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看着徐大先生。
他有些看不透，对方的表情并不像伪装。再者说，徐大先生有什么伪装的必要？难道说，他根本不知道秦始皇去昆仑的事？他没有看过那副壁画？
是的，刚才苏夜所谓的“脱口而出”只是试探。于是，他早有准备的说：“历史上一直有疑点不是么？都说始皇陵是嬴政即位后，用了三十七年才修成的。可那时候，他祖父秦孝文王，父亲秦庄襄王的墓穴还没修好。始皇帝是个大孝子，要修也该修祖先的陵墓啊。”
徐大先生微微一怔，突然笑了：“你怎知道始皇帝是个孝子？”
“《史记》上有‘茅焦说太后’的故事，从那里能看出来。”
“史家之言不可尽信。”徐大先生摇头，“司马迁是汉朝人，他怎会知道那么清楚。”
“照这么说，《史记》上关于秦始皇陵的记载也不可信。”苏夜摊手：“既然万事都不可信，我还是信自己好了。”
“哦？那说来听听。”徐大先生颇为感兴趣的瞅着他。
“没了。”苏夜摇摇头，“顶多再有一个——始皇帝死在邢台的沙丘宫。从那里到咸阳，又是装在车里，前后用了两个月，当时可是七月份，正当酷热……反正我觉得，真到了咸阳，始皇帝的尸身也剩不下什么了。就算真埋在秦始皇陵里，那也不是骨灰就是衣冠冢。”
“你脑子挺快。”徐大先生打量着苏夜，“真制成傀儡可惜了。苏夜，九卿和你想象的并不相同，天工会也并不是那么……嘿嘿。”
徐大先生不在说话，迈步朝前走去。苏夜却越走越慢。片刻后，徐大先生停下来，也不回头，似乎就打算这么等下去。苏夜无奈，只好熄了那些小心思，快步跟上去。
王东持着洛阳铲，在前面探路。他们沿着一条墓道走到尽头，又看到一扇石门。王东一铲砸在上面，轰隆一声，石门敞开。
陡然，一根长矛闪电般刺出，钻入王东的小腹！金属矛尖从背后穿出，带着一缕紫红色的血迹。
这是一个机关。化为傀儡的王东显得呆呆傻傻，竟然不知闪避。他顿了顿，低头攥住长矛，拔了出去。
当的一声，带血的长矛跌在地上。王东的伤口缓缓蠕动，眼见着重新闭合。
苏夜在后面看着，目光一闪。
如果说之前他还在为徐大先生转化傀儡的能力担忧，那现在，这种忧虑已经去掉了一半。看王东就知道，变成傀儡的御灵师，已经无法称为御灵师了。他失去了御灵师的灵觉和敏锐，失去了战斗的本能。
或许，这样的傀儡只能称为控制器灵的道具。
石门后，空空荡荡，是浓稠如墨的黑暗。王东朝前走去，却听到一阵嗤嗤的劲风，接着是什么东西刺入肉体的声音。苏夜死死攥着拳头，尽管在他心中王东已经死了，但徐大先生这般亵渎尸体，也令他极度愤怒。
“回来。”徐大先生说。
片刻后，王东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身上插着十几根青铜箭，根根入肉极深，甚至有的从背后透出！紫红色的血液浸染的全身，但王东面无表情。
徐大先生摇摇头，叹息：“快要不堪用了。”
这语调真让人恶心！苏夜想。但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傀儡并无战斗能力，除了器灵……等等！
苏夜陡然想到一件事。徐大先生为何不让如蓝去探路？若真的打算物尽其用，为什么不让王东驱使如蓝？是不想，还是……不能？
苏夜清楚，徐大先生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若能驱使，他肯定不会任由王东就这样“不堪用了”。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通过傀儡控制器灵，绝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而徐大先生此时的状态……
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闪过苏夜的脑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徐大先生没看出苏夜此时的想法。他走进石门，融入那片黑暗。片刻后，突然听到一阵咔咔声，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缕火光。
一缕，两缕，三缕……火光越来越盛，渐渐将黑暗驱散。苏夜跟着走了进去，才发现石门内居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深坑呈四方形，开口极为宽阔，足有上千平方米的样子，越是向下就越狭窄，仿佛一座倒置的金字塔。苏夜就站在底座的位置，立足之处是沿着深坑盘旋而下的墓道。火光来自墙壁上的长明灯，它们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仿佛一条火龙在蜿蜒。
“这里是……”苏夜盯着坑洞最深处。
“你不是猜到了吗？”徐大先生说：“最深处，便是始皇帝的棺椁了。”
“你来过？”苏夜看着他。
徐大先生没回答。招了招手，王东走过来，越过他们，继续朝前走去。王东身上的伤口已经复原，但躯体却显得有些干瘪，仿佛将要蔫掉的仙人掌。看来这复原能力也并非没有代价。
“你能不能别让他探路了？”苏夜皱眉，“那些机关对你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何必多此一举？”
“不做这个，他又有什么价值？”徐大先生反问。
“我本来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价值。”苏夜说，“大概用来唬人的，比如吓唬我？说实在的，刚开始挺管用。”
“现在不管用了？”徐大先生笑了笑，“你看出什么了。”
“就算你不这样，王东也撑不了太久吧？”苏夜说，“我猜你是能通过傀儡指挥器灵，但肯定有代价。不是应在你身上，就是应在他身上。其实……你这制作傀儡的本事，就是个劳什子。”
这是实话实说。以徐大先生的本事，傀儡就算能用器灵，又能帮上什么忙？若真能大批量制造也就罢了，但现在看来，似乎没到那个程度。
“这不急。”徐大先生说道：“几年前，也未能做到如此程度。再过几年，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呢？我等得起。”
“你的意思是说……”苏夜一怔，“这是你们九卿开发的新技术？”
“不过是副产品罢了。”徐大先生摇头，“你永远也不会想到，我究竟想做什么。若你知道了……”
他瞅着苏夜，轻轻摇摇头，又说：“现在还不到时候。若你将来想法有了变化，再告诉你不迟。”
苏夜皱眉：“徐大先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对你很重要？”
“也许。”徐大先生说，“未来的事情，谁也不清楚。走吧。”
最后两个字，是对王东说的。王东继续朝前走。墓道看上去十分平静，却暗藏杀机。才走了十几步，只听咔咔的机簧声，一阵密雨般的弩箭从墙壁斜上方射下来！
当当当——
一片金光闪耀。苏夜挥着灵曦锤，将那些弩箭全部磕飞。苏夜转过头：“徐大先生，由我来开路如何？”
“他是一具傀儡，你又何必？”
“我乐意！”
“我不乐意。”徐大先生摇摇头：“你比他有价值得多。苏夜，你和他能有什么交情？这样做不过为求一份心安，伪善而已。”
“伪善？”苏夜笑了，“也罢，算你说得对。我是求心安，可人要是连心安都不求，不就都成了你这样子？满世界都是徐大先生，这未免太可怕了。就算穷凶极恶的人，也待不下去。”
徐大先生想了想，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若是之前，我还能赞同几分。现在么，我却懒得理会。”
“什么意思？”
“你想探路，那就去吧。”徐大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