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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有孕(5)


  贺季山这才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孩子长在你的肚子里,难道就凭医生的一句话,你就不要他?”

  沈疏影心头大痛,只觉得无法呼吸,她看着贺季山的眼睛,喃喃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贺季山黑眸冷然:“知道了又怎样?我不会管那些医生说什么,我只知道你肚子里的是我贺季山的孩子,我要他!”

  沈疏影摇着头,泪如雨下:“你怎么可以这样瞒着我?他也是我的孩子啊,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还会留下这个孩子吗?”贺季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深邃幽暗,让人不敢直视。

  沈疏影抚着自己的小腹,竭力忍住眼底的泪水,低眸看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母子连心,一瞬间的心如刀割只让她眼前一黑,几乎要痛得晕厥过去。

  “你好好歇着,待会儿将安胎药喝了。”贺季山不再看她,转身向外走去。

  “我不要这个孩子!”她深吸了口气,站起了身子,看着贺季山的背影,一字字道。

  男人的身子一僵,倏然转过头来,眼底是骇人的神色,紧紧地盯着沈疏影,低哑着道出了几个字:“沈疏影,你若有胆子,你就动他一下试试!”

  沈疏影眼睛通红,扑到男人身上,带着哭腔开口:“季山,我还年轻,我还可以为你再生孩子的,我不要生一个不健康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了,他会恨我们的,他一定会恨我们的!”

  “我会为他请这世上最好的医生。”男人声音低沉,却坚定有力。

  “不!”沈疏影声泪俱下,“你不能这样自私,你有为孩子考虑过吗?如果他是……”沈疏影说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唯有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他是什么?”贺季山握住她的肩头,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你是想说他是瞎子,还是聋子?”男人的声音低沉,听在沈疏影的耳里却让她脸色惨白,只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你不能这样,你明明知道……”沈疏影几乎哭成了泪人,只站在那里抽噎着。

  “我只知道这个孩子好端端地长在你的肚子里,仅凭医生的几句话,就让我把他打了,我做不到!”贺季山打断她的话,厉声喝道。

  “可医生说……”

  贺季山不待她说完,便一把松开她的身子,大手一挥,将自己身上的军装扯下,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而上面弹孔交错,伤痕密布,看着扎得人眼疼。

  他用手指向左胸的一处弹痕,沉声开口:“这一处,是平山大战,敌人的子弹一枪打了进去,医生说我活不过天亮,惹得父帅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要选出一个人来接替我的位子,结果是我昏迷了三天,睁开了眼睛。”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接着又将手指指向右腹处:“这一处,是敌人的子弹卡了进去,医生说前线没有麻药,手术是自寻死路,我拿着枪抵在他的头上,逼着他用镊子给我将子弹取了出来,沈疏影,你看我死了吗?”

  沈疏影看着他遍布伤痕的上身,只觉得眼眶涩得难受,泪水越来越多。

  贺季山不动声色地将军装穿好,一个个扣上扣子,淡淡地说道:“医生的话无法决定我的生死,同样,也不能决定我孩子的生死。”

  语毕,男人不再多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门被他大力地关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来。

  沈疏影怔怔地看着他走出去,身子蓦然一软,仿佛虚脱一般瘫在了沙发上。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肚子,泪如雨下。

  自那日后,整座官邸的气氛都是压抑的,仆人皆是小心翼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诚惶诚恐,看见贺季山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会惹到他。

  而当贺季山那日离开卧室后,没过多久,后院便来了许多侍从,将所有带有尖锐拐角的东西全部从屋子里撤了出去,楼梯上更是铺了好几层地毯,。侍从与仆人都忙得满头大汗,就连院子里的青石地砖上也铺上了一层石灰粉,为的便是起到干燥防滑的作用,可以说万事小心也不为过。

  而沈疏影无论去哪儿,身旁皆有人跟着,每日里更有安胎药源源不断地送来。她端起药碗,手却是颤抖着,一颗心纠结到了极点,却总是无法将那药汁喝下去,就算勉强喝下,要不了多久,也还是会吐出来。

  柳妈没法子,只得遣人把这事告诉了贺季山。贺季山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军营里,忙着与众将商讨临水的布局,江南的刘振坤已是蓄势待发,随时都有可能领兵北上,辽军早已将精锐之师派到了临水,眼见着一场大战又是一触即发。

