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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苏夜抬眼看着张铁。张铁的表情中带着期待,甚至忧伤。

  如果我知道的话……

  “哎呀。”苏夜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杀马特的形象,接着,他摇摇头,牙疼似的道,“我真是很想给你一个人的名字……可我打听过‘滨江杀人狂’是怎么回事了,我想的那家伙,疯是半疯的,却还不是变态。”

  “是谁?”张铁追问。

  “算了,其实他跟你们可能是一伙。”苏夜道,“算我饶了他,也不给你们添乱。”

  张铁沉默有顷。“做我们这一行,要是不提问,从来没人会主动给出答案。所以我尽量让自己通情达理,能与人方便,就乐意多说几句。但我到底还是要问人,还是要一个答案。苏夜,我不会说什么大话,但是——”

  苏夜叹了口气。

  “——我发誓,我会追到底。我会挖出真相。”张铁把话说完。

  “其实,我得谢谢你。如果警察都像你这样,我会很安心。”苏夜往前望去,张铁说的那家茶座亮着灯,掩映在春天新绿的柳叶里。

  苏夜停下脚步,笑了起来。“可惜啊,我知道得太晚了。张警官,你要追到底,你要知道真相。”苏夜道,“可是你不怕这个世界的真相把你吓到吗?”

  夜已深了,街上喧嚣渐歇,张铁沉默得像一只握紧的拳头。

  苏夜抬起手,指缝间夹住两枚游戏币。

  “你看,黄铜的,冲压工艺,凸面电镀,凹面磨砂,烤漆上色,外加幸运编号。知道我为什么到‘娱人码头’来玩吗?就是因为这一家在游戏币上多少花了点儿心思。有细节,才有诚意。”说着,他撇撇嘴,“虽然还是很便宜。”

  冷静。要有耐性。张铁努力让自己保持专注。他突然想起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就像春天将要破冰的湖水,有自信,才有耐性。

  虽然还是很没底。

  张铁发现自己与苏夜对偶了。

  他把手伸进口袋。

  接着,他惊呆了。

  游戏币在苏夜的指缝间变形!

  就像是植物的种子,在游戏币锯齿的边缘,升起一对幼芽……它们纤纤细细地生长起来!抽枝,舒展叶片……苏夜反手展开手掌,它们就以掌心为大地,萌动出生命!

  黄铜的根茎,黄铜的脉络,在夜晚灯光下熠熠反射辉煌!

  开花了。

  两朵彼此交缠的玫瑰。

  那么璀璨,那么明艳——栩栩如真!神情娇嫩!夜风里仿佛都带了甜香啦,花瓣上似乎随时会有凝结的露水滴落!

  张铁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随即,他快步上前。“苏夜!你这是——”

  “哇!街头魔术表演!”街头,一对情侣注意到了,男生先发出惊呼,“哥们儿,厉害啊!”

  “好漂亮!这个多少钱?卖不卖的?”女生凑过来问。

  “警察办案!”张铁蹭地掏出警官证,对情侣一比,生硬地道,“请让开。谢谢。”

  情侣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张铁,女生还想理论,却被男生拽住,两人心有不甘又嘟嘟囔囔地离开。

  “啊哈,世界的真相。”苏夜嘴角微微上勾,语声却苦涩,“多么过瘾。”

  他的掌心,两朵玫瑰已化为带刺的荆棘!

  根须如爪,枝叶稀少,状貌狰狞。灿烂的铜色也变哑暗,仿佛有锈,在这夜晚,像是鬼怪的獠牙。

  张铁下意识拧了拧眉毛。

  苏夜抖手一甩。

  嗤嗤两声连响,荆棘的枝条化作两根尖利的铜针!铜针穿破张铁的裤子口袋,撕裂开一个大口子。

  铜针深深扎入坚硬的路面。这是暗器,纤细但坚韧,有一个小小的后柄,兜住了张铁口袋里装的东西。

  手机。

  手机一直开着。

  从张铁发现苏夜的那一刻开始。

  手机那头,联通滨江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兼“滨江杀人狂”破案组副组长——他亲自带队,四十名刑警严阵以待,正埋伏在前方。

  苏夜戏谑地看着张铁。

  灵犀大怒,跳了起来。她指着张铁的鼻子,气道:“好啊!你敢当面撒谎!”

