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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苏夜急疯了。巨大的恐惧不停地敲击着他的心灵。他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失去汪诗贝。这么简单的事实,他知道自己早就知道,从父亲、母亲遇害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只是他从来不肯面对。因为一旦面对,就意味着有可能失去。

  再次失去。

  父母的死,是苏夜的梦魇。他每时每刻都想着复仇,但不知道仇人在哪里。同时,在他内心深处,一直都清楚:不管因为什么,这件事没有完。

  多少年来,苏夜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遭遇噩运。像父亲、母亲那样,突然之间祸从天降。他期待着。他恐惧着。期待,是因为仇恨。而恐惧,则是因为汪诗贝的存在。苏夜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得到。所以,他与汪诗贝之间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不能定性。

  也许贝贝全都明白……不止一次,苏夜这样想道。

  苏夜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接受了灵犀、乃至器灵的存在,正是因为他的期待与恐惧。他相信世界有一个隐藏起来的真相。而且那真相充满恶意。扮成快递员的杀手的到来,对他来说,不过是靴子终于落地。但那同时也点燃了苏夜胸中久藏的火焰。

  现在,汪诗贝失踪了。于是苏夜相信,胸中的火焰只会越燃越烈,永无止歇,直到他死亡之时。

  “陈卓,你要帮忙,就送我出滨江。”苏夜道,“我很冷静。”

  看看你这张冷静得冒烟的脸吧。“好啊。”陈卓点头道,“然后呢?”

  “我去码头,找一艘往日本开的货船。”

  “你确定你混得上去吗?就算混上去,你下得来吗?从沪市到名古屋的邮轮,最快也要一天半——这一天半时间里,你能不被发现?苏夜,你是舞阳苏家的传人,可不是詹姆斯·邦德。你这么干,到头来无非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自己很清楚,你会搞砸。没有别的可能!”

  苏夜猛地抬头,盯住陈卓的眼睛。良久,他轻声道:“我修不好青霜剑的。”

  “什么?”陈卓一怔。

  “我修不好青霜剑。你说你最清楚我的锻造水准,所以你应该心中有数。”苏夜道,“我确实有一套祖传的技巧,但我并没能全学会。而且,青霜剑损伤太过,贸然出手修复,剑会毁了的。”

  陈卓垂下了头。

  ——他修不好。

  ——剑会毁了的。

  陈卓攥紧拳头,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加快了。他深深地吸着气,脸上没有表情。

  苏夜望着陈卓。

  苏夜听得到陈卓的呼吸声,但是陈卓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眨眼,仿佛身处某个无限遥远的地方,而灵魂去得更远。

  他很痛苦。苏夜心想。

  苏夜似乎感受得到陈卓的痛苦。他不知道原因,却也不想知道原因。“或许,有一种可能。”苏夜缓慢地道,“但你得给我时间。”

  陈卓陡然抬头,眼睛发亮。他下意识抓住苏夜的肩膀,盯着他。“我给你时间!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我可以等!”

  “三年。不,也许……至少十年。”苏夜轻声道。“抱歉。”

  “十年?”

  陈卓松开了手,有些发呆。“怎么会?你不是已经……”

  “什么?”

  “不,没有。”陈卓放开苏夜,深深吸气,“十年……我可以等。是的,我可以等。”

  如果我等得到。

  陈卓抬起头。“苏夜,你留下来,我去日本。”

  “什么?”

  “我去日本。”陈卓道,“乘下午的飞机,最快,今晚之前,我就能到名古屋。你要找你的朋友?是汪诗贝吗?”

  “——你怎么知道!”苏夜一把揪住陈卓的脖颈,厉声质问。

  “我收集了你……几乎所有的作品……”陈卓吃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关于你的人际关系,就算不去刻意调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你该在昨天发火的。”

  苏夜愣住了。

  陈卓轻轻扳开苏夜的手指,整理衬衫的领口。“从今天起,苏夜,我养你十年。”

  “滚!”苏夜下意识地道。

  今后一定要注意措辞,看这画风骤然就不对了。苏夜退开几步,盯着陈卓。“把话说清楚。”

  陈卓同样啼笑皆非。他举起手,苦笑起来。“好吧,我得告诉你,小时候,我做过一个梦……”

  “你还是先把话说清楚。”苏夜瞪眼道。

  然而这没有用。苏夜体味着自己心中的痛苦与失措,插科打诨并不能教它们减轻半分。他出了神,仿佛听到陈卓在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开口说话。

  “……我需要你修复青霜。我求你修好它。为此,我不惜代价——你一定要知道原因吗?”

  “你不用告诉我。”是器灵。我知道。苏夜听见自己的回答,也听见了自己的思考。他如身在云中,俯瞰着房间里的自己和陈卓。

  “小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是骠骑大将军!”陈卓的笑容略微有点儿神经质,“我梦见,我穿戴银盔银甲,骑着雪白的马,身后是数万大军!我拔出剑来,往前挥舞——我手上那柄剑,就是青霜。”

  “哦。”苏夜扭头望向门外。

  “我反复地做这个梦,一遍又一遍……你没在听,是吗?”陈卓无奈地道。

  “现在不是分享童年经历的最好时机。”

  “我去叫人订飞机票。”

  陈卓转身离开,苏夜慢慢走到床前,坐下来,双手抱头,蜷缩身体。想到汪诗贝,他心如刀绞,难以忍受。

  汪诗贝在海洋的另一边,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她还活着吗?甚至连这个,他都不知道。痛苦啮住了他的心。而自责与愧疚如同潮水,淹没了他,令他呛住,不能呼吸。

  ——是他让她去京都国立博物馆给一把刀拍照片的——去他妈的童子切!苏夜在心中痛骂自己。但是,另外一种猜想,他几乎不敢触及:汪诗贝不是恰好撞上什么恐怖活动,而是受到了自己的牵连。

  这正是苏夜最害怕的。多年来,他最害怕的。

  相隔一片海洋,两人同时遭遇不测。未免太过巧合。

  在无穷无尽的恐惧中,苏夜思念着汪诗贝。

  陈卓快步回来,在他身后,是曾给苏夜治伤的中年家庭医生。

  “飞机票订好了。”陈卓道,“张医生你见过了,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事你就找他。”

  “谢谢。”

  “我刚刚看了新闻,只是失踪,未必会有事。你先把心放下。我在日本也有几个熟悉的客户,蛮有能量,一定能帮上忙。”陈卓飞快地道。

  “谢谢。”苏夜怔怔地道。他发现自己除了这个无话可说。他不能拒绝陈卓的好意帮助,但这却愈发凸显出自己的无能。

  “互相帮助。”陈卓摆摆手,“别忘了,我终究是个商人。我的每一分投资,都会收回来,连本带利,所以还是我赚。”

  苏夜沉默有顷,心中涌起对陈卓的歉意。无比真诚。

  “抱歉,刚才……我应该听你把你的童年的讲完。”苏夜道,“有时候,我挺刻薄。贝贝也这么说过我。”

  “现在是真的没时间了。一个半小时以后的航班,我得立刻去机场。苏夜,不用想太多,咱们相处的日子,今后还长着哪。”

  说完,陈卓转身,掉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