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个小时以前。
那时苏夜还没惹上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他也还没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以至于蒙头撞见了九卿之首：徐大先生。但那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他确信这个，板上钉钉。
因为，他的咽喉被宇宙锋刺透！
苏夜的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影像，心力急剧消耗——在这一刹那，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到了什么：是汪诗贝？是灵曦？是舞阳苏家的传承？是……也许只是一片空白。而这空白将被染黑，深沉无边的黑色，将带他去往永眠之地。
然后，苏夜愕然发声：“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松手，命锤落地，化为灵曦。
灵曦啧啧称奇：“好厉害！”
仗剑刺透苏夜咽喉的秦始皇已退了回去。墓室宽阔，方圆二丈有余，秦始皇便在室内走动，将宇宙锋向四方指点，又站回墓室中央的石棺前，持剑肃立，口中喃喃，像是祈祷。
但听不到声音。
秦始皇所经过的地面，有明灿灿的水银覆盖，他却毫不沾染，仿佛有真正“踏雪无痕”的轻功。
同样地，宇宙锋的剑光虽烈，却没有伤及墓室中的任何事物，连长明灯的光焰都未曾晃动。
“是幻影……”苏夜绷住的一口气泄了，顿时大汗淋漓。
墓室中的宇宙锋、秦始皇，都只是幻影而已，只是异常逼真，与气氛搭配，教人不敢不信，而这一信，胆小的说不定真会吓死。
“可这不是机关啊，至少，不是为了防范盗墓贼。”苏夜喃喃自语道。敢来秦始皇陵盗墓的，胆子必定都包了天，可不会被幻影吓到。
至于远在两千年前，秦始皇是怎样掌握了“3D全息投影技术”，苏夜没有深究。
始皇帝的仪式已经到了尾声。他陡然将剑一振，缓缓舞动起来。这一次，并无之前那种仪式感，而是实打实的剑术！
宇宙锋缓缓而动，似乎挽着千钧重物。看上去，这套剑术类似公园里锻炼身体的太极剑，但全无那种圆融飘移，满满都是杀伐之气。
挑、斩、刺、抹、撇……苏夜的目光跟着剑锋移动。他渐渐悟出，始皇帝似乎在和看不见敌手作战，并非一人，而是群敌围攻。起先，这霍霍剑光缩得极小，仅仅自保，但随着时间推移，剑势大开大合，风声和寒光扩散到整个墓穴，倒像是一个人压服了多人一般。
多人？
苏夜心头一动。他注意到，始皇帝的剑锋分别指向六个方向。六个……苏夜脑海中打过一道闪电！齐楚燕韩赵魏——六国！
这套剑术，与其说说是战场上的杀伐之术，更不如说是秦国的国策与崛起之路！
“这是——天子之剑！”苏夜喃喃说。
《庄子》云：“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秦王扫六合，何尝不是如此！
稍一出神，始皇帝的剑舞到了尾声。那柄宇宙锋刺倒最后一名虚无的敌人，缓缓收回。始皇帝怀抱长剑，凝视远方。他的目光在寻觅，在追求，在探索，最终，化作无比的空虚。
拔剑四顾心茫然。
对于始皇帝这样，充满了挑战欲和战斗精神的强者，没有对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昔年剑魔独孤求败埋剑于地下，曾留书叹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大概就是这个心情。
于是后来，始皇帝寻仙问药，追求长生，未尝不是在寻求一种新的挑战。苏夜突然理解了始皇帝。
就在这时，苏夜似乎听到始皇帝发出一声悠然长叹。或许，这声音并不存在，只是苏夜心中的共鸣。始皇帝的身影渐渐消散，那柄宇宙锋闪出最后一缕光芒，最终归于寂静。
什么都没有。静室、空棺、长明灯。除了这些，之前那些水银、宇宙锋、始皇帝、剑舞……全无踪迹，似乎只是苏夜的臆想。灯光静静照耀，墓穴内空气凝滞，就连同苏夜的影子也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苏夜，你瞧！”灵曦突然说话。
顺着手指的方向，苏夜看到墓穴的墙壁上有一副壁画，似乎描绘这什么。但苏夜可以肯定，这幅壁画之前并不存在！
“难道是……”苏夜突然想到，幻影消散之前，宇宙锋那最后的锋芒一闪。那方向……似乎就是壁画那边！
苏夜赶忙走过去。脚下踩到一些碎石，显然，壁画原本被封在石壁内，宇宙锋最后的光芒将它剥开。这到底是什么技术，苏夜没空深究，只是仔细盯着壁画看。
壁画整体大气磅礴，以黄色和红色为主基调。或许是千年封闭的原因，看上去依旧鲜亮。画面上，是数不尽数的士兵与车马，最前方是一辆六匹骏马拉着的车辆，顶端有流苏垂下，装饰着香石、美玉、骊珠、宝璐，车辕由金铜打造，贵不可言。
“这是……帝辇啊！”苏夜轻声说。
“始皇帝的车驾，”灵曦也盯着壁画，充满了好奇，“这是要去哪里？”目光移动到画面的另一头。
道阻且长，但毕竟有终。画面中描绘了千难万险，各种可怖的鬼怪和绝境，但在壁画的另外一头，还是绘出了始皇帝一行的目标。
那是一座山峰。
山峰描绘的并不清晰。带着一种梦幻的虚无感。或许，画师并未真正见过这座山，只是凭借想象在作画。但山峰的顶端，却有九层城阙，在云雾中放着光辉。苏夜盯着那层层拔起的建筑，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思绪的迷雾中时隐时现。
“这是昆仑。”灵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盯着峰顶的高城，一字一顿：“不是昆仑山，是昆仑。”
苏夜的思绪中闪过一道光辉！
对，是昆仑！
《淮南子》上记载：“昆仑山有增城九重，高万一千里，上有不死树在其西。”苏夜连忙在画面上寻找。果然，城阙的西侧，隐约可见一棵怪树的模样。
错不了，这就是昆仑！不是昆仑山，不是那个实实在在存在于地理概念上的山峰。这座昆仑，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只存在于古人的幻想中！它是天帝的居城，它是通天的途径，它是长生的终点。没人知道这座“昆仑”居于何地，因为它根本不存在！
但……也许它存在。
苏夜盯着那座山，一种恐怖的念头从心底翻腾而起，喃喃道：“始皇帝去了昆仑？那……这座陵墓？”
“你被吓到了，苏夜。”灵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确实被吓到了。”苏夜转过头，对上灵曦盈盈的双目。
“这不一定是真的。”灵曦说，“也许这是理想，只是寄托。古时候那么多游仙图，难道画上的主人都成仙了？”
“是啊。始皇帝一定是死了，埋在这座陵墓里。”苏夜这么说着，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始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呢？求长生而不得，就做壁画以寄托？不，他绝不会那样无聊，也不会那样脆弱。
画上或许是真的！表面上再不相信，苏夜也无法移除心中种下的这颗种子。可转念一想，昆仑虚无缥缈，作画者也只是凭想象挥洒，始皇帝真的找到了昆仑吗？
至少，史书上从未记载过这次庞大的出行。
苏夜皱着眉，陷入沉思。就在这时，墓室里突然传来“滴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