  指挥所中贺季山的办公室里,灯火彻夜不灭,烟灰缸中更是落满了烟头。接到官邸的电话,贺季山先是脸色一沉,继而一语不发地将话筒搁下。

  也许是见他脸色不对,何副官在一旁小心地开口道:“司令,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贺季山拧了拧眉心,眉宇间满是熬夜的疲倦,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燃起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

  “是小影。”直到一支烟快要抽完,他才开口,“无论我说什么,她还是坚持要把孩子打了。”

  说完,他微微一哂,将头向椅背上一仰,容颜平静而沉着,让人看不出一丝喜怒。

  何副官面色一滞,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司令,容属下说句不知死活的话,当年在关外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怀过您的孩子,您当时可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让人灌了药把那孩子打了。属下知道您是看重夫人,才这样爱惜这个孩子,可如果夫人真不愿意,您这样强求,只怕会伤了您和夫人之间的感情。”

  贺季山闻言,只一语不发地将手中的烟卷掐灭。他坐了回去,脸隐在了阴影里。

  “无论她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她摘,可她偏偏要打了我的孩子。”男人声音平静,眼底却有淡淡的涩意,说完,似是觉得可笑,唇角上扬,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司令,夫人还年轻,总还会为您生孩子的,您又何必执着。”何副官再次劝道。

  “你不懂。”隔了许久,男人淡淡一笑,道出了这三个字来。

  没有人知道,当他将手掌放在沈疏影的小腹,察觉到孩子那微弱的胎动时,对他的震撼究竟有多大。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孩子,他在母体里转动着自己的身子,与他打招呼,在那一刻,他甚至可以听到这孩子出生后,用甜甜的奶腔唤他“爸爸”。

  他那样爱这个孩子,又怎能舍得。

  “属下虽然不懂,但属下也能看出来,司令这些日子虽然在军营里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心里却一直牵挂着夫人。”

  何德江的话音刚落,贺季山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微微一哂。

  何德江见他笑了,于是大着胆子开口劝道:“司令,您今晚要不要回官邸瞧瞧?”

  贺季山唇角的笑意逐渐隐去了,他站起身子,向窗外望去,静默良久,才沉声道:“我一回去,她铁定会哭,只怕到时候我看见她的眼泪,心就软了。”

  男人说着,自嘲地一笑。窗外冷月如霜,淡淡地照在他的脸上,生生勾勒出一抹寂寥的沧桑。

  这一日,沈疏影去了花园,身后自然有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好像她随时会跌倒一般,那几个丫鬟皆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她的脚下。

  沈疏影知道这些定是贺季山的吩咐,她低眸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鼻尖一酸。她从没想过,贺季山竟这样看重这个孩子,那样期盼他的出生。

  如果,他生下来……

  沈疏影不愿再想下去,只打起精神顺着回廊轻轻地走着,一颗心却痛得几乎要麻木。

  刚回到后院,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看见她回来,那道身影便向自己走来。

  “哥哥,你怎么来了?”见到沈志远,沈疏影便心头惶然,生怕他的身份会被人发现。

  沈志远向她身后的仆人看了一眼,沈疏影反应过来,忙与沈志远去了偏厅,并将所有人都支了下去。

  “小影,我现在回到燕京军校当了教员,往后只要我有时间,便会来看你。”沈志远刚落座,便低声道。

  听他这样一说,沈疏影自是喜不自胜,道:“哥哥,你不在那个组织了吗?”

  沈志远摇了摇头,兄妹之间用的都是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不,这只是组织上的安排,这个身份能给我掩护,不让人怀疑。”

  沈疏影的心骤然凉了下去。

  “小影,我这次来找你,有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帮我。”沈志远将眼睛低垂,似是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

  “是什么?”沈疏影开口道。

  沈志远闭了闭眼睛,脸上落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了心惊。

  “贺季山的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有一份文件,这份文件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为了这份文件,我们已经牺牲了无数的同志,这一次必须要拿到手。”沈志远艰涩地开口,脸一直低垂着,在沈疏影面前,似是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哥,那到底是什么文件?”沈疏影见沈志远的脸上满是黯然与苍凉,忍不住将手握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问道。

  “你不用问这些,哥哥只希望你能帮哥哥这一次。”沈志远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紧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月余未见,他黑了,也瘦了,整个人好像老了好几岁。

  沈疏影瞧着,心头便一疼,她踌躇片刻,终是将眼睛垂下,泪水盈满眼眶,每个字都是那样艰难:“哥哥,对不起,我不能背叛他。”

