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先生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然后，他微笑起来。
“苏夜，”徐大先生念着苏夜的名字，“你真的不是一个聪明人。”
“没错，从来都不是。”苏夜点点头，“我要是聪明，根本就不会到秦始皇陵来凑这个热闹。我要是聪明，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认出了你究竟是谁！”
说着，苏夜运足全身灵力，导向灵曦锤！
“啊——”苏夜涨红了脸，额头青筋毕露！他高叫着，打破了内羡门里静谧诡谲的气氛。
徐大先生面色微变，尸傀将军蒙恬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变化，却也没有任何行动，只静静地观望着。
一气贯通！苏夜手中的灵曦锤愈来愈亮，放射出骄阳一般的光芒！
“灵曦！出来啊！”苏夜叫道，同时挥动臂膀！
灵曦锤金光大作，映亮了所有人的面颊。光辉中，灵曦轻轻拉住苏夜的手，在半空里现身出来——苏夜竟然以蛮力破开了徐大先生布下的封印！
“还不错。”徐大先生哼了一声。
“苏夜！”灵曦脚刚一沾地，就把苏夜护在了身后。她紧张的盯着徐大先生，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我记起来了！他是徐——”
“我已经知道了。”苏夜道。
“你知道了？”灵曦讶道。
“你还记得吗？之前，我们刚要撞见他的时候，听王东远远地说过一句。他称他作‘海外仙山总管’。”苏夜像是在自言自语，“海外仙山：方丈、蓬莱、瀛洲……传说中有仙人居住不死药生长的福地洞天，那是确实存在的吗？”
忽然他抬头盯住“徐大先生”的眼睛，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求仙心切的秦皇汉武也都说不清楚。”
“别看小了天下帝王。”徐大先生哈哈一笑，道。
苏夜自顾自说了下去：“但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因为，就是他，向秦王嬴政上书——他说，海外有三仙山，愿率童男童女数千，扬帆入海，求取仙药。而那个人就是——方士徐福。”
“徐大先生！”苏夜目光炯炯，道，“你是徐福！”
“陛下明断大略，神武全才，”徐大先生脸色肃穆，眼神却迷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慢慢说道，“若只是为了区区的一份不死药，可不会命我那样大张旗鼓地出海。”
蒙恬冷哼一声：“可是你却辜负了陛下的苦心！”
“蛟鱼、长鲸，还有海神……蒙将军，你是亲眼看见了的。陛下也是。”徐大先生淡然道，“我已尽了力。”
“那是你召来的！”蒙恬喝道。
“我原以为蒙将军与其他人不同，想不到也是这般的看我。”徐福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说是如此，就是如此吧。但我毕竟为陛下指出了一条路。蒙将军，那就是陛下要的。陛下都没有怪罪我，你何苦再多啰嗦？何况，时隔两千年，诉讼时效也该过了，你说，是也不是？”
“你又从外面学来了一堆歪词——你休想乱我心智！”蒙恬直愣愣地顶了回去。
苏夜眼界大开。
他还从没有见过有人像徐大先生——徐福——这样无耻。拿二十世纪的“歪词”过来堵一具尸傀的嘴！
这是常人能够想象得出的？
“这就是九卿之首……”苏夜喃喃叹道。现在，他倒在心里确信了：徐大先生果然正是徐福。那个竟然敢于欺骗华夏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的妄人！
不，不是妄人。
是狂人。
二者之间，区别很大。对此，苏夜心知肚明。徐福的力量……与他的身份无关。他的强大极其纯粹。
所以，他才敢于孤身涉险，昂然直入秦始皇陵之中最为神秘的内宫，面对始皇帝麾下猛将尸傀、以及绝毒的机关消息、还有一定存在于某处的传说中的十二金人，居然还可以表现得如此坦荡！
徐福……他想要做什么？
——自撞见“徐大先生”、从王东口中得知他乃“九卿之首”的那一刻起，苏夜就知道，这一回，天工会的计划怕是整个儿完蛋。
因为打一开始，天工会就不知道九卿的目的所在。
九卿出动了“四天王”中的两个，天工会便也如法炮制，调遣精兵强将应对。除了曹洒尘，好像还有一个王绳墨——也许还有几个“蓝本”。
然而，事到如今，苏夜想明白了：什么“四天王”？堂堂的织田剑，堂堂的宇多田无关心……都不过是惑人眼目的幌子而已！
徐福本尊在秦始皇陵中现身，也就意味着：九卿的最高战力已经在这里了！
可是，天工会的林晨玉呢？
还在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把戏！
身在局中，苏夜揣测着徐福的目的，但已知的资料太少，他一时还想不透，便打算由徐福与蒙恬的对话透露的细节展开思索。
可是，苏夜没能料到，细节、线索，也在自己的身边。
“蒙将军！”灵曦竟认得蒙恬，向他打起招呼。
“一别经年，看到你还好好的，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蒙恬冲灵曦点头，机械的语气中颇带出几分喜悦之情。
“灵曦，你还真是交游广阔。”苏夜略傻眼。
“那当然！”灵曦昂起头。
“他是你现在的御主？舞阳苏家一脉不灭，也还令人欣慰。”蒙恬伸手点点苏夜。
苏夜也不知该不该受宠若惊。
“他傻傻的，不过……也还成。对了，蒙戈呢？我没看到她……”灵曦的目光在蒙恬身上流转，声音陡地转低。
“我已是这副样子，怎么还能与她并肩作战？”蒙恬摇摇头，道，“她不在地宫。若是你在外面听到她的消息，记得过来对我说一声吧。”
“她……没和你在一起？”灵曦陡然睁大眼睛，“为什么？”
蒙恬依旧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苏夜感受到一种悲伤的情绪蔓延出来。蒙恬说：“当日我饮下毒酒，再醒来已经时过境迁了。”
灵曦沉默片刻，说道：“我会替你找到她的。”
蒙恬道：“多谢。不要让她来找我。就算我……对不住她吧。现在想来，或许我当年是做错了。”
苏夜听得云山雾罩，低声问灵曦：“蒙戈是谁？他的器灵？”
“是他的器灵，也是他的女儿。”灵曦回答：“当年蒙戈病入膏肓。蒙恬为了救她，竟用了器灵之法。可现在看来……他后悔了。”说罢，一双眸子直勾勾看着苏夜。
苏夜避开这眼神。他知道，灵曦这是在询问他的心。蒙恬这样的人，千百年后都已经后悔当初的举动。那自己呢？将来会不会后悔？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有些事情，做了后悔，不做呢？会更加的后悔。如果怎么做都是痛苦和折磨，不如选择伤害更小的那个。
对苏夜来说，汪诗贝的死亡就是最大的折磨。他一定要复活她，不管用什么方式，不管将来是否会后悔。他知道，这是自私，但他无从抗拒这个诱惑。
“徐福。”蒙恬的声音打断了苏夜的患得患失。他上前一步，手掌已经按上了剑柄，“上次的教训，还没受够吗？”
徐福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蒙将军，你以地宫之势压我，那份伟力无人可当，我自然也要退避三舍。甚至被你困住——但这一回，你却挡不住我了。”
蒙恬缓缓抽出剑，没有说话。
“这皇陵积累千年的风水之势，被你一夕抽空——可惜没能杀了我。”徐福淡淡道：“这一次，你又拿什么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