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人。
始皇帝尽收天下之兵，聚于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
长五丈，足履六尺。
三十四万斤。
——折合八十八吨。
苏夜在想通的那一瞬间完全打消了设法进入内羡门的念头。
关关难过关关过。一路行来，险象环生，所见皆奇。但是苏夜可不愿去跟传说中的十二金人放对。
看这架势，十二金人一定也是会动的。没准儿动作特别灵活。
没准儿手里还有兵刃。
诚然徐大先生的恐怖如同深渊，但却仍是可以交流的对象。可十二金人呢？陶俑会碎，金属不会。
苏夜对自己的口才毫无信心。
他身为御灵师，觉醒了操控金属的异能，只是，面对八十七吨重的金人——十二个，加起来一千零四十四吨，这数字不怎么吉利——似乎也就谈不上能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然而……苏夜的目光沉落，地上扔着那一柄长剑。是空白的器灵，有些残损。他确信，内羡门中，秦始皇陵的中心，始皇帝陵寝所在，一定存在上佳绝品。
理所应当不是吗？
为了贝贝，始皇帝也该允许我的小小妄念。
去他娘的十二金人！谁怕谁啊！
“怎么进去？”苏夜扶住石墙，缓缓站直，伸手擦去嘴角的血丝，问道，“你是要我进去探路，对吧？”
“别装傻。”徐大先生的面容冷下来。
于是苏夜让到一旁。徐大先生迈步上前，仰头望向高处的门环。然后说道：“这是始皇帝的内宫，门不落锁。只要你的力气跟侍卫一般大，就推得开。”
“喜欢您来。”苏夜情不自禁地用了敬称。
徐大先生一跨步，棕色布洛克鞋像是踩上了无形的阶梯，步步登高，一直走到了门环边上。
他站在了虚空。
苏夜在下面，冷冷地望着。
徐大先生伸手，按在门环上方。他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苏夜没能听清，因为徐大先生又在咳嗽，这一回，他咳得厉害。
但是，苏夜发觉，徐大先生在一瞬间变得“大”了！仿佛有一头粗壮结实的巨兽要从徐大先生的身体里挣脱出来似的，起先，是虚幻的影子，紧接着，就变得坚实！苏夜几乎能够分辨出来：
那是刚烈峥嵘的头角。
那是修长优美的颈项。
那是锯齿交错的骨刺。
那是尖锐林立的牙齿。
——那是……
龙！
徐福仿佛化身为龙，这是一瞬间的事，苏夜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心神的颤抖不假，并且不由自主。
伴随着轰轰然的巨响，内羡门打开了。
因为墓道的长明灯熄灭，也因为漆黑的宫墙吸收了所有的光线，这里很暗，暗无天日的暗，伸手不见五指。
命锤灵曦的光芒宛若虚幻，却衬托得周围的黑更加庞大无匹。苏夜环顾，会觉得自己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甚至还在继续下坠。
所以他一直没能分辨出就是这样矗立在他面前的内羡门究竟有多高——现在也没有。他望向高处，厚重的石门就像从地底直直地探入了云端似的——当然在那之前它先要穿透九幽。
难道它没有穿透吗？苏夜收敛起内心的情感，尽力站在客观角度，仍或多或少地不信。
这石门如此，能推动它的，只有始皇帝的十二金人。这实实在在是顺理成章的事。又有谁能打扰始皇帝的陵寝？
龙。
或者说，附身于徐大先生的龙——可以做到。
伴随着轰轰然的巨响，内羡门，打开了。
苏夜以为自己聋了。声音过于巨大惊人，或许听在人耳中就会变成无边的寂静。********解释成这样是错的。但苏夜觉得：得要相信世界的神秘。
墓室在颤抖。大地在颤抖。如此呼应着内羡门打开的声音。
苏夜却不往门中观望，他全副的注意力都系于徐大先生。
