喜庆些好。”柳妈瞧着沈疏影一袭淡粉色旗袍,腰身那里已明显地显怀,外面披着苏绣斗篷,整个人虽是娇柔温婉,却太过素净。

  沈疏影闻言,微笑道:“柳妈,杨老先生是长辈,我去贺寿如果穿得太扎眼,只怕他们会背地里说季山的不是,我这样挺好的。”

  柳妈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听沈疏影说来,也觉得有理,于是将一枚玫红色的水晶胸针为她别在了披风上,温声道:“那您就别个胸针,添点儿喜庆。”

  沈疏影点了点头,刚走出屋子,就见贺季山已经等在了那里,看见她便迎了过来,握住她的手,领着她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