  张铁站在那儿,愣了一下子,苦笑起来:“对不起,我是警察。”

  刑警们身穿利落的便衣,从茶座里、周边的店铺里猛冲出来,一个个飞快掠过张铁身边。刑警队队长在最前头,手里紧握着枪。

  苏夜已拉着灵犀跑远了。

  夜幕深沉。

  从苏夜、灵犀再次拘捕,并在逃亡过程中轻度殴伤三名刑警的那个晚上算起,已过了十天。

  春寒渐褪,街旁柳树绿意婆娑,行人衣裳轻了。青年公园的桃花好像忽然盛开,蒸云煮雾般的,一下子艳成彩霞;莫名湖里,水草滋长。

  缩在陈卓的大宅,苏夜忙于读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藏书楼中的收藏极具价值,不乏久已失传的独门秘技,是光阴长河的遗珠,璀璨的文明碎片;一旦钻研进去,就能令人忘记时间。

  苏夜努力想要忘记的事情更多。起初,他偶尔会停下来,盯住墙角的仿古电话座机,几次伸手,又收回来。

  他想给远在日本的陈卓打电话,询问是否找到了汪诗贝。但是他害怕。他害怕陈卓告诉他没有找到汪诗贝;他害怕陈卓告诉他比没有找到汪诗贝还要糟糕的消息……再现实一点儿,他害怕因为自己给陈卓打了电话而耽搁陈卓寻找汪诗贝的行动。

  所以苏夜只有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盯住电话。光阴暗度,现在这已不再是他“偶尔”的举动,变成常态。他抱着半册竹简,一盯就是半天。

  电话铃没有响起来过。

  ——也拨不通。

  五天前,这叫苏夜更加害怕的事发生了:他终于按捺不住打了电话,但是陈卓没接。

  消息断绝。

  苏夜困于斗室。他甚至不能确定陈卓是否去了日本——当然,他相信陈卓。至少他认为自己是相信陈卓的。

  但是这份相信在汪诗贝的生死安危面前有多么脆弱呢?

  苏夜憔悴下来。

  “啊——”静寂的藏书楼里,陡然爆出一声极不耐烦的啸叫。灵犀围着一层摆放《淮南子》石刻的地台转了好多圈,终于忍不下去,腾腾腾地上楼,叫道,“苏夜,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什么?”苏夜一动不动,低低反问。他的喉咙像是刚硬吞过沙子,嘶哑得可怕。

  灵犀皱了皱眉。苏夜状态很差,这看得出来。虽然灵犀并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性子,但绝非没心没肺。

  “真要担心,咱们就再去一次。”灵犀说。

  “我们试过了。”苏夜道。

  灵犀抿了抿嘴唇。

  试过了。五天前,苏夜与灵犀试图离开滨江,到南沪市的码头,再设法登船偷渡去日本。但是一个宅男骤然转职犯罪分子真的没那么容易。滨江市公安局的破案组也确实不吃素。

  灵犀的视线落在苏夜的左小腿上。那里包扎绷带,底下是一个被05式警用转轮手枪打穿的弹孔。

  张铁干的。

  真是世易时移,民国时警察的枪法没这么好。灵犀不得不承认,器灵的能力固然不容小觑,但在当代社会中,以苏夜和她现在契合度不足一成的水准,多少有些举步维艰。

  “苏夜,我们训练吧。”

  “来得及吗?”

  “或许来不及。”灵犀道,“但做点儿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强。”顿一顿,灵犀续道,“你相信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