  沈志远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许久都没有说话。沈疏影瞧着不忍,刚要开口,就见沈志远抬起眸子,眼底一片血红:“小影,我知道是哥哥对不起你,这次的文件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我们当中有数不清的生命落在那几张纸上,甚至,就连我心爱的人也在其中。”

  沈疏影听了这话,愣在了那里,她看着沈志远低下头,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小影,算是哥哥求你。”

  夜深了。

  沈疏影静静地躺在床上,整座官邸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她见时钟指向了凌晨三点,她悄悄下了床,随手披了件衣裳,犹如一只行走在屋脊上的猫,根根汗毛直竖,步步惊心。

  走廊上静悄悄的,守夜的丫鬟早已睡着了,她一步步越过她们,向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锁着,沈疏影拿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暗夜中,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将门关上,拧亮了桌上的台灯,就着微弱的灯光,一步步向保险柜走去。

  她来过书房多次,可从未留意过保险柜,她看着上面精巧的密码锁,心里凉了半截。

  她咬着唇,将贺季山的生日试了试,可保险柜纹丝不动。她怔了怔,又将他的车牌号、军营的电话号码,甚至连官邸的门牌号都一一试了,却还是不能将密码锁打开。

  她着急起来,身上起了一层汗,想起沈志远的嘱托,更是心如刀绞,只觉得烦闷到了极点,她甚至将自己的发卡取下,试图将那密码锁撬开,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她站在那里,默默地拔出发卡,刚要转身离去,脑子里电光石火般想起了自己的生日。她蓦然转过身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

  没想到那密码锁轻轻地转动起来,“啪嗒”一声,开了。

  她愣在了那里,怎么也想不到贺季山竟会用自己的生日作为密码,刹那间心头柔肠百转,望着保险柜里的文件,她的手颤抖着,竟无法将那几页纸取出来。

  她想起沈志远惨白的脸色,终于深吸了口气,将那几页薄薄的文件拿在了手里,打开一瞧,里面已经签了字,刚毅的笔迹力透纸背,“贺季山”三个字龙飞凤舞,潦草到了极点,正是他的亲笔。

  沈疏影舒了口气,见文件上皆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压根儿看不清楚,她不敢多待,匆匆将文件收好,就离开了书房。

  贺季山回来时,沈疏影正坐在露台上出神,直到被男人抱在怀里,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去看他。

  数日未见,隔着彼此的相思,千言万语无处诉说。沈疏影见到他,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只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腰。

  贺季山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抚上她隆起的小腹,手势间亦是说不出的温柔。他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在她的发间落上一吻。

  “季山,我很想你。”沈疏影垂着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说想他,贺季山听着有一瞬间的愣怔,继而便将她揽得更紧,轻声说道:“我也是。”

  沈疏影想起书房中的事,只觉得愧疚难言,禁不住鼻尖一酸,只将身子向他依偎得更紧了些。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依恋我?”见她一动不动地贴着自己,贺季山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问道。

  沈疏影睁开眼睛,只呢喃了一句:“你这样久都不回来,我很惦记你。”

  闻言,男人不过一笑,而沈疏影从他的怀里抽开身子,问道:“季山,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贺季山看着她,一双眼睛漆黑,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让人心慌。

  “只要不是给我戴绿帽子,我都会原谅你。”就在沈疏影近乎要脱力的时候,贺季山终于开了口。男人唇角噙着轻浅的笑意,说完这句,便俯下身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饭间,贺季山挑起一块鱼肉,将其中的刺细细剔去,刚送到沈疏影的碗里,就见何副官一脸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先对着贺季山与沈疏影行了一礼,继而便上前附在贺季山的耳旁轻声道了一句话。

  贺季山闻言,脸色顿时大变,他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一双眸子倏然向沈疏影望去。

  沈疏影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贺季山却不说话,唯有目光利如刀刃,就那样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他终是收回目光,起身往外走去。

  沈疏影慌了神,站起身子开口唤他,男人也不理会,仍是头也不回地上了汽车,一路离开了官邸。

  翌日,北平的各大报刊上皆刊登了头版新闻,只道辽军主帅贺季山派了重兵,一举歼灭了北平城内的革命组织,诛杀革命党上千余人,更有数人被关押在古城监狱,不日处决。

  沈疏影看见报纸,心跳顿时快到了极点,她紧紧地攥着那一张报纸,几乎瘫在了沙发上。

  听到男人的足音,她抬起头,就见贺季山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一步步地走过来,将报纸从她手中拿过,随手扔在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