是异能。苏夜强逼着自己相信：这是御灵师的异能。
徐大先生是九卿之首，拥有夸张一些的异能岂不是理所当然？
说不定天工会的林晨玉更牛逼呐。
是吧，灵曦？
你倒是说话啊，灵曦。
你看我的下巴都惊得掉下来了你得帮我捡一下因为我的腰也惊得扭了弯不下去了灵曦——
苏夜紧攥住灵曦锤，思路纷乱。
内羡门中是广阔的平地，同样以黑石铺就，深远仿佛无边无涯；而迎面伫立着深黑的宫殿！宫殿静谧深沉，其存在的姿态却如同天上的雷霆，令你心惊神摇，五感俱失。
唯一的光芒来自苏夜手中的灵曦锤，本是照不清这一切的，但是，在门开的同时，宫殿里大放光明！
光源不知为何，但照耀得四周犹如白昼。由极暗到极亮，苏夜很是花了一会儿功夫，才能重新视物。
——轮廓鲜明的宫殿。
乍看上去，宫殿朴实无华，但在得出这印象之前，苏夜几乎为其浑厚的气魄所击倒：令人惊叹的雄伟逼入眼帘——五丈高的十二金人何在？在这广场、在这大殿，也不过是个顽童罢了。
这里，是始皇帝的宫殿啊。苏夜默默想道。
徐大先生早已飘然落地。他竟没管苏夜，径直走入门中，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咳嗽。
“喂！”苏夜叫了一声，没犹豫，快步跟上。
与此同时，有人从宫殿里走出来。
苏夜决定忘记“吃惊”的情绪。从踏入秦始皇陵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将会遇见奇异的事，至于现在，他把心放平了，破罐破摔起来。
苏夜心想：好吧，除非出来的那人穿一身蓝、披红披风、胸口还嵌着个大写的“S”，我才会吐槽。
苏夜甚至往四周观看，想找十二金人出来，哪怕一尊也好。因为他忽然想到：在秦始皇陵中，徐大先生也是一个入侵者。
迎面走来那人身材魁梧，顶盔掼甲，护心镜兽面吞头，单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行走有风，不怒自威。
走得近了，苏夜看清楚他堂堂的相貌，和呆板的神情。
尸傀！
对面将军的眼眸里是一片死灰，眼珠凝定不动，没有丝毫情感透出。看上去他确实比山魈、比守在内羡门外的玄甲将更“高级”一些，但仍是尸傀无疑。
尸傀将军大踏步穿过广场，速度很快，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滞。
徐大先生迎上前去，步伐略略加快，不时发出咳嗽。
他果然伤得不轻。苏夜心道。也许……会有机会？
紧接着，苏夜找回了“吃惊”的情绪。
尸傀将军与徐大先生对面而立。尸傀将军站得很稳，双足分列，与肩平齐。徐大先生则背了手，神色淡淡的。
空荡荡的广场里有风在他们之间流荡。
蓦地，尸傀将军开口说道：“你又来了。”
“是。”徐大先生道。
“你还是不死心吗？”尸傀将军道。他的声音非常死板，完全不掺杂感情似的，像是人工智能在发声。但却可以听出浓浓的嘲讽之意。
“是。”徐大先生重复道。
尸傀说话了！苏夜瞠目结舌。随即，他的震惊加倍：徐大先生在这里——******在这里！秦始皇陵的内宫里——有熟人！
苏夜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平复心绪：是的，当然了，按照那个推测……这个姓徐的家伙在这里应该是有熟人的。
拼图对上了，豁然开朗。
苏夜不想再等下去了。
“等一下！”他叫道，然后转到徐大先生身侧，半斜着与尸傀将军对面，开口发问，“将军贵姓？”
尸傀将军倒也不恼，灰茫茫的眸子在苏夜身上一转，好像在灵曦锤上一停，便坦然答道：“吾乃蒙恬。”
蒙恬！
始皇帝最为信任的名将！京城内史——亦曾率大军三十万，北击匈奴。
意料之中。
苏夜眨一眨眼，猛可转身，又发一问：“徐大先生？”
“怎么？”徐大先生眼皮微抬。
“您老高寿？”